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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零五 我们逃吧

七扭八歪的狭窄的小巷,郑麒走得跌跌撞撞。

他出了小院就放开了纪兰桢的手,也没回过头,似乎不在意纪兰桢到底有没有跟上来。

纪兰桢就默默走在郑麒身后。

郑麒走得并不快,但她并没跟他并行。她就这样走在这个衣裳单薄、身体单薄的少年身后。

这虽然不是第一次两个人独处的时光,但是在这种场合、这种境地他们待在一起,好像还是第一次。

要问她什么感觉,只能两个字形容:

孤独。

太阳开始吝啬它的光华灿烂,它开始收束起光芒,让芸芸众生陷入黑暗。

天地无垠,而这个少年以沉默接受了所有。

“纪兰桢。”

行至小巷尽头,四周是飘满垃圾袋的臭水沟子,还有黑的像是糊上一层泥的墙面。郑麒终于停住脚步。

然而他还是没有回头。

他本来是有话要说的,但话到嘴边,他还是无法吐出。

他想说的是,如果你敢可怜我。

如果你敢。

不止是她开口说话,要是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点点怜悯,他都根本没办法再冷静下去。

他焦灼不安的心,此刻忽冷忽热、难受得要死,不明的感情攫住他,不是哭不是喊。

他只是......卑微。

他身后有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他不敢想象那个人如果用怜悯的目光看他,他会微小到怎样。

明明已经差劲得不行了,怎么又偏偏让她撞见自己破碎的家庭,知道他是个被所有人抛弃的孩子。

“纪兰桢。”她势必会怜悯他,所以再怎么无法接受,他都要先说好,即使是再艰涩的开口。

“郑麒,”纪兰桢绕过他的后背,走到跟前,扯住他的衣袖,仰头对他说:

“我们逃吧。”

电光火石的一闪念,他即将要说的什么,被纪兰桢硬生生地打断了。

一双眼睛像林间冒出来的小鹿一样清澈,那目光仿佛精灵在倾吐密语。纪兰桢告诉他:我们逃吧。

她说的那个词,我们。

可是去哪里呢?

纪兰桢不停地思索。

天冷的让穿羽绒服的纪兰桢都瑟瑟发抖,她不断地思索:郑麒今晚到底要住在哪里?

她拉他的手是冰凉的,她知道他很虚弱,坐在餐馆里等粥上来时,他的眼皮都阖着。

庆幸的是郑麒额头的温度不算高。

天是眼见的一度度黑下去了,十几分钟前一通电话她打给了吴定国。

纪兰桢刚说了没两句那边就匆匆给挂了,估计现在就在赶来的路上。

正这样想着,吴定国风风火火骑着一头小电驴呼啸而至。

“哥怎么样?”他嗓门大,一进店铺就成了客人们聚集的焦点。

郑麒已经有点累了,他连吃粥的胃口都没有多少,划拨了两下,整个人就靠在墙边上,时而迷瞪时而清醒。

“还好,”纪兰桢回答得很简洁。她面前的那碗粥也没怎么动过,已经结成了硬块。

她问他:“你衣服带来了吗?”

电话里嘱咐他要拿的,吴定国从书包里一抖,把大衣披在郑麒身上。

”我从我同学那里借的,皮貂子,绝对保暖。“

纪兰桢稍微把心放下:”好,童童呢?“

这让吴定国想起刚在教室里拽着差点就声泪俱下的周童童。

”我给你打掩护你怎么就要弃我而去了,我背不下......“

那边吴定国被拽的不耐烦了:”‘落霞与孤鹜齐飞’下面一句是什么?“

周童童条件反射:”‘秋水共长天一色’。“

趁着她思考背课文的时候,吴定国溜之大吉。

回忆结束,吴定国大手一挥:

”你就别管了,童童来不来没关系,有我就够了。“

说得也是。

“行,你在这里陪他会儿,我去买点感冒药。”

“要不我去吧,药店有点远。”那句“我有车”,吴定国还没说出口,纪兰桢就已经远去了。

“没关系,我跑过去。”

吴定国在原地陪着郑麒,大约过十来分钟。

纪兰桢气喘吁吁地赶回来,把鼓鼓囊囊的一袋东西塞进吴定国手边的书包。

“感冒药,体温计,我刚才还去买了点吃的,他没怎么吃,怕他要饿。”她顿了顿,补充说:

“这些药都是随三餐吃的,包装盒上面写了每次服用的量。”

光东西就是一大堆,吴定国一只手差点拎不过来。

关于女生应对突发事件的冷静状态,有时候他是佩服的。

但——

“哥真不回去了?”吴定国傻傻地问了一句。

手里的动作一滞,纪兰桢说得很坚决:

“不回去了。”

她看不了他难受的样子。她的心也会跟着难受到不行。

两人叫醒郑麒,吴定国和纪兰桢七手八脚地把他安置在电瓶车后座上。

他头很沉很痛,只瞧了纪兰桢一眼,又是昏昏欲睡的一副模样。

把人在座位上绑好,风刮得呜呜响,怕郑麒坐车子冻着,纪兰桢干脆一掀帽,把他的头和脸捂得严严实实。

这纪兰桢彻底放心了,她叮嘱他们路上小心。

吴定国踏上踩板的脚落回地面,他想想还是问了一句:

“确定了吧?”

面对重要问题下重大决策之前,女人总是要反复横跳一下下的。

他妈、周童童,都是这样。

“确定。”纪兰桢回答得不假思索:

”你照顾好他。“

“行,”吴定国点点头:

”纪学霸,老子有没有跟你说过,老子佩服你。“

他随即按了一下喇叭。

喇叭声在清寂的夜幕里拖得老长,四下的光影打碎了又重新聚圆。

对纪兰桢来说,那落在黑夜里的声音带走了喧闹,也把她在意的带走了。

蓝莹莹的屏幕闪着光,手机显示已是夜里22:16,时间不早了。

今晚的自习课是她中途向值班代表请假出来的,现在晚自习也结束了,她打算回教师再自修一会儿。

直到这一刻她的知觉才开始复苏,一股从脚底弥漫开来的冰冷让她走回去的每一步路都有麻木的痛。

教室里有不少的人,纪兰桢回来没有惹起他们的注意。

纪兰桢俯身去拿书本,才发现手腕不知什么时候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可能是刚才在药店走得太心急了,被门上的玻璃剐蹭的吧。

不过,也没有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