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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拾壹 爱恨

我讨厌……不,我痛恨那些姓王的骗子!

别误会,我也讨厌我的同宗们。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所居住的海岸野蛮无耻。那个男人侵犯了我母亲之后就溜之大吉了。母亲拼尽了全力去采珍珠才勉强凑够了我们俩的口粮,让我不至于饿死。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辛苦才能熬到把我养育成人,或者说,我不敢去揣度我的母亲对我这个本不该诞生的“污秽印记”有多么多么疼爱,才让她能在那么黑暗的海边,忍过了一个又一个沾染血色的夜晚。

我的同族不想让我生下来,我的父亲,很有可能是他们某一个的丈夫、父亲、儿子……他们不敢承认这样的污点,并且把所有的罪过都归罪在我母亲身上。造谣我母亲生性淫乱才遭此横祸,蛊惑我母亲带着我跳进一望无际的深海,不再追究,让这片海岸重归一干二净……

但我母亲没有,她只是咬着牙,在一片敌视之中,攥紧那少得可怜的怜悯,努力地带着我活下去。她就像一团火焰,要照亮那些不堪的蛮狠和恶毒,让这片腐朽的海岸闪烁的人性的情智。让那些暴徒,直视自己的恶行。

于是她被针对,被殴打。她的珍珠没人想要,唾弃那些珍珠恶心。她想要的口粮没人卖给她,买卖东西的人用沙子和贝壳攻击她……

她换不到食物,只能怀着孕还亲自下海捞鱼,以至于她的双脚患上了严重的风湿。

没人替她接生,随时有血崩的危险。但她用牙齿咬断我的脐带,把黑黢黢的我,带到这黑漆漆的世上看一看。

从我记事起,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

七八岁开始,我就每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要跟着母亲在海里来来去去,捞珍珠、捕鱼、捡紫菜、织鱼网、收网放网……我的同族们在海边嘲笑我是没爹的野孩子,冲我撒尿,打翻我收的紫菜,抢走我捞到的珍珠……

他们的一言一行我都铭记在心,让他们的丑恶嘴脸变成一只只牛虻,让我在每一个企图放弃的夜晚,靠咬牙切齿的恨意活下来……

这里没有希望,爱在这里,一文不值。

直到我生命中最闪耀的光辉都在那个最漆黑的夜晚降临了……

我母亲不知怎么生起了怪病,浑身浮肿,四肢溃烂。那时的我还太无知,不知道那是常年吃不到新鲜事物才会诱发的顽疾。我只知道四处去寻找那些毫无用处的巫医,给我母亲跳了一段又一段无用的助导之舞,然后被加倍收费的巫医们骗得分文不剩。

我的希望渐渐被那片黑色的大海吞噬了。岸边的珍珠已经开采殆尽,深海又是妖怪纵横的危险之地,凡人根本无法涉足。我已经没有出路了,但我又不能看着我的母亲就这么死去……

每当我潜入海中却一无所获时,我总是想着——

就这样吧,等母亲去世了,我也就不必再浮上去了。

最痛苦的并不是看着母亲渐渐死去,而是明知她药石无医,还要谎骗她那些无用的祝祷在她身上显现了神迹。要让她有活下去的动力……

她确实比我想象的顽强……

但我没有她想象的坚强。

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我终于是受不了了。我走到了那片风暴呼啸的漆黑海岸,我的双脚已经布满了老茧,再也不会被那些礁石扎上。我麻木地看着起起伏伏的海水,随时准备跳下去。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个挣扎在海岸上的巨大砗磲。

常人看到妖怪都该远远躲开的,但是这个砗磲在我眼里就是个无上之宝。只要能倒卖掉这个砗磲,我的生活就又有了希望。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还不如赌一赌。大不了就是一个死。

但我没想到,她就躲在色彩斑斓的壳里,无助地看着我。

她小声地求助着,虚弱地看着我。

我从她身上看到了我无助的母亲,看到了多少次想要被拯救的我自己。

我没有伤害她,我送她回到了海里。作为回报,她告诉我她的名字:碧落。

真好听。

每当我在海边呼唤她,她就会从海中升起,带着我无法涉足的深海中,那些波光明艳的珍珠。这些珍珠,让我和母亲又熬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升日落。

她和那些对我冷眼相待的同宗不一样。她从来不在乎我是什么出生,也不过问我有过怎样的过往。她只会想办法让我开心,帮我解决各式各样的麻烦。她是真心地对我好。朝夕相处之中,我渐渐地忘却了她是个妖怪。

我觉得她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是长进我血肉的无上之宝。自从她出现,我的生活才有了希望,她成了一个火炬,这片黑暗的海滩温暖地照亮了。

