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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三章 伏龙局(五)

看豆子眼青年明显是有些生气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若说只是一封信的小事,交代自家儿郎书写了也不算什么,但是如今他们各家各户的读书人,都很反对他们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写一封密信递进太守府这种事情,他们的儿子恐怕不会答应。

但他们听豆子眼青年所说,倒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若是不试一试的话,未免可惜。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宋母也加入到了与他们谈论的人们之中。

没过多久,那个豆子眼青年的婶娘也被人们拉进了话题里,众人纷纷询问那个妇人,如何才能让豆子眼青年帮助他们各自写一封密信。

当下便有人提议让别人代笔书写的话,给一些润笔费,众人纷纷点头同意了这个方式,又由那个妇人去与豆子眼青年把他们的小小心意带到,一来二去之间,豆子眼青年总算是勉强同意了帮助众人代写密信的事情。

一行人挪到了街角一户人家里,豆子眼青年当即开始为众人书写起密信来,人们领了密信之后,对豆子眼青年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众人约好了明日一齐将密信递到太守府的事情后,便各自拿着信笺回家去了。

宋母亦是如此。

回到家中之后,宋母在院子里思前想后一番,将信笺转移了好些个地方,总觉得藏在那里都不对,最终索性将信笺先放在了宋宪书房桌案上,想要等宋宪晚上回来之后,再将此事知会于宋宪,与之商量一番。

毕竟如今她赋闲家中,也很少出门,本是农妇,也没有多少见识,如今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对外界的消息了解得便愈加少了,向太守府递送密信这件事情,她先前虽然一口答应与邻里约定好了,但自个呆在家里不受别人言语影响时,便就又不敢下定决心了。

却说宋宪在东家那边呆了大半日,东家新雇的几个账房学徒无论如何都打不好算盘,还未领到例银的宋宪便留了下来,又教导了那几个学徒一两个时辰。

他忙得焦头烂额,将账房的事情处理好后,又去查看东家的儿子布置下的功课,不知不觉间,又过去了半个时辰,一来二去,时间便接近了正午。

东家对待宋宪却也不错,都要到年下了,又让西席先生在自家这样忙活,其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便着下人布置了一桌酒席,留宋宪正午在自家吃饭,又差了仆人前去宋宪居所,给其母亲送些饭食,知会宋母一声,宋宪中午不回来用饭了。

席间觥筹交错,宋宪虽不善言谈,但也是饱读诗书,知书达理之人,再加上他的这位东家性格也很宽厚,不是那种刁钻之人,因此这一顿酒席倒也是吃的宾主尽欢。

宴请过后,东家直接便将例银发给了宋宪,也省了他再去账房要钱。

宋宪本来打算午后回家,在家中休息一会儿,温习学问,但一想到回去之后,恐怕又要面对母亲的盘问,整个下午恐怕都不得安宁,心中不由得产生了几分苦闷,在盛州城中信步走了起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河边。

此时河面封冻,岸上杨柳只剩枝桠,在冬日里显得愈加萧瑟,便是那高悬于天空,散发光芒的金乌,也让人感觉不到它的温暖。

宋宪在河边席地而坐,心中千头万绪,又是迷茫,又是惆怅。

今年朝中不打算开科取士的消息,如今已传遍朝野,纵然是宋宪这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对于此事也有些了解。

前段时间,他还听闻山阳郡已经因为此事闹出了好大的乱子,起因据说是因为有士子对朝廷决定心存不满,发动山阳寒门士子谋反,恰巧被官府在家中搜罗到了其与别人密谋造反的书信,还企图勾连山阳郡侯,幸好被及时发现,否则这等谋反大罪,便是一郡太守,封疆大吏也担待不起。

那些意图谋反的读书人,自然纷纷被抓进牢狱之中,只待秋后问斩,妻眷满门亦因这等大罪而不得安宁。

宋宪最初听闻这个消息时,也觉得耸人听闻。

后来仔细琢磨,却总觉得其中有诸多蹊跷。

大昭一十四郡,天下人人,谁不晓得这山阳郡是个怎样的所在,其中豪族遍地,门阀多如牛毛,寒门士子久被压榨,如今已萎靡不振。

这种环境,对于寒门子弟而言,堪称恶劣之极。

但偏偏是在这种环境之中,竟还会有寒门书生企图与山阳郡最大的豪阀——山阳郡侯勾连谋反?便是一个傻子,也做出这等自寻死路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读书人?

别人得了朝廷那般多的好处,如今稳坐山阳,钟鸣鼎食,算是既得利益者,怎么可能与你这一介豪门谋划掉脑袋的事情?

更何况,官民之间,有若天垫鸿沟之隔。那个读书人是怎么跟山阳郡侯搭上线,写下谋反的密信的?

此中疑点重重。宋宪觉得,若不是山阳郡那些读书人真的蠢笨到无可救药的地步,那么此中必然有什么猫腻,那些读书人极有可能是遭了别人的诬陷!

官府不经查证,便直接将一众读书人及其家人亲眷打入大牢,紧接着便下了秋后问斩的判断,如此着急,更是给了宋宪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然而……

宋宪叹了一口气。

想虽是这般想,但是自己又未有身在山阳,没有调查,不知彼方情况到底如何,说到底,一切终究只是自己的臆测罢了。

读书用世,读书用世……读了十余年的书,厚厚的学问,如今若是朝廷再无科举,恐怕学问便成了最为无用的东西。

宋宪苦笑了一声。

早先他曾经因此事专门向杨立去过信笺,如今已经过了半月有余,还未收到回信。

宋宪已经感觉到了一场风波正在盛州酝酿,而风波的中心,便是盛州的寒门儒生,与他一样,已经有些寒门子弟感应到了这场渐渐酝酿起来的风暴,宋宪这几日与出身寒微的读书人联系颇多,知晓他们会各自规劝家中长辈妻眷,不要掺和到这件事情中去。

等到这场风暴渐渐平息,再说以后前途的事情也不迟。不然若如同山阳郡的读书人一般,将自己与家人的性命都葬送在此时精神高度紧张的官府手里,就是坏事了。

宋宪就这样在河岸边呆了一个下午,他估计着同文社的诗会快要开始了,便站起身来,径直往如烟阁走了过去。

如烟阁倒非是妓寨,而是一处颇为清幽雅致的茶社。

但茶社总归是不管人吃饭的,因之,宋宪在路上买了两个包子,吃了一碗羊肉汤,填了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