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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二.秘密集会

克劳蒂亚倒挂在天花板的吊灯上,盯着手中的信息板陷入沉思。

依文走进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她的头发扎在脑袋后面,散乱的部分则垂挂下来,睡裙也朝下翻开。并且,没有脑溢血的症状。她的脚像山羊蹄,又像鹰爪。

“克劳恩。”

他抬起头,问道:“你在看什么?”

“依文,你回来啦。”

在他没进门之前,克劳蒂亚一定已经听到了动静,闻到了气味。所以这是无意义的对话。无意义的对话原本专属于人类,但克劳蒂亚很喜欢也很擅长。

“我在看时间安排。”

她滑动着信息板。

“你有什么打算吗?”

“嗯……”

她轻轻摇晃身体,吊灯的彩色玻璃与光线交织错杂。这当然是克劳蒂亚喜欢的灯。她挂在树枝状的金属支架上,像一条蛇。

“不用担心,这次的事情不需要你费心的,我没有在给你安排那种无聊的下午茶和富豪宴会;工作也没有增加。”克劳蒂亚倒着望向他,“我一个人去看看就行。”

“去看看?”

“一个邪教组织的集会,说是什么能够引领庸人走向全新的命运呀,可以开启两个世界相联的智慧之眼呀,之类的感觉会超有趣……”她猛地噤声,停止速度太快以至于灯光都不安地闪烁了两下,“抱歉。”

“抱歉?抱歉什么?”

她从天花板上轻巧地跳下来。

“你不喜欢这个话题吧?”

银发男子不置可否。克劳蒂亚抱住他的腰,抬起头睁大眼睛对他笑:“反正就和其他事情一样,我只是觉得有趣才去玩儿。下周日。”

“我是上神的孩子,而你不是。我清楚这一点。”他望着她说,“又及,我现在已经不再属于他。”

恶魔甩动着尾巴。

“当然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和我一起去我们一起把那些滑稽的表演者的衣服撕碎,告诉他们切翁是世间的唯一上神,不也很好玩?”

克劳蒂亚心里太清楚,这个话题触到天使心中的壁垒,因而他绝不会回答。

若说恶魔有何恶劣之处,答案绝对是,它们从头到脚、从指甲到灵魂都污浊不堪。

越是被规则定性的事,越是要打破从这个方面来说,其实如若世间没有规则,它们也就无所谓罪恶。克劳蒂亚之所以与依文相处几千年,原因正是因为,它们之间的规则非常之少,几乎可说是没有。

但,规则或多或少总是会存在的。

“切翁上神”,不要试图触及并谈论他,这便是最重要的规则。然而因为她是恶魔,所以总不免想要去戳弄。

她套上在入口处分发的深灰色斗篷,朝建筑深处走去,跟随前人拾级而上。

周围的同行者大多神情肃穆,唯有她简直是要把新鲜感和愉悦写在脸上。

她此前还没有关心过这些所谓的小小宗教,此时便觉得很有意思。

来到一间规模不大的礼堂后,在木质长椅上排队坐下。

算上她有二十多个所谓的“初次聆听者”,说实话比她预料得还要多一些。不过其中至少有五六个托儿。

装置在大厅前侧的音箱播放起低沉古怪的音乐。

台上走出来一个身着长袍,面色和蔼的中年男人。

“欢迎各位兄弟、姐妹,共聚在渊洞的注视之下。”开场白便直接点题,是不错的方式,“无论各位是通过什么方式,得以来到此地,‘渊洞之眼’都能清晰洞彻你们心中对待真理的渴求,对待幸福的追求”

他以手指天。

克劳蒂亚抬头看去,看到天花板正中间画着一个漆黑的圆形,里面用更深的颜色绘出具有立体感的螺旋。

接下来是一段介绍。

除去所有玄之又玄的宗教用语后(此教融汇了上神教、基督教、佛教以及印度教等等玄言),简单来说,他介绍了一下何为“渊洞”。中年男子口中的“渊洞”,是圣人追求到究极智慧之后,得到的另一个宇宙的“模型”;含糊其辞时,又将它描述为一种创世行为。

