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小说 > 都市 > 愿把江山换美人 > 第六十七章,【番外】兵临城下(二)

第六十七章,【番外】兵临城下(二)

六十七,【番外】兵临城下(二)

彼时我方过了十七岁生辰不久。

阿爹说过,女儿家过了十六这个关口,便是不能野着性子四处乱逛的,应当更有女儿家的姿态。可是我自觉平时已经十分乖巧了,平素里也不过捧着书,天天听那洋文老师的教育,乖乖完成功课。这样大的一个人,却从未出过庄子,说出来也有些丢脸。“二月春风似剪刀。”我思寻着到野外去,当一当杨柳,被那春风剪上一剪,也到底是好的,并不算得上是乱逛。 况且娘亲去得早,阿爹自小便将我当做是心头肉那般疼着,估摸着就算知道我偷偷出来了,也不过一顿责怪。

最后我顾惜惜也不知道从哪里给自己偷了个胆,义无反顾地鬼鬼祟祟地跑到了庄子附近的那条小溪旁去。

就一个上午,放纵一个上午。

我暗暗对自己说。

犹记得那是初春的一个早晨,天空白云柳絮,万丈云海当中点点金色光芒洒落在庄子不远的小溪当中,片片粼光,入了人眼里去只是说不出的温暖。我闷在庄子里整整一个寒冬,心中越发觉得空虚难当,见了这开春的好天气,自然是抵不住诱惑的。四下里寂静无人,唯有那潺潺的流水声叮咚叮咚地穿过春日咋暖还寒的空气,传达到人耳朵里去,我只觉一天一的舒坦漫山遍野盛开在心上。

倘若旁边此时此刻站一个玉玲,说不定我的感想便截然不同了——但恰恰因为我怕她坏了我的事,将她留在家中,也才有了我略显迷醉的感受。得意忘形,我是说不上的,然而内心便是高兴,难以言喻的高兴。

溪水中的鱼儿探头探脑地在石头附近出没着,游动着,跳跃着,鳞片上折射出斑驳迷离的光芒开来。我瞧着有趣,心内也逐渐生出了跃跃欲试的兴奋来。四下里并无人,我悄悄脱了鞋袜,坐在岸上,一双白生生的莲足放进溪水里,刹那间溪水凉爽的触感自腿上一直传达到脑海当中,难以言喻的畅快淋漓。

我低声地吟唱出来:“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盘石上,垂钩将已矣。”这实在算不上最贴合情景的一首诗,可是我心上灵光一动,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就着听过的戏曲唱出来,却不经意带了点小调味。

“你唱得很好。”竟有一把低沉的男声响起来,他的语声,与阿爹的截然不同,都是那样低沉,可是还有一种磁性,夹杂在溪水的回响当中,份外好听,我尽管吓了一跳,也不由得痴了一痴,转眼看去,才知什么叫声如其人。

一个和我年纪约莫相等的少年,站在离我三四步之遥。他身形挺拔,一身灰色长衫迎风而扬,袖子略略有些宽大,被风吹便飘扬起来,竟有飘飘入仙之态。而他站在那里,微微眯着眼睛,嘴角边一抹略略青涩的笑容,又将那仙风道骨和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减淡了几分。他的衣服用的不过是非常素净的布料,可是洗得那样干净,越发显现出他的风姿卓越来。

我愣在当场,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早晨,居然仍然会有人路过,而我,亦从来没有在庄子四周看见过这样一个人。我心内忐忑不安,可是却隐隐带了一丝欣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人,大抵是小溪附近的神灵也说不定。

他只说了那么一句话,便不再开腔,我感到很尴尬。

按照庄子这边的习俗,女儿家的一双莲足,若非未来夫君,是决不能看的。我虽受的是西式教育,但骨子里却也浸染了这样一条规条,一时间想起他站在旁边,而我赤着脚,不由便红了脸,连耳根都发起热来。

随后出口的声音更不像是平日落落大方的我:“劳驾……请你转过身去,我好穿鞋袜。”我从来没有这样请求过一个人,更加没有用过那样羞愧的语气,一时只觉纵使他是神仙,我也真真大煞了风景。

他也愣了一愣,一双俊颜上显露出迷惑的神色,仔细想了一想,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又微微笑了一笑,五官上现出超脱的成熟,温文尔雅地说:“对不起。”说着已经走到了离我十步之遥,甚至背过面去。

我连脖子都发起烫来,唯有急匆匆穿了鞋袜,理了裙摆。手上动作不停,可是我的眸光却不由自主地偷偷瞥向他。他的背影像是书上那样写的“长身玉立,傲气英挺”。这么一想,我的脸越发燥热起来。

偷偷看向溪中的我俩的倒影,我心内泛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情绪,仿佛是迷惑,仿佛是高兴,仿佛是兴奋,却又像是……一点点的小甜蜜。

玉玲以往鬼鬼祟祟地给我捎过不少外界流行的戏本子,我俱都以为那不过是说书人无聊的产物,却不想,原来自己亲身经历,才知所谓怦然心动,是这样一种感觉。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溪水潺潺地流动着,仿佛永不疲倦永不停歇,我脑海内却反复缠绕着这诗句,心内慌乱。不知怎地便想到了另外几句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自作多情,顾不上鬓边青丝散乱便匆匆忙忙跳起身来,踩着细碎的棱角分明的石头就要离去。大概他是听觉极其灵敏的人,不过片刻,便已经知了我的动静。他转过身来,斧劈般的轮廓上神色带着点点困惑,可是依旧很好看,丝毫不损他近乎完美的五官。

“你等一等。”他居然追了上来,步伐快得不可思议,我脑海中越发笃定,他大概不是村民,也不是庄子里的人,他应当是管辖这边的神灵。可是外文老师说过,这世上并不存在神,唯有的,只不过是人寻找心理安慰的宗教信仰——我回去定得给她说上一说。

他三步并作两步便已经追上了我,我也不好意思再逃,唯有讪讪地停下身形来,只是不敢转过头去看他。“我要回去了。”我捏着裙角,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太过做作。幸好是背对着,他也看不见。他微微呆了呆,半晌回过神来,语声里却有溢出的笑意:“敢问姑娘芳名?”

哦。

原来他不是神,也需要问我的名字的。

那样就没法驳斥教授外文的老师了。

我心中小小地失落了,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排山倒海的欣喜。我从来不知,原来被一个人,一个俊朗的男子,问及名字,居然是这样值得喜悦的一件事情。

我语声很低很低,说:“我叫顾惜惜。”

他语气中毫不掩盖惊讶,可是很快又回到了正常的声调。可是他说的话却教我瞪大了眼睛:“小姐你好,我叫程说……是庄子私塾了新聘请的教书先生——的儿子。”

我目瞪口呆地转过头去看他,却迎上他眼中促狭的一丝笑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