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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萧墙(一)

那一刻,“花无缺”三个字仿佛在耿耀的脑海中炸裂开来。江面上呼号的狂风甚至都在一瞬间被抛之脑后,耿耀如提线木偶一般缓缓转过头去,愣愣地盯着王闲云。“花无缺”三字无论怎么想来,都应该是个风度翩翩的大侠。来北魏之前,耿耀曾在无数个夜里暗中幻想过,自己的这位未来的师父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在他的幻想中,花无缺定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大气从容,潇洒爽快。而王闲云不但面容清秀,做事也是懒懒散散,一边怕这样麻烦,一边又嫌那样浪费时间。无论如何,耿耀都无法将花无缺和王闲云这两个名字对应起来。

可王闲云就站在他的面前,无奈地笑着,默认了这一切。许久,耿耀才颤抖着嘴唇,轻声道:“你……就是花无缺?”

王闲云挠了挠头,解释道:“花无缺不过是我从哪本古书上随手取的名字,说到底,王闲云才是我的真名。”

耿耀如遭雷击,连连向后退了数步。梦蝶以为他受了什么内伤,赶忙上去扶住耿耀,却发现他不过是太过震惊,甚至都站立不稳。“为什么……为什么花无缺是你?你为何……这么说,你早就知道?”

王闲云面带苦笑,双手合十向耿耀道歉,“对不住啊耿兄弟,你第一次提我的名字时我就知道了,可我一直对你隐瞒。这其中缘由很复杂,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不过——”他强笑着缓解尴尬,指了指梦蝶道:“梦蝶仙子可也早就知道了,她也没有与你说。”

耿耀猛地回过头,梦蝶默然不语,也并未出言解释。

耿耀深吸一口气,道:“梦蝶姑娘,你也知道?”

梦蝶犹豫许久,方才道:“我虽不完全知晓,也猜中了七八分。只是一直……不知该如何向你开口。”

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耿耀一时间只觉头晕目眩,天旋地转。顷刻之间,他的世界似乎就此崩塌。他本以为这么多日以来,自己与梦蝶早就是能交心的朋友。而王闲云耐心传授自己刀术,却不索取分毫。他在南唐一直没什么朋友,本以为到了北魏,却结识了两位挚友,没想到,王闲云从刚一见面时,就知道自己苦苦要找的人就是他。可若不是在这江上被郭天行道出真相,耿耀便会一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来对待这件事。一切显得十分荒谬,在这茫茫江上,两拨人生死搏杀之际,就算王闲云现在道出这个秘密,他又能如何?

见耿耀三人僵持在原地,郭天行也不立刻下令追击,而是令人从船舱中取出应急的纱布,为自己包扎伤口,同时看着眼前这场好戏。

王闲云沉吟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解释这一切。良久,方才艰难开口道:“那日见面,我本应顺手取了你和梦蝶仙子的性命。只是因你手上那枚徽记,我才知道你要来找的人就是我。这徽记属于一个早已消亡的门派,我便是那门派最后的传人。我们师兄弟一共七人,每人手中都持有一枚那样的徽记,作为我们门派的象征。你手中所持的那枚徽记,并不属于我,而是属于我的弟弟。我们兄弟二人一同在门派中修习。你娘亲将那徽记给你,是知道我若见了这么徽记,便会知道你的身份,收你为徒。”

王闲云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枚徽记来。那徽记跟耿耀手中那个一模一样,样式古朴,没有丝毫特殊之处。梦蝶定定地盯着王闲云的那枚徽记,淡淡道:“这么说,我的师父也是那门派中的一员了。”

王闲云点点头,“正是如此。阿蝶与我弟弟同岁,是我的师妹。在门派中,我们三人一直十分要好。”

耿耀盯着面前的徽记,似乎入了神,一句话都说不出。反倒是梦蝶开口问道:“师父对我有所隐瞒,我也大概能猜到。只有一事不解。你弟弟的徽记,为何会落到耿耀的家中?”

王闲云将徽记收起,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是见面以来,耿耀第一次见到王闲云表露出笑容之外的情绪。那是耿耀难以体会的悲伤,似乎与这个一直笑眯眯的男子气质不符,可那伤痛如此真实,让他不由得为之动容。“说来……可便话长了。现在也来不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王闲云说罢,转过头看着一直在一旁看戏似的郭天行。见三人并未因此爆发争吵,耿耀如着了魔一样愣在原地,连句话都说不出,郭天行似乎还有些失望,道:“本期待你们自己能先来场内讧,没想到耿兄弟这么受不了刺激,失了魂一样。”

王闲云一字一句道:“更重要的事便是,今日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话音未落,王闲云已然化作一道虚影,向郭天行所在的船冲去。两船之间不过数步距离,半个呼吸之间,王闲云已冲直众人面前。

四名黑衣刺客挡在郭天行面前,可还未等他们举起武器,便觉面前闪过一片刀光。仿佛有数十柄短刀在空中一起乱舞一般,而事实上,不过是王闲云出刀的速度已快得超过目光所能捕捉的极限,使刀光化作一片残影。

霎那间,血光飞溅。那四名黑衣武士明明可将梦蝶这样法力高强的方术师逼得分身乏术,可王闲云仅仅在瞬息之间,便将四人尽数斩杀。

漫天飞溅的鲜血,几乎成了一片血雨。王闲云就站在这血雨中间,任由鲜血将他的灰衣染成一片血红色。鲜血顺着他的面庞缓缓流下。他的面容十分平静,双眸之中,却是凛然的杀气。

在王闲云的速度面前,不管是南唐的迅狐还是北魏的鸦羽,刺客们面对他,全然是束手无策,任人宰割。

此时,郭天行与王闲云之间,已经别无他物。郭天行的右手软软地垂在身侧,连武器都提不起来。王闲云一步步地逼近,可郭天行却仍是一脸胸有成竹的笑容,道:“看样子,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我了。你苦心孤诣地跟在耿兄弟身边,就是知道我肯定会一路追杀耿兄弟,而你正好能在这江面上将我刺杀。能让堂堂花无缺如此费心费力,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王闲云冷笑道:“你知道便好。当初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是我的错,我为了追杀你,跨越了大半个北魏。受的这些苦,也算足以抵偿我的错误了。今日你性命当决,有什么遗言,现在可以说了。”

郭天行一步步地后退,一直退到船舱边上。只是这小小地船上,又哪里有地方让他逃跑。眼看退无可退,而船只离靠岸还有足足一炷香地时间,郭天行反倒是松了一口气般,笑道:“只可惜,我还没有死在这里的打算。”

“哦?”王闲云挑了挑眉,右脚轻轻踢起郭天行掉在地上地剑。剑飞到手边,郭天行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转身一脚踢开了船舱一直锁住的门。

“接下来……便是兄弟阋于墙的好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