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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地狱之歌(8)

“难道你不觉得梅林松的安排很不寻常吗?”从音乐厅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刘川光和艾翡讨论刚才发生的事情。

“你对乐谱和财产有兴趣?”艾翡反问刘川光。

“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操心什么?”

“这……”刘川光一时语塞。“我只是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继承自警察父亲的直觉?”刘川光的父亲刘铁锋是西京市公安局刑警支队队长,正是蔡珏的顶头上司。

“随你怎么说好了。现在才8点,睡觉还早得很。要我关在房间里发呆,我可坐不住,我打算四处看看。”刘川光推开门就准备往外走。

“走吧。”

“咦?阿飞你也……”刘川光没想到一向喜静不喜动的艾翡竟然会主动提出跟随。

“你自顾自巡逻。我只是好奇参观这座房子。”艾翡还没等刘川光反应过来,便把他推出了走廊,反手把房门关上。

“明明感兴趣还拿我当借口,嘴硬的家伙!”刘川光心中暗自取笑口不对心的艾翡。

长长的走廊上没有窗户,只有昏黄的灯光,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仿似从远方传来的呼啸的风雨声,不知何时天气开始转坏了。

两人肩并着肩,走过别墅西侧的宾客房间,沿着西侧走廊一路走到尽头,来到花园露台门前。透过大扇的落地玻璃门,看见外边淅沥沥下起了大雨,花园露台上的盆栽被雨点打得纷纷低下了腰,地板已经变成水汪汪的一片泽国。远方的树林在风中不受控制地翻滚着,仿佛波涛汹涌的怒海。

两人原路返回,在分岔路右转,穿过“H”形的中央主走廊,经过客厅和音乐厅,来到别墅东侧。这里走廊又分为两支分岔路。两人先向右走,这边有梅林松和柳云梦的房间,走廊尽头是礼拜堂。刘川光敲了敲门,没人回应,门也没有上锁,于是两人推门走了进去。

这间礼拜堂实际面积并不大,但由于顶部做成穹顶,于是营造了一个高挑开阔的空间感。礼拜堂的陈设相当简朴,只有正前方的墙壁上安放了一具高大的木制十字架,礼拜堂中央地上放着几件软垫作为跪拜祈祷之用,除此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应该是为了减少物质干扰以便祈祷时集中精神吧。

礼拜堂呈半圆形,十字架两侧的弧形墙壁上等距离分布着几扇窗户,不过不是天主教堂里的那种彩色玻璃窗,只是普通的玻璃窗而已。根据礼拜堂简单朴素的布置风格,猜测梅林松信奉的应该是基督教新教一派。艾翡走到窗边,可以依稀看到漆黑的大海,刚把窗户稍稍推开一条缝,寒冷的夜风立即夹着豆大的雨点扑面打来,他只好赶紧把窗关上。

正当他们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听声音方位,应该是梅林松房间传来的。

“老师,是我。”刘川光认出来这是韩泠月的声音。

随后传来了开门声、关门声和脚步声。由于礼拜堂紧挨着梅林松的房间,仅是一墙之隔,隔壁房间的声音虽然不大却依然能听得见。

“老师,今晚这是怎么回事?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韩泠月的语气咄咄逼人。通过一场所谓的继承游戏来决定全部财产和新作乐谱的所有权,如此儿戏的决定,其实不仅是她,其他弟子想必同样感到匪夷所思吧。

“……你不要想太多了。我是为了你好。”梅林松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

“既然是为了我好,那么现在告诉我游戏是怎样的吧?”

“不……这样不好……”

“你不是总说你喜欢我吗?难道只是嘴上说说?证明给我看吧!”

“不,我喜欢的永远是你……但是……不,不要这样……”梅林松说话中夹杂了痛苦的喘息声。

“不!”梅林松突然大声喊了出来,接着传来一声沉闷的低响,像是什么撞到墙壁的声音,随后是一阵令人难以忍耐的沉默。

“……我恨你!!”虽然看不见韩泠月的表情,刘川光依然可以从语气中想象到她杂糅了爱慕、憎恶、怨恨的复杂心情。

“砰”的一声,韩泠月夺门而出,梅林松没有出声,隔壁房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无比尴尬的境况令刘川光和艾翡呆站在漆黑一片的礼拜堂中,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半响,不再有任何动静了,刘川光才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一条缝,确认走廊上没有任何人后,这才招手示意艾翡一同走了出去。

他们小心控制着自己的脚步,静悄悄地沿着原路返回,在分岔路上匆匆走向另一边的书房和收藏室。幸好房门同样没有上锁,于是刘川光连忙推门进去。

“呼……”刘川光靠在门背后,这才敢大声喘了口气。“刚才那一幕是啥啊?八点档豪门恩怨肥皂剧?幸好没有被发现,不然场面真是太尴尬了!”

