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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一 都没好好说再见

2017年12月15日,一个国际国内没发生什么重大事件的日子。

对纪兰桢来说,却是记忆里再也不会磨灭的日子。

那天的经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反复咀嚼的时候,她还能闻到空气里四散的尘埃。

因为那天惨烈的经历,是从一大清早就开始了的。

跟那个跟她在16个小时前说着”明天见“的人。

刚准备敲门,张虎通就瞧见了纪兰桢,点头示意她进办公室。

站在张虎通面前的那个人也扭头来看她,这一下让纪兰桢怔在了原地:为什么郑麒会在张老师这里?

苗妙妙下课来找她,说班主任有事,让她课间操时间到办公室一趟。

张老师要说的事情,跟她、跟郑麒都有关系吗?

她心里才冒出的疑问没有解答,张虎通“啪”地把一叠纸掷在桌子上。

上面有红红绿绿的数字,有曲曲折折的线条。纪兰桢立马就反应过来,那是(2)班人再熟悉不过的,他们的月考成绩曲线表。

张虎通让纪兰桢过去,让她看到自己几次排名的所在,整体曲线是下降的,用醒目的红色标注。

虽然近期又有趋升走势,但看起来却更像自由落体的欲抑先扬。

“今年开学以后,你的成绩就很不稳定。”张虎通手上虽然拿着笔,但丝毫没有想跟她进行分析的意思,而是直接发问:

“你怎么回事?”

他的脸色很差。

纪兰桢没办法开口。她一向讷言,从来只有听的本事,没有说的本事。

而张虎通却更加确信自己的预感,纪兰桢的沉默就是佐证。

他把凌厉的眼神投向站在后边的郑麒,这个高瘦的男孩。虽然经常见到胡文和训斥班上的这个学生,但他专门把他叫到办公室来,还是头一次。

男孩默站在纪兰桢身后,她进来前,张虎通与他有过短暂的交流。

他惊讶于他进出办公室的镇定,一般学生惧怕的张虎通唬人的脸孔,他进门到现在却连脸色都没变。

是那种平静无波的眼睛,有大雪覆盖后的宁静的深广,但是让张虎通很不舒服,因为他看不透这学生在想什么。

“按道理说,我也只管我班上的学生。但你们在谈恋爱,所以我把两边都请来了。”那个“请”字语气很重。

谈恋爱?纪兰桢有些错愕,难道张老师把自己成绩的退步归在了和郑麒谈恋爱这种乌有的罪名上?

“张老师,我们没有谈恋爱。”纪兰桢说。

心里一下有些复杂。她不知道是要为这空穴来风而哭笑不得,还是该庆幸自己的暴食没有被人揭露。

毕竟,在老师们看来,显然前者更符合他们对学生的认知。

张虎通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课代表:

“没有谈恋爱?那你跟我说说,之前你自习课没到堂,是跟谁在一起?还有你成绩下降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原因?”

往常抓住现形的情侣也是这样,先开口否认,一副死不松口的鬼样子。毫无疑问了,就算以前是好学生的纪兰桢,现在也是。

果然,纪兰桢不再说话了。

“家里有情况?你身体不舒服?跟同学相处有矛盾?”张虎通的红笔重重点在桌子上:

“总有一个理由吧?”

他看着从前得意的学生抿嘴巴,眼神低到地面上,顿觉失望透顶:

“你知道你现在跟我在这耗,你同桌、你室友,其他同学,比你又多写了几道题吗?!”

牙齿使劲咬着嘴唇,感觉到自己嘴巴里弥漫的一股血腥味。

她知道,她怎么不知道?每次上课,每次自习,每次暴食,她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进入高中以来的现在,只要不是在看书,她就觉得自己是在休息和偷懒。

特别是患上暴食症的这段时间,她惶惑不安地面对那些宝贵的空白几小时,忍着漫到嗓子眼的全身发汗的恶心,还要去受住内心的煎熬:

如果你认真学习,你可以写多少道题目,多少的试卷啊?

那些如雪的白纸,铺满她整个青春的白纸试卷。她只有一直写一直写,才可以看到未来。她难道不想对自己的未来负责吗?

面对张虎通从未有过对她的发火,她却已经不想再哭了。

纪兰桢甚至有一种想把所有事情统统说出来的欲望。

反正事情已经就这样了,她已经不会再糟糕了。

“老师,我可以解释。”

纪兰桢深呼一口气:“我有……”

暴食症。

后面伫立的那道身影走上前来了。张虎通注意到。

“老师,我们不在谈恋爱。”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郑麒挡在了纪兰桢面前,继而说:

“但是我在追纪兰桢同学。可能的确是我打扰了她。”

字字清楚。从容不迫的陈述。

冬天哪里都很静,何况是空荡的没人的教学楼。郑麒的言辞,在这个绣花针掉在地上都有回响的办公室,是唯一的声源。

那个“暴”才微微豁口出现那个“b”的发音,却再没说出口的机会。

倒是张虎通,他的眼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梭巡,微微眯起的眼睛,射向郑麒直面他的目光。

没有畏怯,他就是稍微昂着头,直直地对着张虎通说的。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

只是单恋和两人已经在一起,这两个性质细细追究的话可是大不一样。

他怎么知道这是不是郑麒为了给另一方脱罪找的借口?

郑麒没有说话,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叠东西。

张虎通拿起来一看,都是手掌大小,都是照片。

他一张张翻下去,眉头从没有皱得这么紧:

照片里的主题永远只有一个,纪兰桢的背影。

没有一张是正脸。

“如果我们已经在一起的话,应该会有双人照,或者,最起码有她的正面照吧。”郑麒顺着他的猜想去讲。

很明显,这些都是偷拍的。

纪兰桢这席话听得如坠云雾。

自己的相片?什么时候照的相片?

张虎通现在却信了,刚才的话头被抛在一边,他说:

“你留下,等你班主任过来。你先回去。”他朝纪兰桢摆手。

纪兰桢听完的本能反应就是上前跟老师辩解,岂料郑麒前她一步,硬生生挡了她一下。

撞得不重,但是眼冒金星的,而且,不知怎么,鼻头发酸。

挡在纪兰桢面前的郑麒,微微仰着头,有好看的下颚线条,穿着黑色的长款羽绒服,没有再看她一眼。

一霎那,光和影都褪掉了,像是很多年存放的时光淘金下的那些老照片,只有黑和白两种颜色。而这两种色彩,就勾勒了一个郑麒。

那是她对这个不怀好意的办公室的最后印象。

她站在光里,而他在黑与白之间。张虎通起身仰头对着这个比他还高的学生,脸上是不言而喻的愤怒。

而他,自进入办公室之后整个人就像变成了一块木头,始终保持他无动于衷的神色。

可明明16个小时之前,他们兴高采烈说再见,说明天见。

这是纪兰桢这个学期,她最后一次见到郑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