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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百六十三.审判庭

《沉默的水壶》的最后一节,讲述一场审判。

这场审判具有多重性,并不简单审判某一人的某一项罪。

少女来到漆黑的河边,她从前在阁楼上认识的美丽的女人坐在河岸,在夜里粼粼的细碎波光中,变成了一条青色的大鱼。

冯再凡坐在大鱼的脊上,紧紧抱住她。

大鱼缓缓下潜,河水没过冯再凡的头顶。

她们在朝着很深很深的黑暗中游去。

冯再凡看到气泡从自己的身体里散逸,逐渐逐渐感到窒息。

她仍然抱着大鱼。

她的心里很平静,平静地就像即将面对死亡。

等到冯再凡再次醒来的时候,她与大鱼一起破水而出,倒在坚硬的地板上。

她所触碰到的不是河岸,而是冰凉的瓷砖。

黑白二色的瓷砖,拼成一副棋盘。她顺着交错的方格抬起眼睛,视线一路扫过黑白二色间光怪陆离的一切,来到了那个王座。

王座之上,坐着“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它们所有人称呼它为“红心王后”。但它似乎并不是一个女人。

它是“王后”这个概念在“蘑菇屋世界”的集合体,没有国王,所以它就是一切的极点和顶峰。而因为它是王后,所以它自由,超然。

它对她说:“这里所有在场的,除你我,都是原告。”

那么我是什么?

她想。我是被告人。

这是一场针对她一个人的审判。

她张望四周。

这里是一个环形剧场。而她在最低的舞台中央。她的身后是水池。大鱼在里面潜伏。

她不打算再逃了。

她慢慢站起来,拧干湿透了的帽子。

她是这个“蘑菇屋”世界里最最可怕的女巫,是邪恶、是肮脏、是罪。

她朝左看,看到了被自己杀害的青蛙、蚯蚓、蝴蝶、蜻蜓,甚至金鱼也坐在席位上它曾被她冲到下水道里两次;她朝右看,看到自己动手用刀片解剖过的兔子、老鼠,那只瘦削的野猫,那只病弱的流浪狗;她朝身后看,看到糖果屋的主人,看到风车上的精灵,看到花田里的女孩,她们有的没了眼睛,有的断了脖子,有的肚子上插着树枝。

她一个个看过去,一个个地回忆……

但她没有看见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去了什么地方?”她问红心王后。

它告诉她:“他没有控告你。所以当然不会来。”

原来如此。

他不恨她。

他也不爱她。

他既然不来,对于她而言答案也就很明显。无论这场审判的结果如何,她都永远永远,永远得不到救赎。

故事中,冯再凡的审判以一片喧闹、旋转成为灰色的漩涡作为截止。

第二天有人在河里发现她的尸体。她把自己淹死在了水中。

她并不是不会游泳。

可她还是在平静的河水中溺死了。

因为她其实从没有得到审判、也没有得到救赎。

而即将到来的另一场审判对于这个父亲、这个丈夫,为这个男人而特意举行的审判,又会得到怎样的结果?

克劳蒂亚问杜丽杨,晚上能不能偷偷溜出来。

“您要带我去做什么事吗?”

这样问后,女人就对她笑了笑。

“带你去看很好玩的东西。你只要记得打开窗户。”

“打开窗户就行?”

她的母亲已经在催促她。她匆匆地问。抓着克劳蒂亚的外套袖口。

“对,就是想让你做场美梦。”

说完,克劳蒂亚就拍拍她的手臂,笑着走开去了。

因为克劳蒂亚这样说,杜丽杨在床上迟迟没能入睡。

尽管觉得女人是在和她开玩笑,而自己因为太过无趣、不够机灵的缘故,没能找到玩笑的点儿在哪里。

不过她还是在睡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她现在望着那扇窗。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这是她熟悉的生活。平静,压抑,所有的选择都与她本人的意愿无关。

她没有告诉克劳蒂亚,但是实际上,她已经与苏和央导演一起去参加了所谓的聚会。那天男人果然也喝得很醉,并且把她灌醉,成年人们的饮酒游戏她真的完全招架不住;后来也果然在车上拉住她的手,果然拉扯她走进自己的房间……

所有的“果然”都一一发生。

而她也一一承受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反抗。或许是因为她就是做不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她太弱小了,太过于懦弱和无力。过错是在于我,她想,但是我恨他的心情却一点都不假,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

她又开始发抖。

从那天之后,她时常冒冷汗,浑身颤抖。她觉得自己很脏,觉得自己走错了路。

她缩紧被子里,在厚重的被褥中抱住自己的手臂。

她抖得几乎连床板都开始摇晃,她就像躺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在深夜的暴风雨中,是一叶太小太小的木筏。

然后,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团成一团的身上。

这只手稳住了她的身体,稳住了她的不安。

她似乎沉睡过去,并且开始做梦。

她梦到自己忽然回到了白天工作的地方。

她站在347号厂房的大门口,向身边那个人投去疑惑的眼神。

她身边的人,红唇、红眼,美丽的女人,是克劳蒂亚墨菲斯托,又有些不像,但她无疑像是《沉默水壶》中描写的那个住在阁楼上、与玻璃器皿相伴的美丽“大鱼”。

她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是杜丽杨,还是冯再凡。是在拍摄着一个杀人狂少女的生活,还是她本身也与她做过一样的事?她的罪难道是因为这个吗?

女人对她笑了笑,揽住她的肩膀。

女人为她推开门,将“蘑菇屋”的世界展现在她面前。

没有梦幻的打光、立体投影机器人的工作,这里不过就是一个由各种色块拼凑而成的斑驳的工厂厂房而已。

但在一楼大厅中央,那些原本用来当做休息区的地方被清理出来。

桌椅、躺椅、摄影器材、备用设备,全部推到两侧阴影中。

而空地上则立着一把椅子。

这是一把双脚椅,在希尔维,这是审判庭上的椅子,是告诫人不要动摇身心、用谎言掩盖心虚,否则便会倒下。

当然,在后来的演变中,双脚椅进行了一些加固改造,诸如椅腿弯曲、底部触地面积增大等等,所以比起“轻易倒下”的这一惩罚性功能,更加接近于一种象征。

双脚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的双手被绑在椅背后,双腿分别与两根柱脚捆在一起。

他似乎还没有清醒,垂着头和脊背,一动不动。

“他、他是……”

杜丽不可置信地看向身边的女人。

大鱼克劳蒂亚如蛇般转动脖颈,冲她笑起来。

“他或许待会儿就会去死,你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