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这万界之中根本没有会关注一个废物的内心吧。
万界之中，道则真气灵气混行。千百万年以来，惊才绝艳者辈出，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年代，会缺少上天早就根骨奇佳的修道奇才；而在修道者之上，也更不缺少伴随万界天地而生的上古神。
万界本就没有把目光放在所谓的“废材”上过，没有任何人会关注这些人，也没有任何会在意他们的想法。
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活着，无人知晓无人关注，与世间走兽刍狗皆无异处。
或许在短暂的生命之中还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认得他，但是很快，这些人也都遗忘了他。
那么这个人也就真正的死去了。
第一次死亡是肉体躯壳的死亡，第二次死亡是灵魂记忆的死亡。
顾青河就是这样一个，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的人。
他的资质若是放在寻常人家里，或许还能被当成个宝贝，但是偏偏却生在了顾家。
顾家向来不缺有天资又肯努力的人，尤其是在这一片嫡出的子弟当中，惊才绝艳者泛泛如流水，尤其是如今的当家顾灵，更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化神境奇才。
顾青河名义上也算是顾灵的弟弟，但是终究血脉有别，加上本身资质也不算是出众，一向得不到顾灵的喜欢。
自己的父母也都是平平凡凡的人，在家族里虽然也算嫡系，但是总归是插不上什么话。
他一向把顾灵当做是自己努力的方向，也想要凭借姐弟这样的身份关系和顾灵靠得更近一些，好让自己也能跟着沾些光。可惜从来没有成功过。
顾家上下提起顾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顾灵在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天资了，早就被当成是顾家内定的继承人来培养了。
而他呢？
顾青河？
顾青河算是个什么东西！若非明明白白地姓顾，可能别人还以为这是哪个旁支里出来的小人物，寄养在本家里蹭资源的。
顾青河也不是没有为自己争取过，相反，他试过很多很多次，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把顾灵想象成自己的亲姐姐，想要和她一样优秀，想要在别人提起她的时候能够得意洋洋地介绍说，这是我阿姐。
他还不断地争取着和顾灵一起执行任务的机会，哪怕只是去打打下手也好。只要能够和顾灵一起执行的任务，他都会把它当做是一次向顾灵学习的机会。
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样的做法无异于自取其辱。
顾灵根本就不是他的姐姐，他的血脉资质，根本攀不上顾灵的一根头发；而她的优秀也远非努力可以解决，那是他生来就匮乏的天资。
他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像顾灵那样站在顾家的顶端俯瞰众生。
他只是个平凡人，甚至是顾家众多子弟里最为废物的一个。明明也有嫡系血脉，却偏偏是这样的一无是处。
尤其是在上次石头城……
顾灵甚至宁愿认一个外人当自己的弟弟，却也不愿意承认他一个顾家人是她的阿弟！
他顾青河算个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这世界，总得有人来当这个废物。
没有像他这样的废物东西又怎么能衬托得出顾灵那样的人的天资卓绝呢？
大概是生来就要做别人的衬布吧。
顾青河想明白这些之后，忽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也不再去非要争取和顾灵一起执行任务的机会了。
不过其实现在也已经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顾灵当上了家主，正式接手了顾家。
而他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顾家“少爷”——也算得上是个少爷吧，至少要比其他庶出连个姓氏都没有的人好上那么一点。
自然是不会有机会了。
顾家的流言蜚语他不是没有听到过，刚开始还会据理力争。毕竟顾灵在他心目中也是存在了许久的“姐姐”身份。但是后来想想也无所谓了。
不过是虚名而已。
顾灵肯定有的是办法去消除，哪轮到到自己来操这份心。
自己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了。
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是一个飘着雪的寒冷的下午，他本来执行完任务正准备待在家里睡觉。但是有人给他捎来了口信，说顾灵要见他。