“唔。”艾翡随口应了一句,盯着墙壁不知道在看什么。

“想不到那位韩小姐平时表现得冷若冰霜,内里却是性如烈火。”

艾翡连敷衍都懒得做了,自己在房间里四处转悠。

虽然字面上是书房和收藏室两间房,其实中间以门洞相连,等于一间有两扇门的“L”字型大房间。房间朝外一边是标准的书房陈设--大书桌、靠背椅、书柜。

书桌侧面是一整面的落地大玻璃窗,既保证了充分的采光和通风,又可以眺望山庄正面的景色。书桌上除了必要的文具用品外,还有一台电脑,书桌旁还有一台连接到电脑上的电子合成器键盘,看来平时梅林松就是在这里进行音乐创作的。书桌背后的书柜上几乎都是音乐史、音乐家传记和乐谱等音乐方面的书籍,偶尔也有几本文艺小说、旅游书籍和关于二战方面的历史书籍。

穿过门洞,转弯进入“L”字的另一边就是收藏室。靠墙整齐立着一排高大的立柜,顶部几乎与天花板齐平。书柜里陈列着梅林松多年搜集得来的收藏品,除了一些罕见的少数民族乐器,还有音乐盒、相框、工艺品、摆设等等。虽然各式各样,琳琅满目,但有一个共同点,其中大部分都是钢琴造型的,真不愧“钢琴山庄”的美誉。

不过要论其中最惹人注目的藏品,无疑是摆放在收藏室正中央的一架钢琴。虽说这间别墅里的每个房间都有一架钢琴,但这架琴明显与众不同,看起来十分古旧,琴身有点掉漆了,而最特别的,就是这架钢琴有两排键盘。

“这架钢琴样子好特别哦。”刘川光凑过去仔细地观察。

“准确地说,这并不是钢琴哦。”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吓了他们一跳,回头一看,原来是薛原。他已经脱下了晚餐时穿的西装,换上一套休闲服,看来和他们一样在山庄内闲逛。

“啊,你好……”虽然先前吃饭时大家有相互介绍,不过刘川光跟他并没有太多共同话题,此刻对方忽然出现搭讪,刘川光颇觉意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这是什么乐器?”艾翡倒是毫不见生,开门见山地问。

薛原走到琴边,一边抚摸斑驳的琴身,一边像上课一样侃侃而谈。“这是拨弦钢琴,曾经盛行于16至18世纪欧洲的键盘乐器。它的发声原理是利用鸟类羽毛管制成的拨子拨动琴弦而发声,可以说是现代钢琴的祖先。”

薛原抬头望着刘川光和艾翡,和蔼的笑容就像老师在询问学生是否听明白了。他接着说:“这架拨弦钢琴是18世纪中期的古董,是梅老师早年花了高价在国外拍卖会上竞购得来的,是他最珍爱也是整座钢琴山庄中最贵重的收藏品。”

“你经常来这里吗?”似乎对这件乐器已经失去了兴趣,艾翡换了个话题。

“是的。我和柳云梦算是朋友,以前来这里拜访过梅老师。”虽然艾翡的提问有点突兀,但薛原还是照实回答了。

“唔……恕我多嘴问一句,请问你会参加明天梅林松老师的……游戏吗?”刘川光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薛原稍微皱了皱眉,犹豫了片刻才回答:“这个……虽然我也不太明白梅老师的意图,不过既然他发出邀请,那我想我们就遵照他的意思吧。”

“8点45分。走吧,我要睡觉。”艾翡突然说。除了天文和看书,睡觉大概就是艾翡的唯一嗜好。他的理想就是每天都有12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至少也不能低于10个小时。一旦艾翡睡眠不足,心情就会变得极度阴郁乖僻,时常令刘川光头疼不已。

“啊,这么晚了。我们先回去了,谢谢你的介绍。”刘川光原本最怕与陌生人寒暄。看到薛原当下的反应,他更加觉得不应再追问下去了,正好借艾翡之口离开。

第二天清晨,在餐厅享用好老安准备的早餐后,大家三三两两聚集在大客厅中。明显受到继承游戏事件的影响,气氛远不如昨天那么轻松自在,有人低头沉思,有人窃窃私语,只有欧扬等四人似乎不受影响,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昨晚的演出。

“今天吃早餐时怎么没看见梅老师?”任鹏飞问。

“老师平时起得较晚,一般都不吃早餐。”方朗生答道。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去请老师过来吧。”欧扬说。作为晚辈,他做这些跑腿工作是理所当然的。

欧扬敲了敲梅林松的房门,半响却没有人答应。他又试着转了一下门把,门是锁着的。他大声喊着梅老师,但依然无人应门。他觉得情况不太寻常,赶紧返回客厅叫老安把备用钥匙拿来。

当欧扬用备用钥匙打开门,他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尽管刚才已经隐约有些不详的预感,但眼前的景象依然令他难以置信,身后的老安更是浑身如筛糠一般颤抖不停。

梅林松悬吊在卧床的横梁上,白色的床单绕在脖子上,身体一动也不动,苍白的脸不见一丝血色。

“快!去叫我的同学刘川光来!”欧扬率先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回头对老安大喊,但是老安仿佛惊呆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欧扬猛地摇晃他的肩膀,才让他回过神来。

“快去呀!”老安这才步履蹒跚地走了。

欧扬走进房间,尽量不触碰其他东西,小心翼翼解开绳环,将梅林松放到床上。幸好梅林松身材十分瘦削,欧扬一个人就能办得到,但还是累得出了一身汗。

即使不需专业人士检查,欧扬抱着梅林松的时候已经感受到,那冰冷僵硬的身体没有一点生命的迹象。他心里清楚,他尊敬的老师已经不在人世了。

虽然跟随他学琴只不过短短两年,但当中努力和感动的点点滴滴只有自己最清楚,对老师的尊崇敬仰之情更是由衷而发,与日俱增。他端详着老师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脸颊,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两行清泪默默地在脸上滑落。

他低下头拭干眼泪,偶然发现床脚的地板上掉落了一张纸。他没有捡起来,而是蹲下身仔细查看。

“这是什么?”欧扬满腹疑惑。

纸上是一首意义不明的短诗,头一行用潦草的笔迹写下了标题--“Hellsing……地狱……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