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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还你自由

“小月,就是这样,只有这颗心,足够的冷,足够的硬,心无旁骛没有丝毫顾忌,你才能真正地炼化怨气。”

“你可知怨集线为何始终未满,无数次了,一次又一次地失败。因为就差一点,每一次,都只差那么一点了啊。”

谢时默站在那。

高高地仰起头,向谢月探出了手。

此刻的他,偏执得就像一个疯子,像个疯狂的信徒,对自己一手造就的神话,顶礼膜拜。

“只有小月的心生怨,才能令它达到极点,化为你的力量,让你成为,无懈可击的强者,同我一起,完成我们的理想。”

谢月缓缓地垂下了眼帘。

眼底,隐隐约约已有银白色的细线缓缓地向上攀爬。

“小月。”

忽然,“嗡嗡”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一道玄黑色的身影,阻拦了谢月的去路,冰冷的气息,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谢月眼也未抬,“让开!”

那身形未动,他高大的身影,几乎挡去了谢月所有的去路。

下一秒,那冰冷沾满了血腥味的双臂,将她定定地拥入怀中。

耳畔传来那低沉暗哑的声音,压抑克制着所有痛苦,“别过去。”

“我让你,让开!”

他身上拖拽着沉沉的枷锁,谢月只这么轻轻一动,那本就深入他肩胛骨的寒铁黑龙,便顷刻间又没入了他的血肉几分。

他的身形明显地一颤,但将谢月拥入怀中的动作,却又更紧了一些。

“别过去,别上,他的当……”

“你的心,不应生怨。”

任凭那枷锁寸寸洞穿血肉,任凭鲜血浸湿了他与谢月的衣衫。

陈黜将谢月拥入怀中的双臂,却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

“我们拼尽全力所守护的,是小月你,最美好的这颗心,不应生怨。”

一颗柔软,善良,仁慈,会悲会喜,会怒会惧的心。

“我的心,不应生怨……”

谢月的身形,明显一颤。

喃喃重复着陈黜口中的这七个字,她眼底银白色的细线,似乎也跟着一颤,再无向上攀爬的趋势。

谢月茫然地低着头,几乎整张脸,都埋在了眼前这带着凉意和浓重血腥味的怀里。

一股差点失去自我的恐惧,从头蔓延到脚。

是了,她想起来了。

当年她在血腥中醒来,绝望至极,与时默殊死决战,正是因为,这是一条不死不灭的修罗道。

只有心肠够硬的人,被怨气占据满心的人,才能修成这条修罗道。

“而我,不愿成为那个人,不愿成为像谢时默,那样的人……”

直到此刻。

她似乎才刻骨铭心地明白,詹临死前那句“一日不杀他,只余循环往复的痛苦”是什么意思。

谢月自陈黜怀里抬起头来。

她浑身仍在颤抖,但看着谢时默的眼神,却渐渐地,变得越发坚毅。

“你让我一遍遍失去一切,失去自己,一遍遍死去,然后从头开始,踏上集怨的路,重复着这条路!”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痛苦!

“我是为你好,只有修满了这怨集线,修成了这修罗道,你才不会反被怨气掌控,失去自我,你才能得到真正的永生,获得真正令人颤栗的力量。”

谢时默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

分明就差最后一步了,这一次,这一次就能成功的。

“我们是一类人,只有我知道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怯懦,软弱,只会让你最终死无葬身之地,你终会知道,我替你选择的一切,都是于你而言,最好的选择。”

“不,我们不是一类人。”

也不知是畏极,怒极,还是疲惫极。

谢月的肩头轻颤,最后竟然捂着脸,颓然低着头,靠在陈黜的肩头,久久地未有下一个动作。

“小月……”

头顶传来陈黜温柔低沉的声音。

谢月似乎这才恍惚回过神。

她缓缓地垂下手来,“我曾拼死一战,恨极怨极,将谢时默镇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但……”

但,彼时谢月如同今日一样,并非谢时默的对手。

因为她始终不愿意走到那一步,令怨恨侵蚀她的全部。

时逢天地骤变,万鬼哭嚎,昼如永夜,鬼门大开。

然后,于这世间而言最可怕的存在出现了。

陈黜生来食万鬼,煞气冲天。

谢月能做的,唯有穷尽最后的力量,将这用谢家骨血所炼制的镇恶枷锁,指向了他……

枷锁一出,凝聚谢氏万千族人骨血修为,无人可挣脱。

它会将那所镇之人,拖进无边地狱,不得解脱。

而亲手炼出此枷锁的谢月,将与那个人,结成生死契。

谢月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自由。

她望着枷锁冲天,犹如巨龙,将他拖进了黑暗之中。

彼时,谢月甚至未能看清他的模样。

“大神,是我束缚了你的自由,令你困苦于无边地狱,受火海侵蚀……”

