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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画像之谜(上)

“你给我让开!阿木力!我说了给我让开!”

纳兰蓉站在她房门口,泪流满面地要往里冲。阿木力像小山一样横着胳膊挡在门口,纳兰蓉拼劲全力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江尧从未见过纳兰蓉如此失态,俏脸上满是被烟熏出来的灰,平日里是梨花带雨,这下可就是黑炭上沾了点水,滑稽得江尧忍不住想偷笑一下。看到纳兰蓉毫发无伤,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公主大人,卑职江尧护驾来迟!”

纳兰蓉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表示,反倒继续推搡阿木力,要他让开。阿木力苦着脸,耐性显然已经到了边缘。若不是公主身上的衣衫被火烧破,露出点点春光,恐怕阿木力就要将她抗在肩上带走了。

自己居然被这么无视,江尧有些不满。一路从前厅杀过来,他解决了多少麻烦,可纳兰蓉不知道在惦记什么东西。

他走上前把纳兰蓉拉开,晃了晃女子的肩膀,道:“公主大人,清醒一点。你的房间里已经全着了火,想取什么东西也来不及了。赶快跟我走吧,这客栈里不知还藏有多少南唐奸细。这样下去,你性命堪忧,卑职人头也不保啊。”

纳兰蓉看着他,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江尧,我求求你,求求你……我的箱子在里面,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求求你让我进去把它带出来我们再走!”

江尧为难地看了看阿木力,后者把眼睛撇开,显然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周围空气越来越热,脚下的木板也在吱呀作响。江尧知道这样下去可就大事不妙。

“阿木力,你带公主大人先走。”

红发大汉啐了一口,冷声道:“用不着你命令我,我也会带大小姐走的。”

纳兰蓉全身都在颤抖,用力地摇晃江尧的肩膀,牵动了腰间的伤口,疼得江尧龇牙咧嘴。“求你了,江尧!我必须……我必须要带上它!”

江尧在心中默默地对纳兰蓉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沉下脸来一把将纳兰蓉甩开,沉声说:“我看错你了。本以为你如此深明大义,为促成和平而来,我才愿意助你。没想到你也只是如寻常女子一般婆婆妈妈,揪着这点小事不放。赶快跟阿木力走!你的性命牵涉到多少百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说到最后,他已经近乎咆哮,但在心中却只能哀叹,自己平日里最恨这种满口大义、道貌岸然的人,没想到自己也要装模作样演上一回。

纳兰蓉怔怔地看着他,随后默默地转过身去。阿木力走到她身边,道:“我们怎么出去?客栈周围都是火。”

江尧道:“前门已经走不通了,我把那里的门封死了。你这么副皮糙肉厚的样子,我倒有个想法。虽然唐突了公主大人,不过现在保全性命要紧,也顾不了这么多。你扛着公主大人,从前面阁楼的高墙直接翻过去。落地的时候,记得用你自己的背着地。”

阿木力勃然大怒,抬起拳头就要打。江尧背挺得笔直,俨然不惧,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两人对视许久,阿木力最终败下阵来。嘴里嘟哝了一句,就要带纳兰蓉离开。

纳兰蓉仍旧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客房,俏美的面容上尽管沾了灰尘,却仍旧无损于其风采。江尧叹了口气,道:“你快走吧。想要的就是那日我在你房间见到的箱子?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帮你把箱子取回来。这是我的承诺。”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向阿木力使眼色。红发大汉会意,立马横抱起纳兰蓉,不给她反抗的机会,转身就往阁楼的另一边冲。在那边栏杆的外面就是一面相对低矮的院墙。阿木力全力冲刺,撞破栏杆,带着纳兰蓉从院墙飞跃而下。

随后,江尧便听见了一声闷响。只怕就连阿木力这样厚实的身板,这一下也得摔得七荤八素。不过好在外面就是成群结队的金吾卫,纳兰蓉的安全无虞。

他转过身去,望着面前几乎要从窗子里向外冒火的房间,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让你犯贱!让你犯贱!”

自古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江尧自问也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但这纳兰蓉与自己非亲非故,又马上要嫁给当朝太子,自己非要掺和这些是是非非,实在是蠢到家了。若不是这女子,他此刻恐怕还在与孟岩吃酒玩闹,哪里需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取这个箱子?

