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又一片的血迹。
一片又一片鲜红色的，新鲜的血迹！
甚至还带着甜腻腻的腥气。
这是哪？
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林枫看见自己手里沾满了腥甜而粘稠的血液，他伸出手来，想要把自己手上的血迹蹭到衣服上，把自己的手弄干净。
但是这血迹却怎么也蹭不干净，好像不是本人的，倒像是从他自己的手上一点一点渗出来的。林枫有点害怕起来，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真气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听到有人在耳边低低地议论着些什么，但是他听不清。但是很快，他感受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凉意。
他低下头去，看见自己的腹部已经穿过了一柄流着金黄色流光的剑，剑身上还沾染着许许多多，在往下低落着的血液。
林枫伸出手去，握住了那把剑，他感觉到身后那个刺伤自己的人似乎是已经松了手，便握着剑，慢慢地转过身去。
可是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看不见任何东西。一片空白。
只有漫天的血色在眼前弥散。他握着剑，但是什么也感受不到。没有意料之中的痛苦，他什么痛楚的感觉都没有，只有剑身穿过自己身体里的凉意。
这柄剑太冷了，冷得让他害怕，他更害怕那柄剑的主人。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这柄剑上的气息有点熟悉，但是他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了。不知道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自己有意忘记了这些事情。
他在这片血海中徘徊，似乎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的脚下是一堆又一堆的尸体。这些尸体所受的伤，都是在心口处收了一掌重击，直接打碎了周身经脉，吸取了对方的真气使对方暴毙而亡。
这取人性命的方法实在是让人胆寒。
这是谁做的？！
谁在这里杀了这么多的人，还造成了这么一片血海。这到底是谁做的？他为什么又满身血迹的站在这里？！他是没有被杀掉，还是，还是……
林枫松开了剑身，又仔细地伸出手来，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细地看了一看。
只有刚刚自己握住剑身的时候造成的细微伤口。没有别的伤。他摸着自己的心口，心跳似乎是有些急促，但是并不妨碍。
腹部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他蹲下身子，去翻开了一具尸体，拉开了他的衣衫，看了看胸前的掌印。
他能看见所有的真气，根据真气的浓厚不同，足以看见这个掌印。
林枫慢慢地，把自己的手掌合了上去——
“师兄！”
林枫猛然从梦境里惊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来，一身的冷汗几乎要湿透了衣裳。
他发着抖，脑子一片空白。
“师兄！吃饭了师兄！”
“咚咚咚！”
老陈的声音。老陈在一边门外敲着门，一边喊着林枫。林枫迟迟不答应，老陈的声音有些急切起来。
“师兄？！师兄你要是醒了吱个声啊！”
“唉。”林枫似乎是刚刚缓过神来，答应了一声，继而才用有些茫然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这是自己的房间，这次他记得清清楚楚。这是他在天台山的新的房间。这次不是梦魇，不是幻象，这是他自己做的梦。
但是到最关键的时候，他却是被老陈给叫醒了。
要是能够再迟一点点时间，只要再迟一点点，让他把手掌给合上去，让他合上去好好比对一下——
手掌，什么手掌？比对什么？！
林枫忽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变得模糊了起来，甚至刚刚醒来，就已经开始记不清刚才的梦境了。明明他刚才醒来的那一瞬间，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明明在……明明在哪里来着？
林枫心里一寒，说不出话来。
老陈已经推门进来，看见林枫睁着一双茫然而害怕的眼睛，不禁有些讶异，看林枫不动，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师兄，这是怎么了？”
林枫听见老陈的声音，慢慢地转过头来，瞥了他一眼，恍恍惚惚之间，不知道怎么的，就鬼使神差地问出来一句：“陈有林，你知道当年……”
他明明是想要问些什么的，但是一瞬间又问不出来了。林枫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有气无力地答道：“没事，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老陈刚刚乍一听见林枫忽然直接喊自己的名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明之前都是喊他老陈的，怎么现在忽然就开口叫陈有林了呢？
再听到林枫说自己做了个噩梦，老陈心里有点数了，犹犹豫豫地问道：“是以前的事情吗？师兄你是不是梦魇了？”
林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背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
老陈见他不愿意说话，也便很有眼力劲的不再问了，转移话题道：“师兄，该吃饭了，我们直接去厅堂吃，还是我给你送到房间里来？”