在克劳蒂亚听来,更像是他们得到了一个“裂隙”。

也就是与将生命树卷入此世的那个时空裂口一样,是联系另外一个层次宇宙的“裂隙”。从道理上来讲没什么玄妙之处,早已是现代科学证实过的现象。

不过,如果男人口中的“创世”为实,即“圣人”凭借一己之力开拓(联结)了另一个世界的话,那么就与几千年前切翁上神开启裂隙带来审判日一样,不是小事。

不过克劳蒂亚很怀疑他们究竟有没有这个水平。

等到介绍完毕,男人接着提出一组提问。

“迷茫的兄弟与姐妹,你们中有人收饥寒所苦吗?受贫穷所累吗?”

有零星三四个人举起手。

那几个人就铁定是托儿无疑谁会在陌生人之中坦率承认自己是个穷人?克劳蒂亚几乎有点想笑。

接着,男人又问:“你们中有人受到他人的压迫,受到无端的指责,受到巨大的平庸世界给予的压力吗?”

更多人举手了,一个接一个缓缓举起来。克劳蒂亚想了想,觉得按照这种问法,任谁都有资格举手,于是她也将就着举起手。

她注意到台上那个司仪的目光不时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观察身边的人,注意到他们的瞳孔都微微散大。

或许有人在空气中释放了少量类似迷幻剂的东西。做出这个判断后,克劳蒂亚也适当将自己的神情趋于放空和迷茫。

“可怜的人。待到你们获得渊洞的智慧,苦难便会离你们而去了。”

这样说完之后,男人从台上走下来,他的长袍拖拽在脚踝。他的个子很高,一身纯色浅白长袍,在被灰黑罩袍包裹的人群中行走,起到鹤立鸡群的视觉效果。

他一一与人握手,并低声絮语,或赞美他们的“质朴”“纯洁”,或赞美他们拥有“机敏”“灵巧”,这个宗教似乎不排斥金钱和权力,因为他也夸赞那些一看便家境宽裕的人“您拥有可以造福的东西”。

男人来到了克劳蒂亚面前。

他的微笑松弛而宽厚,眼球在眯起的两片眼睑之间快速将她打量一遍,然后与她的视线交汇。

克劳蒂亚伸出手。

男人用宽大的双手握住她,男人的手因为与前面的人相握过,因而并不足够干燥,克劳蒂亚只是笑一笑。她知道自己的笑容很有魅力。

男人对她说:“您拥有惊人的、非凡的美貌,这一定为您带来过好运,亦带来过忧伤。”

实际上,并没有“忧伤”。

不过她设身处地站在人类的立场短暂思考了一会儿,佯装谦卑地低下头。

“不用难过,孩子,美貌是礼物和财富。在这儿,在渊洞的注视下,您会凭借它获得至高幸福。”

这听起来有性骚扰之嫌,不过克劳蒂亚当然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又抬起头笑一笑。

散会后,她看到有两个似乎是结伴同行的人,他们说“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同时脱下罩袍扔进垃圾桶中。但也有人神情严肃,将罩袍整齐叠起搭在臂弯上。

克劳蒂亚拎着那件袍子,在前者与后者的做法之间犹疑。

这时候她的通讯器响起来。

是来自摄影师约翰弗里达。

“弗里达先生。”

“克劳蒂亚,下午好。对了,你在哪儿?”

她低头看看自己鞋尖,又朝道路两边望一望,随口道:“在逛街。”

“那你有空接电话吗?”

“如果你这样问,我一定会说‘没空’的。”

弗里达短促地笑了几声:“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是觉得你或许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什么事,你说吧。”

“我听说你之前在邀请那位新人卡捷琳娜索罗金娜,那个西伯利亚姑娘,你看上她了。”

“对,我觉得我可以尝试签她。她怎么了?”

“游鱼小姐好像带着她和另外两个新人去参加了那什么……邪教的集会,就是你之前也收到过的邮件里提及的‘渊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