但是世上的不幸才是十有八九,正当我以为我的生活终于有了起色,我觉得这片海岸好像没那么黑暗时,那个姓王的骗子来了。

他们是如此聪明,轻易就给整个海岸希望,觉得经商贸易能让这块黑漆漆的海域再现辉煌。但他们又是如此恶毒,在传播疾病之后,拔出了一把把武器……

整个海岸被血迹染红,我看到那些曾经敌对我,嘲笑我,伤害我的族人一个个倒下,并感到没有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野兽在我的身后撕咬我的盾牌,随时就会威胁到我自己的窒息感。

我逃回母亲酣睡的帐篷,想要带她逃出海岸。但当我抱起我的母亲时,她已经冰冷僵硬,动弹不得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死在了一片嘈杂中,无人问津。

你知道吗,当一个人经历了无数希望到失望,再燃起希望,最后失望地更透彻的轮回后。他的心怎么可能还和当初一样纯粹?

我站在海岸边,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碧落!

碧落!

碧落!

杀光他们……

她撑起了她巨大的蚌壳,从海底一艘艘撞沉了那些商船。她掀起滔天的巨浪,把海面上的所有人全部吞噬。那些侍卫,那些商人,一旦卷入海中就会被巨浪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那个骗子取出了那件流光溢彩的连城之宝——

常夏锁。

他轻易地一招手,整个海岸上的惊涛骇浪就尽数停滞住了。没人知道在被停住的时间里他做了什么,但是等他解开冻结时间的能力时,我看到的,只有碧落被拧断的脑袋,和一脸得意的他……

那是我第一次领教到连城之宝的厉害,也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要复仇……为我母亲,我碧落,为我自己!

我随便捡了一身侍卫的衣裳,悄悄混入了撤退的船队。等到整个海岸已经被大浪打散,所有的侍卫都在撤退。我再悄悄潜入他们的队伍,混到那个骗子身边。

那个骗子显然是第一次使用常夏锁,没过多久就累得倒地不起了。那个随时保护他的鸟神也不知所踪,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我混到了他身边,轻轻拔出匕首,一刀就结果了他的性命……

然后紧紧地,攥着那把流光溢彩的常夏锁,看着那些手足无措的侍卫。

只要把时间稍稍挺住,我们的战局就会迅速翻盘。他们不过千人罢了,我那些愚蠢的同宗在这样的天灾人祸面前自觉地拧成了一股绳,在我们的地盘儿上,我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把他们的兵力蚕食干净之后,太阳渐渐升起……重新照耀在这片污浊不堪的海岸。

遥远的海面传来一阵号角的响动,那些满载宝物的商队已经在那个骗子的安排下陆陆续续地抵达了这片漆黑的海岸了。他们口中,这片海岸也成了永华国的最后一座城——

常夏城。

“想做生意?”我冷笑了一下,看了看远方仍在驶来的船队。他们满满的风帆就像他们膨胀的野心一样,让我看到了下一场令人疯狂的闹剧。

“好啊,那就来吧。”

姓王的,我会让你的子民在你的土地上哀嚎!

我要让你的子嗣,在常夏城世世代代地流血!

常夏锁现在在我手里,咱们,来日方长。

(灯笼燃尽,柳千亦卒。)

苍藏城卷:

永华国的十三座城,各自藏着各自的秘密。

帝都万安城奢靡之下暗流涌动,丰恒城的镜花水月下遍布妖魔鬼怪,流金城的金银往来十有八九沾满血色……

但最神秘的城,一直都是那耸立云端的万年之城——苍藏城。

传说苍藏城才是最古老的城池,从天地诞生起的第一批凡人据说就是在那儿诞生的。那片白皑皑的雪域高原,藏着沟通天地的方法。但是那陡峭的雪峰和极寒的气候,顺利地逼退了一波又一波的冒险者,从而保证这块圣地经历千年万年也从未被冒犯。

顺着漆黑的冷硬山岩,可以看到身披白衣的熊鑫和合欢正在艰难地上山。

“你还真是胆儿大,敢跟我两个人一块儿上山,也不怕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合欢走得有些气急,只能坐在地上歇歇。

熊鑫没好气儿地说:“难不成浩浩荡荡几万个人,黑压压地上山,把苍藏城打下来?我倒是想啊,你也要我有那么多人手啊。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皇帝,跟他祖宗似的死扣死扣的,就肯借我五百人。还死活要把半夏押在他那儿,搞得我跟地主卖闺女儿似的。”

“别发牢骚了,快爬吧,极乐圣宫的牢房还远着呢。”合欢无奈地指了指山巅之上金黄的宫殿,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