简直难以想象，顾灵居然还记得自己！
顾青河来到这个昏暗的小房间的时候，顾灵正披着她那件黑色的大斗篷站在座椅前，很明显刚刚从外面回来，斗篷上还沾了一些雪花没有抖掉。
顾青河恭恭敬敬地作揖，轻轻喊了声：“家主。”
顾灵转过身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顾青河安安静静地等着顾灵发话，但是顾灵却没有开口，窸窸窣窣的响动过后，竟然是把斗篷解了下来递给了他。
顾青河有些懵，颤抖着接过了顾灵的斗篷，不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微微抬起头来观察着顾灵的神色，却见顾灵蹙着眉似乎若有所思的样子。
“青河。”顾灵忽然开口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顾青河一怔，瞪大了眼睛，有些惊喜地看着顾灵：“家主记得我的名字？”
这下轮到顾灵一懵，反问道：“我以前还不是家主的时候，执行任务里九次有八次是你，我难道会不记得么？”
顾青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说道：“以前年纪轻，可能多有得罪，家主不要见怪。”
顾灵笑了笑，示意他把斗篷穿上。
“年少轻狂无所谓，希望你现在能好好为顾家做事就好。我记得你以前做事都很稳妥，所以今日才把你叫过来。”
其实顾灵根本记不太清这个人做事到底如何了，但是能几次三番和自己一起执行任务，肯定是说得过去了。
她把斗篷给顾青河披上，替他细致地系起带子来。
顾青河有些诚惶诚恐地说道：“我自己来吧！”但是伸出去的手却被顾灵推开了。
顾灵轻轻巧巧地系好了带子，拍了拍顾青河的肩膀，顾青河受宠若惊地问道：“家主这是有什么重要任务要委派给我吗？”
顾灵点了点头，好像是早就准备要说了：“有个任务，我觉得你去最合适。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顾家赴汤蹈火？”
顾青河站在顾灵前面，还比顾灵要高上一点。
但是这一瞬间，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是站在当初那个想象中的温和漂亮又惊才绝艳的姐姐面前了。
“我顾青河，当然愿为顾家赴汤蹈火！”
他伸出手来对天发誓，灼灼的目光带着一旦少年意气风发的骄傲感盯着顾灵。
顾灵微微地笑了起来，又像是嘉奖似的拍了拍顾青河的肩膀。拍得不重，但是顾青河却忽然好像背上了一副担子一般，感到肩头一沉。
“还请家主吩咐！”
顾青河朗声道。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感到有重任在身，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个人物了。
受命于家主，不死不休。这样的使命感让他觉得有些骄傲。这才是一个肩负着家族重任的人该有的感觉吧？
顾灵兜兜转转地在他旁边走过一圈，似乎是在观察他的体格资质。
顾青河瞬间挺直了身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英姿飒爽一点。
顾灵终于笑开，说道：“也不难。离阳尊者现在带着他的小弟子在灵华山下，我要你奉命去斩杀他们二人。”
顾青河一愣，眼中有些不解：“离阳尊者往日的情报里都是孤身一人，何以多了个小徒弟？”
“是他在天台山新收的弟子。”
顾灵淡淡地解释了一句。
离阳尊者身上携有神格的气息，很明显不是一般人该有的。
但是观察之下，这个人的气息并不像是神该有的气息，很可能是占了其他人的身体。而在顾灵派出去的人观察之下，发现这离阳尊者的气息竟然是与林枫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万界之中道则异动，怕是有上古神要归位了。
只是这上古神千千万，究竟是哪一位？
顾灵看向了窗外。
糊着窗纸的格子外白茫茫一片雪景，看起来就冷得可怕。
不管是哪位神要归位都一样，只要是对顾家有利就好——若是与顾家没有关系不能供给的，便提前除去罢了。
离阳尊者既然与林枫身上气息一致，虽然不知道哪个才是带有神格的，但是只要提前斩杀了离阳尊者，那么就算林枫不是，于顾家而言也不会有损失。
若是离阳尊者得了道则之力入神的话，那顾家以前封印他的梁子，怕是很难解除了。
顾灵眸色一黯，冷笑起来。
“如果斩杀不了离阳尊者二人，你也不必回来见我。”
顾青河本来骄傲的笑意慢慢地僵硬在了脸上，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在一寸一寸地变凉，甚至像是要冻上一样。
原来今日的忽然殷勤，是为了送他去死。
顾青河低下头去，闷闷地应了一声。
“是。”
“如果不能完成任务，青河不会再踏进这顾家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