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妈,我来吧”

秦潇乐俯下身去将他妈妈扶起来,自己蹲下身去,收拾起了满室的碎片。

“你哥走了?”周姨开口问。

“嗯,别担心”,秦潇乐答她的话。

周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伤痛皆有迹可循,她也是真心心疼秦与时。

摸了摸秦潇乐的发梢,她说:“多关心关心你哥,他不容易”。

“嗯,我知道”,秦潇乐抬起头冲着他妈露出一个笑来。

走出老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也不常在这里住,他妈心疼他哥,索性把他也赶了出去,大学一毕业,他就搬出来住了。

“等很久了吗?”

“没有啦,又吵架了吗?”郑晓皱着眉头打量他,目光里全是担忧,像个等主人回家的小狗儿,乖巧的不得了。

秦潇乐笑起来,他有意逗她开心,揉乱了她的头发。

“别~担心~”

郑晓手忙脚乱的抬手去挡,气急败坏的看着他。

“没吵架!”

“真的吗?”郑晓竖起眼来看他,倒是有几分大人的样子了。

秦潇乐眼角蕴着笑说:“没事儿”。

郑晓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气鼓鼓的启动了车往家里开去。

一路上都还在碎碎念,

“秦与时就是个混蛋,林惊绝都受不了他你怎么受得了的”。

“林惊绝也混蛋,一走这些天手机都关机,我担心死了”。

“没一个省心的!”

秦潇乐本来就累,听着她讲话更是安眠的神器,不一会儿就在副驾上睡着了,睡着之前嘴里还小声的都囔着:“晓晓,我哥,很可怜的……”

郑晓趁着红灯踩下刹车缓缓地停住,侧脸去看他。

这人比她小五岁,却早早的就能体谅所有人,能心疼秦与时的遭遇为他辩解,能理解林惊绝的不易替他隐瞒,甚至还能包容她的坏脾气,谁能心疼心疼他呢?

家庭本是个避风港,秦家到底是给谁避了风,又给谁遮了雨呢。

人人身处其中,人人满身狼藉。

谁又比谁更可怜?

秦与时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了,一室黑暗,只有客厅里时钟的指针在“哒哒哒”的走个不停,他有些恍忽,也没有开灯,踉踉跄跄地走几步,只觉得手下有柔软的触感,感觉像是沙发,他仰面躺下去,任由失重感将自己包裹。

“妈妈……”

秦与时知道自己又在做梦,梦里的女人穿着简单的衣裳,面容却十分漂亮,瀑布一般的长发直直地散下来,一身酒红色长裙往树下一站自成一道风景,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女人笑起来,只望向他。

“阿时,到这儿来”。

一个小小的人儿穿着幼儿园的制服,胸前还扎着鲜红的红领巾,小腿儿捣鼓的很快,跑起来的时候头发都向上飞扬着,远远地就冲着女人笑起来,他用小奶音叫喊着:“妈妈!”

“妈妈”,

“妈妈你看我今天新得了小红花”。

“妈妈你看我会背古诗了”。

“妈妈你给我做好吃的了吗?”

“妈妈”,

“你要走吗?”

“你要去哪儿?”

“别走!”

“带我一起走!”

“别留我一个人他,妈妈”。

小小的孩子追着远去的车,院子里站着他西装革履的父亲,车里坐着他决心离去的母亲,只有他一个人。

既追不上车,也回不了家。

“时哥,时哥,醒醒”,林惊绝的声音,林惊绝在叫他。

他睁开眼的瞬间,看见林惊绝担忧的脸,有种想落泪的冲动,他顺从本能勐地抱住林惊绝,感受着这个人还在身边的温度。

林惊绝的怀抱很暖,他抱的很紧。

“时哥,你怎么了?”林惊绝乖巧的歪在他怀里,很小声地问道。

“我做了个噩梦”,秦与时快找不回来自己的声音了。

“梦都是反的,你说出来,就不害怕了”,林惊绝像是在哄孩子一般的轻拍着他的背,语气平和的说道。

秦与时感到鼻子有点酸,他委屈地说:“我梦见我妈妈了,梦见她拿着一个棕色皮箱坐上了黑色的车,我一直追,一直追,她都不停下来,我回头去抱住我爸,求他让我妈别走,我会听话,会很听话,可他不理我,他甚至……甚至……都没看看我”。

尽管岁月会流逝,总有一部分记忆深入骨髓。

“我再追出去,却已经看不见我妈的车了”。

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想抹去,又不想松开林惊绝,索性让它浸湿了林惊绝的衣服。

林惊绝像是没感觉似的,依旧抚着他的背,她说:“不怕,我在呢”。

秦与时声音更小了一点,他说:“你不在,我的梦里,你也走了”。

林惊绝像是笑了一下,她问:“我是怎么走的呢?”

秦与时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说:“我不知道,但你不在家里,不在这里,不在……我身边”。

林惊绝拍着他的手停了下来,她的嗓音有点哽咽。

她说:“时哥,这不是梦”。

时哥,这不是梦。

不是梦,是真的。

秦与时浑身血液都在倒流,像是一股冰霜将他浑身包裹住让他一动都不能动,他想再用力地抱一抱林惊绝,这怎么会是真的呢?这不是真的,林惊绝就在这儿啊。

就在……这儿啊?

双臂扑了个空,秦与时勐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屋里静悄悄的,窗户都没开一扇。

“林惊绝?”他小声地叫。

“林惊绝?”他扯开嗓子吼她。

“林惊绝……”他声音细如呐蚊,终于他掩起面,任由泪水淌了下来。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很想林惊绝,非常,非常,想念林惊绝。

可是林惊绝,

她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