只是一旦想起那天夜里,纳兰蓉在月色下轻声道出自己南下的目的时,那从容却哀伤的笑容,江尧便无法再拒绝她的任何请求。江尧只能归咎于自己命中注定有这样一场劫难。只要挺过去,他就可以花天酒地好一阵子,也不用再被义父唠叨了。

他强忍着伤口的痛楚,给自己鼓了鼓劲,然后一脚踹开房门。喷涌而出的黑烟塞满了他还未来得及合上的嘴巴。胃里一阵翻涌,他一边往外吐口水,一边冲进房间。

地面上有根已经烧焦的箭柄,深深插入地板里。旁边的小窗被打碎,玻璃掉了一地。偷袭者肯定已经锁定了纳兰蓉的位置,这才直接一箭射入她的房间中。

前日里见到的那些华美的装饰、用他一年俸禄也买不来一件的家具,统统都给烧得不见踪影。但很巧那箱子放在远离桌椅的角落里,竟然仍未被点燃。

江尧踏过地上仍旧燃烧的火苗,走到箱子旁将其拎起。他本已做好使出吃奶的劲的准备,没想到这箱子看似很大,里面却似乎没装什么东西,不用费什么力就能提起。他心中暗喜,提起箱子冲到外面,正准备运起轻功从阁楼上像刚才阿木力一样直接跳下去,身后却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江尧立刻将箱子扔到一旁,左手把长剑往空中一扔,回过身时右手正好抓住剑柄,横剑于胸前。

来人却是赵里。他穿着一身黑衣,手中握着短刀,似乎正准备刺来。看到江尧转身,他也吃了一惊,道:“江大人,没想到是你。我还以为是那南唐的贼人,正准备偷袭呢。”

江尧松了口气,垂下剑重新拎起箱子,道:“你这是怎么回事?‘鸦羽’的弟兄们都哪去了?”

赵里低下头,道:“是卑职无能。南唐贼人装扮成我‘鸦羽’弟兄们的服饰混了进来,突然行凶,执勤的兄弟们十死七八。剩下的人为了抢救公主,都冲进这客栈,我也联系不上。”他的语气异常恭敬,大概是因自己负责布放的客栈竟然被如此彻底地突破,恐怕回去之后也不好交代。

江尧冷哼了一声,“跟我解释没用。这两日都是你负责统筹防卫,你就亲自跟我义父解释去吧。客栈里还有我们的弟兄们吗?”

“应该还有。我看江大人未穿‘鸦羽’的黑衣,所以才将你错认为南唐奸细的。”

火势渐渐有缓和的趋势,大概是把能烧得物件都烧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天空中又开始飘起雪花,客栈里的温度也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

江尧点点头,道:“你把剩下的弟兄们都找回来,一起回总坛,等待我义父的指示。这些事你比我清楚,我就不指挥了。我现在去找蛮族公主,护送她直到下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为止。义父大人要是问起,你就说我稍后再去。”

“属下明白。”赵里应和一声,转身就往阁楼下走。

江尧转过身去刚准备走,却猛地一阵颤栗。几乎是凭借着最本能的反应,他举起箱子挡在自己身后。一柄短刀在空中直直冲来,速度甚至比一般的箭还要快,快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被割裂。短刀的刀身笔直地没入木箱中,巨大的冲力让江尧整个人倒飞而出,从栏杆上摔了下去。

自幼磨砺出的如野兽般迅捷的反应能力再一次地救了他。就凭这飞刀的力度和准度,刚才他若再慢一丝一毫,这短刀就会直接穿过他的心脏,就好像切开一块豆腐,顺滑到没有丝毫的阻碍。

长剑和箱子都在空中脱手,他用双臂护住头部,蜷起身子着地。地上的雪早就被烧得融化,他的背部与地面亲密地接触,刹那间五脏六腑似乎都要从嘴里吐出来。若不是这客栈的阁楼不算太高,刚才这一下他的命也就交待了。即便如此,还是有股铁锈般的味道从喉咙直冲到嘴角。

木箱砸在他的身边,他落地后立刻又是一个翻滚,把箱子举起护在面前。又一次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只觉得木箱的另一边好像被一匹马正面踏上,又是一柄短刀没入箱中。

他扔开木箱,向前扑出去,在地上滚翻一圈,捡起长剑横摆在面前。

赵里仍旧站在阁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张毫无特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那两记足以要人性命的飞刀根本不是出自他手一般。他的手中,还握着一把短刀,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致命的闪光。

江尧向旁边啐了一口,吐出来的全是血。他将剑尖对准赵里,全身如拉直的弓一般绷紧。赵里一言不发,好像根本就懒得解释,而江尧也讶异于自己并不如何吃惊,仿佛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早有预料。

空气仿佛都要凝结。赵里的身上,逐渐散发出浓重的杀气,那气息如有实体,弥漫在院落当中。一个刺客,最可怕的本领就是能在必要时完全掩饰起自己的杀意,出其不意一击致命,又可以在正面对决时爆发出如虹的气势。

这种时刻,也没有必要再去问这座客栈为何会被如此轻易地攻入、为何公主的情报会被泄露这种愚蠢的问题。因为“鸦羽”中的那个南唐奸细,此刻就站在江尧的面前。

江尧只能在心中暗暗钦佩,赵里能在葛洪云的眼皮底下一直撑到现在都未被察觉,其人的能力之强,已经远超江尧的意料之外。至少就江尧自己而言,想要在葛洪云面前隐瞒什么事情,都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