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小说 > 次元 > 欠债还钱 > 第三百四十四章林敬老家3

第三百四十四章林敬老家3

“我本也没抱能拗过他的希望,只想等到葬礼结束再走。我们先到村子西面水塘边,水塘边是条废弃的灌渠,十多年前灌渠里流水冰凉,可以浮在里面,消磨整个下午。我躺在晒得正热的渠坡上,出的汗也迅速晞干,想快点熬到晚上……”即使夜色渐深,但太上小君没有丝毫回去的想法,她今天一定要听完这故事。

有人从草木里趟过的声音传过来,那儿的扫帚苗已经长成扫帚树,一个破挎篮飘在那儿,树上的枝丫纷纷折落掉在篮子里,应该是春玲奶奶如生前一样准备给家里人做晚饭。

李克调皮,野地里凭空生出些水花,溅到春玲奶奶呆的地方,一根长茅草离开地面,拂在李克身上,他又踏出一串水花。在草里的蚊子成群出来前,李克拉拉我手腕,是该回去吃饭了。

李克带我去他家吃饭,我推门进去,李克父母抬头看看我,没说什么。

我打招呼说:“伯父伯母好。”还是没打破尴尬的沉默,李克母亲默默转

身到厨房,添上两个碗。等坐定,李父终于开口:“太皮了,还知道回来。”

李母埋怨:“总共就这几天,也不在家里多呆会儿,在外面野起来就不知道回了。”

凳子推开,李克母亲的衣角摇晃两下,她蹲下,把李克拥怀里。

李父眼圈也有些红,说:“吃饭了,吃完饭再说别的,小时候就饿鬼投胎能吃那么多,都紧着吃饭。”

凳子在地上蹭两下,筷子在桌子上来回,李克喝汤时故意发出声响。我草草吃两口,匆匆告辞出门回家。

还没走回家里,就听到不时的撞击声和院里的嚷嚷。进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露露婶子上来说:“子需,快去帮帮忙,你太奶奶的床压不住了。”子需是林敬在人家的小名。

等我到院里,看见东屋里的床自己挪动,想从小门里挤出来。门小床大,床就在门口晃荡,家人怕一会儿墙塌了,把床往里推。床往外挤的劲儿一阵比一阵大,屋里已经挡不住了。我赶紧过去搭把手,露露婶子在边上瞎说:“这是没等到时候,老祖宗又回来了。”

“光这样推不是事儿,赶紧再拆开,好叫床从门里出来。”大伯在里面喊了一句。那是张大床,当初放到屋里再找木匠拼起来,按家乡的做法,床要完整,床板离地起码三尺,这样才人顺家和,高枕无忧。

现在也顾不得晦气,等几个人在屋里把床拆开,床脚床板床头柜蹦蹦哒哒自己就出来了,剩下个大席梦思床垫卡在门口,使劲压着折弯才从屋里出来,搞得院里尘土飞扬。这拆散的床在院里停了不到五分钟,又动起来,排着队进到曾经停灵的堂屋,堆在房间正中。

一群人互相望了望,终于还是奶奶说:“露露,去把香烛拿回来,再点上。”

大家都行动起来,把刚撤下不久的灵堂又布置回原样。

“那就等着吧,等流火来。”

故人庄真正热闹起来了,春玲奶奶拿老到不能吃的野菜给家里做饭,张寡妇喝酒让人捅死的丈夫劈柴挑水干重活,绝户老李媳妇也回来了,缝补洗扫终于又像个人家。我跟李克每日出去偷瓜钓鱼,等着闹腾够了,跟他一块儿回去。

“卧槽听起来也太可怕了吧。”跟一个村子的死人吃饭睡觉,得什么样强大的心理才能做到啊。

“你要是害怕,我就不继续了。我送你回……”

“巧了,这种事我也经历过。不害怕。”这是一段很晦涩的经历也使得太上小君脱离了父母重新回到太上老君的身边。

“噢噢噢,十几年前,我跟李克玩得最好,他爸妈不生育,那年出去打工,忽然就有了他,等到过年抱着孩子回来了。父母瞒着也没用,村里没秘密,藏不住事儿,挺多人知道不是亲生的。我还小,两个人都七八岁,也知道这些不该说,从没提这个……”

李克那天跟我说:“你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吧。”

我在心里骂人,也没办法,那儿都有乱嚼舌头的人:“你也跟村里人一样啊,快看看,村东头的杏熟了吗?”

李克闭上眼睛:“还是有点青。”

“等全黄了去摘杏,现在太酸。这不是都一样,村里的事儿你知道得比大家伙还清楚。我妈说了,就咱村儿的人这样,其他地方的根本看不见。你都能看见,就是咱村儿的人。”

“像我们这样很没道理,怎么就知道这些。别人是用眼看,用耳朵听。村那头的杏,怎么就能看见青不青?”

“就不一样吧。”我不敢细想道理不道理,一想就害怕,“咱等杏熟了去摘杏。”

李克今天要到村东头,时令不同,今年果子还没熟。他不管这个,听着一阵响动,抱着树干就踩到枝桠上。我也费力跟上,现在比小时候沉太多,不知道再往高处树枝是否还承受得住。

那时候我要轻很多,嫌低处的果子酸,非逞能摘高处熟透的果子,比李克爬得更高。在上面吃杏的时候疏忽,被刚亮起来的流火晃了眼,腿上一松落下来,伸手乱抓扯到他的脚踝。我 靠这缓冲抓到纸条,他摔到树下,后脑磕在我搬来垫脚的方砖上。后来每年都重复一次,直到我离村子远远的。

李克担心我爬不上去,在下面推我,在我爬到当时的高度前他不会停止。我颤颤巍巍站在树枝上,并不担心自己摔下,李克会拽住我的,他以前就这样做过。等拽住高处的枝丫,摘下个半青的杏,咬一口吃

下去,他算是满意了,从树的枝叶中间簌簌落下。我又看见流火在村中央亮起,这些要结束了。

我随手折下根树枝,李克浮起来,钻到树枝里。我是亏欠他的,他其实从来没怪我,这几天的折腾,也不过是想和我一起玩。

村里人感谢故人庄,它让我们不必永久告别。想见的人总还能见到,想爱的人总会回到身边,我也不是因为李克害怕。我害怕是因为不了解,看不清。我也不信什么寺和塔的,故事就是故事,不能当真事儿。李克早早到那边,早早知道答案,因这个我羞愧又羡慕。

李克父母也在树下了,我问:“要再多呆会儿吗?”

李父摇摇头:“不啦,这样折腾一趟,累了,走吧。”

李母说:“他好些年没回来了,我跟他爸觉得事儿都过去了,你今年回来,他才又回来,还是想,还是想,忘不了。”

我们一块儿朝村中央去,流火离这儿有四五条街,火光透过房子,和树枝隐隐感应。大家特意走得慢些,十五分钟才到流火边上。流火在村里最宽的马路上,平时行车马的路面中间出现了个边缘不规则的圆,得有三四米宽。既不是陷洞也没凸出的火苗,流火像块儿嵌在路上磨平的琥珀,里面各种暖色流动,晃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