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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失却之名【三】

第二天一大早,蓝牧野是被冷醒的。

山林之中寒气颇盛,蓝牧野虽已在后山住了两年,可都是结草为楼搭了个茅草屋睡的,像这回这样直接露宿山林还是头一遭,竟叫这周遭的寒气冷意生生冷醒。

他甩了甩头,叫自己彻底清醒过来后抖了抖肩,祛除了身上的寒意。

而白兮墨仍在熟睡之中,丝毫不受寒气影响——造化之力虽被蓝牧野引导着主要拿来强化了少女身上封禁,但单只是造化之力在体内的流动便足以为白兮墨肉身带来一些好处,比如寒暑不侵之类的。

寒暑不侵了,自然睡得极香,哪怕是靠在树上的睡姿,也阻拦不了白兮墨做着美梦,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虽然这也是因造化之力的残留影响,让白兮墨在睡梦之中感觉暖洋洋的很舒服,才会睡得这么香。

此时,天放亮不久,晨光穿过枝叶洒下道道光柱落在白兮墨身上,明暗相间,为白兮墨的脸蛋覆上了一层奇异的立体感。蓝牧野低头看着白兮墨,忽然觉得这一幕极具画面冲击感,仿佛一下便烙印在他心中,于他心中溅起了些许已然变得陌生的感觉——

名为寄托、带着思念、藏着依赖的奇异之感。

初时,它还显得有些微渺,可迎风便涨很快就化作汹涌澎湃的浓烈感情填满了整个心房——蓝牧野的心房,实在是太过空虚,竟对这股炙热情感毫无防备。

他怔怔看着白兮墨,眼角竟毫无自觉地溢出几滴热泪。

泪水滚烫,自蓝牧野脸颊滑下滴落,径直落在了白兮墨小臂上,弹起落下,再缓缓淌开。

白兮墨左手手指动了一下,接着眼睫毛也动了起来,在眨眼数次后睁开了略显迷糊的双眼。

她看着蓝牧野,心中一片空白,只恍惚开始回想昨晚的经历,表现出来就是一直在傻傻地迷糊看着蓝牧野。

而蓝牧野见白兮墨醒来,倒是突然回过神,眨了一下莫名变得有些湿润的眼睛,笑问道:“怎样,感觉如何?好些了没?”

白兮墨继续眨了两下眼睛,心神从昨晚最后模糊且支离破碎的记忆画面转开,蓦地想起了刚刚在蓝牧野脸上似乎挂着泪痕。她问:“你在哭吗?”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哭?”蓝牧野下意识地摇起了头,失笑说道。

而白兮墨则支起了身子,看了周遭环境一眼,开始试图理解自己的现状来。她懵懂询问:“我昨晚好像最后突然被吸血鬼咬了一口,然后开始发烧,头很晕?我记得自己当时好像都快要死了的感觉,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我没有死吗?”

白兮墨抬起自己的双手,突然发现自己体内似乎充满了力量,有种精力极其旺盛的感觉。她再次疑惑看向蓝牧野。

“是这样的……”蓝牧野脸上挂着笑,吸了一口气后开始给白兮墨介绍她体内的封禁,以及他用丹药为少女疗伤的事。

白兮墨静静听着,不时还轻轻点头。但她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些许疑惑,很快变得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索然无味。

蓝牧野忽然想起来了,少女最近有着心结,一直对为什么要修行这事感到茫然,并生了抵触心理。

于是,蓝牧野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反正事情也就这样了,你后面还是该干嘛干嘛,然后还是不大想学符箓等道术,对吧?”

“哎?你怎么知道?”白兮墨闻言一惊,下意识变得十分警惕地看着蓝牧野,但很快便放松下来,蹙着眉说,“好吧,就算你看出来了,那又怎么了嘛。”

蓝牧野暗笑。他当然不会说是昨晚白兮墨迷糊时自个说的,只是回答道:“你资质确实极佳,是非常稀有的混沌之体,是种明明很强大但说着就是感觉有些羞耻的特殊体质。不过,就和你心里念着的一样,不管资质如何,是否修行都是你自己的事,由你自个的主观意愿来决定。但——”

蓝牧野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后继续说:“不管是怎样的选择,修行或是放弃,你都首先要有觉悟,明确自己在做什么的觉悟。”