谢月始终未曾抬头。

只抬起手,像是怕弄疼了陈黜一般,用指腹轻轻地抚触上那冰冷刺骨的冷硬寒铁。

“因为我们都意识到,你的存在有多可怕,我怕,谢时默也怕。但我们怕的东西不一样。”

谢时默怕的是陈黜的出现,会成为超出他们掌控之外的可怕的对手。

而谢月怕,她怕他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大神,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谢月抬起头来,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眼底的迷惘不再。

眼睛一弯,犹如第一次见到陈黜时那般,笑起来的时候。

眼神灼亮透彻,眼睛一笑起来,就像月牙儿一般,总是让人的心底,也跟着柔软起来。

她笑吟吟地看着陈黜,指腹慢慢地下移,手心中,也沾满了属于陈黜的血。

这一刻,陈黜是头一次,未能从谢月澄澈纯粹的笑眼中,看出些许欢愉来。

他下意识地心下一沉,蹙起了眉,紧紧地扣住了谢月的手,没来由的心慌。

“你想做什么?”

“是时候了,我……”

谢月扬唇一笑,看起来是满心满眼的温柔,“给你自由。”

“小月!”

谢月的话音刚落,漆黑的枷锁犹如游龙一般冲出,没入谢月的躯体,她的身体变得轻盈。

而随着谢月的血,沾满了那寒铁。

一股它再也无法压制得住的煞气,冲破束缚,自陈黜的周身蔓延开来。

枷锁是她炼的,也是她亲手与陈黜结契束缚上的。

只要她存世一日,枷锁便不得解。

而今,她是要以性命的代价,给陈黜自由。

“我不愿再重复这循环往复的痛苦,也不愿,看你任人欺凌,受人压制,你分明,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谢月抚摸着那冰冷触感的枷锁,眼神一沉,手心用力。

直到听到那缠绕陈黜周身的金属,发出寸寸裂痕的声音,谢月这才心满意足地长叹一口气。

像是小孩子冲着大人撒娇一般,低语了一句:“大神,别再让他,再欺负我了,我不想再踏上集怨这条路,好辛苦……”

谢月低头,看着洞穿身体的寒铁。

原来寒铁穿骨没肉,是这样疼的,她从前从来不知道。

那么日日夜夜,背负着这般沉重枷锁的大神,又该是何等痛苦。

他还说他不疼,都是骗人的。

可若没有她,大神又何至于此,这生死契啊,该有个了结了。

“大神,你额间的契印,真好看。”

血,汩汩的自那血口淌出。

谢月抬起的手,也沾满了血污,指尖落在陈黜的额间。

指腹轻轻地抚触那额间的枷锁印记,就像被烙上去的一样,有着相同的疤痕印记凸起。

谢月的眼神专注极了。

以至于,她甚至根本未能看清,陈黜眼里的复杂与痛色。

只凝视着那发出灼红印记的契印,然后轻声问他:“我帮你抹掉好不好?”

“抹掉生死契印,你自由了,大神……”

谢月染血的指腹,抚摸着那额间的印记。

但她真的再无力气了,抬起的手,终于缓缓垂落。

谢月的脑袋,挨在陈黜怀里,她有些感觉不到疼了,连带着自己的存在,也渐渐感觉不到了。

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与陈黜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崩裂,在断开。

谢月觉得眼皮发沉,再也睁不开了,耳畔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了大神的声音。

但他说的话,谢月却怎么也听不清。

“你答应我的啊,不要再让谢时默欺负我了,我不想再踏上集怨这条路,好辛苦……”

活着的每一步从何走来,去往何处,种种一切从来不由她。

她活着的每一日,都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让人耍得团团转。

每一次的清醒,却又痛苦无比,如此循环往复,真是折磨人呢。

现在好了,而今自由的不止是陈黜,于她而言,何尝不是自由?

终于,她可以自己选择一回,不再任人宰割,受人摆布,真好。

“小月,小月!”

陈黜怀里的谢月,渐渐地失去了温度。

她的身体冰冷,失去生机的面容,安静祥和得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可却再无往日的明媚和灿烂。

直到这一刻,才终于让人意识到,谢月那双笑起来时,总是弯弯得似月牙儿一般的眼眸,好似再也不会睁开。

再也不会含笑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