林枫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了自己心里的疑惑和诡异的毛骨悚然感，回答道：“去厅堂里吃吧。”
老陈答应了一声，便从衣柜里给林枫取了件衣裳给林枫递到了床上。
林枫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去吧，我马上来。”
老陈答应一声，自己就走了出去，还顺便带上了门。
林枫脱下来已经湿得汗淋淋的衣服，随便在自己身上擦了几下，换上了新的衣服，这才从床上起身。
厅堂里其他几位祖师都已经在了。这几日因为弟子们都没来，食堂也就不再开饭，单单开着小灶给祖师们做些东西送到厅堂里来吃。
清妙祖师这几日看着倒还正常，除了山门里面越来越入不敷出，大家都有些忧心忡忡之外，其他的都还是一点没变的样子。
其他几位祖师之前也都问了林枫，生角祖师到底有没有留下来这么一个东西。林枫为了不惹麻烦，索性就都说没有。
清妙祖师却没有问过，好像是对林枫的一切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一样，根本不在意林枫到底编出些什么花样来哄骗别人。
林枫心里对清妙祖师已经有些警惕，看他这样子心里也觉得发毛，但既然对方现在还没有做什么，自己也不便说些什么。
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虽然气氛有些沉默，但是林枫还是很高兴。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自己家里吃过饭了，现在和各位祖师坐在一起吃饭，感觉自己好像是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一样。
就是这种感觉才让人觉得特别地舒服和安心。
吃完了饭之后，各位祖师都各自散去，连日常的寒暄都没有了。
林枫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其实诸位祖师已经貌合神离了。他们都各自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了，林枫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想的，但是很害怕连这样貌合神离的情形也要维持不住多久了。
吃过了晚饭之后，林枫又觉得困倦。本来今天所花费的精力体力就很多，再加上刚刚睡得也不好，做了噩梦反而更加费力气，现在又感觉自己要撑不住了。
但愿……
但愿能接着把这个梦给做完吧。
林枫重新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他果然是又回到了这个梦境里了。或者可以说是另一个梦境了。
他的腹部依然插着那把剑，但是底下的尸体却是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副又一副空白的，毫无血肉的尸骨。
他站在一条河里，那些尸骨全都泡在这如同血液一般粘稠的河流里。
林枫弯下腰去，想要捡起一副尸骨来仔细看一下，但是手刚刚伸下去，却是忽然从河底里伸出手一只苍白而瘦削的手来！
林枫一惊，瞳孔猛然缩小！
从那河底下，慢慢地爬出来一个血淋淋的的头来，头发披散着，身体却始终有一半陷在这河里面。
黄泉。
这条河，怕就是黄泉了。没有魂魄可以从里面脱身，一旦掉下去，就是无边的深渊。
林枫站在河里，看着那血淋淋的头，那头上的人脸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但是嘴巴一张一合，却是在喃喃些什么。
林枫仔细地想要听一听那声音，却是听到了一声咬牙切齿的怨恨的诅咒：“去死……去死……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林枫不敢再听，慌忙想要爬上岸去，但是这河流似乎不仅仅是囚住了那些魂魄，好像是把他也给留在了里面！
林枫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喊些什么，但是他什么也喊不出来。这条血一样的黄泉河里全都是尸骨，那些尖叫着的魂魄，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嘶吼着想要往林枫的身上爬。
林枫越来越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感知不到自己身上的真气了，他也没办法从黄泉里面爬上去。
他似乎是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他的腹部还插着那把剑。
林枫呆呆地看着自己腹部的剑，慢慢地把手伸到了背后，整个人扭成了一种奇异的姿态，竟然是直接伸手从自己的背后把那把剑给拔了出来！
他提着剑，对着这些魂魄拼命地挥舞着！
果然剑刃所到之处，所有的魂魄都直接被砍散成两截，尖叫一声，消失不见。
林枫提着剑，睁大着眼睛，茫然不知所措。
他忽然像是刚刚出世的婴儿似的，完全不知道自己来到了怎么样的一个地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他只想着有那么一个人，能过来救救自己，告诉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这一切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这个地方，却似乎是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他谁也看不见，除了这黄泉之内满满当当的尸骨和不愿意散去的冤魂。
冤魂……？
林枫忽然醒悟过来，这黄泉底下，应该都是些冤魂？不然也不会喃喃着说出这些话来。他们冲天的怨气林枫就算动用不了真气也能看见。
可是，可是这些冤魂为什么要这样留下他？
还是说，其实他也已经死了，他也是被困在这黄泉之中的魂魄，只是他自己尚且不自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