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
是啊，婚礼。
坐在马车里，身体伴随着马车前行时的晃动幅度轻晃。
我好像，确实该着手筹办和欧丹的婚礼了……
“……”
西玛微翘着二郎腿坐在他对面。
今天，她穿了一件淡绿色的长裙，衣服差不多是白的，这一身和她的发色很相配。
“喂……”
尽管并不想再征求这丫头的建议，但索索却觉得自己现在除了求她，似乎也没别的人好问了。
“我说，你们女的对婚礼的要求是怎样的？”
“什么怎样？”西玛抬眼看他。
“穿的衣服、邀请的客人、举办多大、还有需要花多少钱——你刚才说的，我自己也想过了。确实，这件事不该再拖下去了。”
“说到底，原来你一直都没想过吗？”西玛微启樱唇：“我可真替嫂子她不值。”
“……”
这一句话，把索索窘的不行。
他慌忙申辩：“也不是——我又不是不想和她结婚，我早就想的，如果不是最近各种事都在忙，我哪会……”
“结婚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吧？”听着他的话，西玛不由得皱起了眉毛。
她颇为不悦：
“既然是最重要的，你哪能一点准备都没有。直到现在才想起找别人问呢？”
“婚礼，最重要的？”索索一讶。
瞧着他这样，西玛眉毛便皱得更紧了。
“要不然呢？哥哥你还想说什么？嫂子她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能和你结婚，对她来说，这就是她最重要的事了——至少我这么觉得。”
“话虽如此……可是，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最近太忙。”
索索局促不安地搓着手：“还得搞审判，还得调查事情，还得参加宴会舞会诗会什么的和勋贵们搞好关系。现在不比从前了——不过，好在我最近又闲下来了。所以我就想，咱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给你嫂子一个盛大的婚礼，她肯定会开心的。”
“不——哥哥？你这叫什么意思？”
西玛身子微地前倾，她质问道：“什么叫‘最近闲下来了’？难道说，你认为这世上有什么事比你们俩的婚礼更重要？”
“……”索索哑然。
他愣了好久，突然大声申辩道：“没！我哪有——！”
“不不不，我刚才绝对听明白了。”可是，西玛却只是低头摊开双手：“你看啊，你刚才说的是又要忙这个、又要忙那个，所以才没法和嫂子办婚礼——这难道不正是在说，在你看来什么都比和嫂子她的婚礼更重要，所以你才不愿意放弃真正重要的事，转而将时间‘浪费’在和嫂子她的婚礼上吗？”
“你这丫头！！”索索气急，他猛地站起：“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我完全是在复述你的意思。”西玛的表情，却看着更加不悦：“你刚才说的就是这个。”
“……”
索索傻傻地站了一会儿。许久，才终于烦躁的重又坐回原处。
他的手指轻叩着膝盖，脸色也显得很是拘谨、难看：“我可能还是觉得，自己直到现在都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
停顿一下后，他再道：“好吧，兴许物质条件上的准备已经有了。可是，在心态上，我好像还没转换好——倘若明年就得成为父亲，我现在都该做哪些准备？我该怎么面对我的孩子？我又该怎么照顾孩子的母亲？还有，今后我究竟该更注重祭祀的工作、我和欧丹的爱情还是我们的孩子？倘若以后我有了升入省府的机会，我又该怎么把握？孩子以后的教育应当如何？再有，倘若孩子将来很笨，或是一不小心学坏了又该怎么办？”
越说，他便好似越紧张：“婚礼是时候了，可孩子好像还太早了。我还不够成熟，我应该等自己再成熟一些再要孩子，至少那个时候……不该是现在。”
“所以呢？”西玛叹息着往后一仰：“嫂子她有了宝宝，你不开心？”
“不是，至少不完全是。”
索索敞着双腿，双手紧按着两边的脸颊。
他头垂着，好似一头落败了的公牛：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不该成为一个私生子，所以，所有事都得赶紧做起来——无论是结婚也好、让自己变得更稳重也好。而且，我现在也不知道欧丹的身体到底能不能生下这个孩子……你说，我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吗？”
“这我可不知道。”西玛耸了下肩。
她深深呼吸，继而叹气道：“反正，你能有这个心思，我猜嫂子她一定会安心的。”
“……”
可是，索索却好像没听到西玛说话。
他呆呆地盯着窗外，双眼迷离。就好像从外面那片湛蓝的天空中，瞧见了自己那无比忧愁的未来。
越想，他便越烦躁。父亲？明年？一切都太紧了。作为祭祀，他确实有资格成为一个父亲——但作为男人呢？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有时怯懦、有时暴躁、有时温吞、有时残忍的不像个男人的大男孩，当真有资格成为一个父亲？
孩子。那么小小的一个，像只猫一样——倘若自己在抱孩子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弄哭了，该怎么办？倘若自己在抱孩子的时候不小心让他摔在地上，该怎么办？
“总之，哥哥你现在还是先多考虑考虑你们的婚礼吧。”
突然，西玛又开口道：
“我自己也想过了，你们男的能想的事比我们女生多。我也听嫂子说过的——她说，不管是理想、工作、责任还是别的什么，在你心里都比她重要得多——既然如此，那就只好如此喽。这种事，你也别怕被她知道，要么你自己准备个惊喜，要么你就和她好好商量……由你们俩筹办，她也一定会特开心的。”
“啊？”
索索一愣。
他呆呆看向西玛，再赶紧将自己脑袋里那当了父亲后可能会带来的诸多不愉快的思考，逐出脑海。
“……对，婚礼。我想给她个惊喜，可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什么才是能让她感到惊喜的惊喜。”
他抿着唇：“要是只在罗摩铎办一场婚礼，邀请这里的勋贵们到场，会不会显得太简陋了？我从前在书上看过，说女孩子都想要一场公主般的婚礼——王都咱们去不了，那么省府呢？可问题是，省府我在那头什么人都不认识，即便去了也借不到场地、找不来熟人。可只在罗摩铎这种小地方，又好像太……”
“那你想怎么样？”西玛又鼓起了脸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从前，我一直想等将来一定要给她一场皇帝皇后般宏伟盛大的婚礼。可现在我知道了，我能力不够，我现在还做不到——可要是让她再等我二十年。二十年……她等得了吗？但问题是，我俩的婚礼只有一次。就这一次的婚礼，我却只能让她在罗摩铎这种小地方，只有几十个勋贵到场……”
“不是、哥，你疯了吗？”
“啊？”索索猛一扬头。
看向西玛的他，自己却是愁容满面。
在此之前，他曾参加过一次婚礼。那是在迪达特部族，那里的人们为拖勒卡举办的那场婚宴——民族不同、风俗不同，其他情况暂且不论——拖勒卡的那场婚礼，几乎到场了所有迪达特部族中的高贵家族。就连托利多陛下本人，也参加了他的婚礼……
换位思考，索索自己是波罗人，只有波罗国王也到场的婚礼，才能勉强与拖勒卡的那场相媲美。
可问题是，拖勒卡的妻子是抢来的。难道欧丹也是我随便从哪儿抢来的？不……完全不是。我本就该给欧丹一场举世无双的婚礼。可是，我却做不到……
想到这儿，索索不由得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