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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0.我找的人不是你

歌姬悲惨地叫了一声,把手伸向萧恒:“陛下,陛下救我。奴是茂德帝姬的女使李巧奴啊,陛下——”

萧恒抬头一看,似乎认得。他酒劲一时上头,转脸去找坐在左边的粘罕:“国相元帅……”

粘罕不说话,黑着脸瞪住萧恒。萧恒脖子一缩,后面的话就噎住了说不出口。眼看李巧奴要被完颜设野马拖走,大寨门口忽然乱糟糟地喧闹起来。原本该在外面巡营的铁甲马军轰隆隆地交叉奔驰,不时有呼喝打斗,以及号角的声音响起。

粘罕一招手,后面过来一队卫兵。“去看看,是谁在闹,”他怒气冲冲地下令,“抓住了立刻与我洼勃辣骇,号令营前!”

洼勃辣骇是乌里温人惯用的杀人方式。用一根大木棍猛击后脑,把人敲死。这些卫兵都是从小跟着粘罕的杀人老手,敲死个把人根本不当一回事。看他们转身去寨门了,粘罕笑着回头跟萧恒说:“想必是小的们酒喝多了闹事。咱们大靺鞨国的儿郎,酒醉便爱杀人,须用牛皮索子来紧紧缚住了,待酒醒方解了去。论起来,醉酒打闹原本倒也不当死。但既然冲撞了南朝皇帝,便一概洼勃辣骇了,给皇帝压惊!”

于是设野马仍旧挟住李巧奴往后帐走;若干惊傻了的舞女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萧恒仍旧是闷闷地喝酒。这是南方贡来的荔枝酒,乳白色的酒浆芬芳扑鼻。他猛灌了一大杯,晕乎乎地有些摇晃。眼前景物模糊起来,有什么声响嗡嗡地越来越大。“国相元帅——”他扶住几案,竭力不让自己趴倒,“某久留军前,开封城内,百姓延望,欲乞早归——”

忽然砰的一声,几个东西砸到萧恒与粘罕之间。萧恒朦胧地睁着眼看,只看到一堆圆圆的在地下滚,带些红色,似乎是碎了的西瓜。那瓜汁溅得到处都是,萧恒脸上也落了几点。这寒冬腊月间哪里来的西瓜?他揩掉脸上瓜汁,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血腥刺鼻,乃是人血!萧恒一阵恶心,肚里顿时翻江倒海,哇的一声把刚才吃的饭食酒水全都吐得干干净净。

粘罕比萧恒清醒,早跳了起来,抄住一把腰刀在手。一群金将陆陆续续也站直了身,瞪着南面没张布幔的缺口。萧恒吐干净了,脑袋被风吹得清醒了些。他再仔细一看,地上乱滚的哪里是西瓜,分明都是一个个的人头!

黑影堵在帷幔开口的地方,背后是绚烂如白昼的灯火。

裴寂手持断剑。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缠绕着凝重如岳的杀气。乌里温人都是见惯生死的厮杀汉,面对他竟然一时不敢上前。

“拿下!”粘罕怒吼。

十几个乌里温卫兵怒吼着扑上去。裴寂抡起剑刃,轻松地挽了两圈……然后,乌里温卫兵们全部都变成了死人,尸块哗啦啦散落一地。那些被砍碎的人以及他们的武器,全都被一种从未见过的淡红火焰笼罩,吱吱地燃烧。奇怪的是,烧得越久,尸块周围似乎越冷,渐渐地竟然结起了白霜。尸块就在白霜中化为枯骨,看得人脊骨冷渗渗。

裴寂一言不发,单手握着那柄古怪的断剑,大踏步走入筳席。萧恒很想站起来逃跑,但脚不听使唤。长年的教养使他勉强保持了一位帝王的尊严。即使脸上肌肉已经僵硬到连自己也无法察觉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他手中仍然能端住一杯酒,没有完全让它洒掉。

“你们这里谁说话算数?”裴寂开口询问。出乎萧恒预料,这浑身血淋淋的人说话并不粗鲁,反而体现出一种久经训练的贵族风范。

身后又传来怒吼和刀刃劈破空气的风声。裴寂头也不回,反手出剑挑斩。萧恒目瞪口呆地看着宝山大王完颜斜保颓然倒地,以奇怪的姿势左右分开……左手摔在完颜斡离不面前的几案上,右手以及五指紧握的单刀却滚到他父亲完颜粘罕的脚边。当中一剑将他砍开,自双腿之间向上挑起,准确无误地切成了两半。如果耐心数一数,也许两边尸体上的胡子数目都相同。

裴寂把剑往萧恒面前的几案一插,再度重复:“这里谁说话算数?”声调开始有些不耐烦。

萧恒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柄巨剑。将其称之为剑实在超出了萧恒对兵器的全部认识。他印象中的剑宽不过二指,长最多三尺,乃是士子们显示风雅的装饰。而眼前这柄燃烧着淡红火焰的武器立起来比他还高,凶悍骇人如猛兽之牙,哪里有半分优雅?最奇怪的是,它前半截剑刃竟然是空的、半透明,纯粹由血一般的火焰构成。

萧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的口,只听见一个毫无疑问属于他的声音空洞地响起:“朕、朕是南梁皇帝……壮士你……”

“哦,很荣幸见到你,皇帝陛下,”裴寂瞧了萧恒一眼,“但我找的人不是你。”

萧恒急了:“壮士!若能救朕回城,必有重谢!”

裴寂对南梁皇帝萧恒的印象,应该说还不错。这个文弱的青年举止很有风度。这种风度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得来,必然是长期礼仪熏陶的结果。相对而言,他周围那些乌里温蛮族简直就是未开化。他们面前的木盆里血淋淋的那是猪肉吗?居然就这样拌着黑醋,用手抓起来生吃。

“如果事情办得够顺利,我不介意顺便帮你一把。”他和颜悦色地说。然而对方脸上的喜悦仅仅闪了一闪就消失。裴寂看见这位皇帝畏惧地望向旁边那位手举单刀的蛮族壮汉,似乎在等待对方许可。

“你是什么人?”完颜粘罕愤怒地吼叫,“闯我大营,杀我儿郎,敢是欺我大靺鞨国无人么!”

裴寂放开插在地上的巨剑,侧头望向粘罕。后者一脚踢起面前的木几。裴寂看见厚重的黑色短腿木桌、两瓶酒、以及一盆恶心的生猪肉向自己飞来。他随手一挥,将它们全部抹开。身后噼里啪啦一连串响,是几案翻倒,酒盏打碎的声音。几乎每一个列席的乌里温将官都站起来,拔刀在手。他还听到布幔之后有密密的脚步杂沓声,似乎大军正在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