白兮墨听不大懂。虽然初中二年级是中二病的高发阶段,但作为女生,白兮墨确实听不太明白这种很深刻的话题。不过,虽然有些迷糊,但她见蓝牧野一脸肃穆,出于习惯还是很认真地侧耳倾听,等待着蓝牧野的解释。

“你可能不太能理解,但这样说吧,你要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做什么。”蓝牧野轻轻叹道,“要学就想清楚自己为什么打算学,不管面对怎样的未来都不能半途而废;要放弃就明确定下放弃的决定,不管以后经历什么都不得再后悔。”

“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可以模棱两可的选择。白兮墨,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吗?”蓝牧野直视着白兮墨的双眼,如此问道。

白兮墨不太习惯蓝牧野的直视,微微挪开视线,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摇头问道:“你现在这样是哪样?”

“呃……”

蓝牧野顿时有些被呛到,但很久没有过的这样与人聊天说话,却也让蓝牧野生出一种久违的温馨之感。哑然失笑中,他心中那股想要倾诉的冲动愈发强烈,于是,他说道:

“和你一样,我的身上也有着封禁,虽然不是从小就有的封禁,但也因此得面对一些选择。而且准确地说,从记事起到现在,我面对的选择与无奈,亦或说是打击,都比你多得多。”

“我曾经,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兄弟、姐妹、伙伴,但最终,他们基本上全都死了,在我刚好能真正意识到死亡代表着什么的时候,全都死了。”

“那是一场恐怖得永远也忘不了的灾难,无处可逃,全部得死的灾难。然而,我活了下来,被人施救而稀里糊涂地侥幸活了下来。那段时间,我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听着人的安排开始了修行,说什么我做什么。”

“渐渐地,我调整了过来,开始改变自己,也接受着自己的改变。比如说更主动地去钻研道理学道修行,亦比如说接受了自己身上多了层封禁,并且一切都将重新开始的现状。”

“毕竟,没了伙伴,我还有父亲。虽然他不懂我,我也不太懂他,但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有父亲,我的生活仍将继续。”

“可是……08年8月,我的父亲突然病逝,非常突然,极其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地突然病逝……”

蓝牧野的声音很低沉,一句接一句地慢慢介绍着自己的情况。虽然,他说得比较简略,没有具体说出梦境、道院这些细节,但其中过往的点滴却在他心中缓缓流淌着。任由着记忆冲刷心灵,蓝牧野低沉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有些哽咽。

“我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活着,我为何一个人活着呢……我不知道,不知道啊,但我必须得知道,必须得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做什么,这是学道之初便被要求牢记的条规,既然记住了,自然就要去做。所以,我得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所以……”

蓝牧野闭上双眼,平复着心情。再次睁眼时,他略显萧瑟的低沉声音变得清脆、平静、不容置疑:“所以,我对天起誓,以守护这座城市为责。这,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是个罪人,众人死了我没死,这是苟活之罪;不想死,给自己找了活下去的理由,这是贪生之罪。但罪不是问题,只要认识到自己的罪,担负着它也愿意坚持做出选择,这就是觉悟。”

“你,懂了吗?”不等白兮墨回话,蓝牧野接着说道,“或许你的情况会和我有不同,但这些问题迟早是你应该思考的,你应为你做出的选择负责。这个世界,没有模凌两可的选择。”

蓝牧野静静注视着白兮墨。

而女人是感性的生物,小女孩更是尤其感性。在似懂非懂地听完了蓝牧野的自我介绍后,白兮墨蓦地回想起了自己先前刚醒来时,在蓝牧野脸上看见的浅浅的泪痕。

她没有去回答蓝牧野的问题,只是有些感伤地轻声说道:“大哥哥,你一个人一定很孤独吧。”

“也还好吧,我后来有发现一个同样在灾难中侥幸活了下来的小伙伴,虽然他失去了记忆,但至少,还有人活着,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而且……现在,我感觉不管怎样,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只剩我一个。”

“嗯?人类肯定不会只剩一个呀。”

白兮墨有些疑惑。而迎着白兮墨略显疑惑的视线,蓝牧野柔声说道:“你能做我妹妹吗?”

“啊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