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屋内鸦雀无声，显然不是有不同的意见，而是对何太后能不能压制住刘辩没有把握；曹陵不由得一声苦笑：“你们知道的，许相身后的人现在都在力挺他，我们占不到便宜的！”
这个时候，蔡谷却是眼睛一亮，他低声说道：“曹陵，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你说！”
“我听大哥说，朝廷马上有大动作，不如想办法让许相出任九卿，这样尚书台能放一个比较平和的人，也不会和我们不死不休！”
听到这里，曹陵心中一动，他顾忌许相，确实是因为许相的能力，那家伙的阴险，就是伯父曹节都觉得头疼；只是曹陵思虑片刻，却难下决心，只好说道：“此事以后再议吧，我先跟颍阴长公主说一声，看她是什么态度。”
蔡谷等人也理解，曹陵说到底不是驸马，就算驸马也做不了颍阴长公主刘坚的主；眼下这些人在朝堂上说话的分量都不够，推荐许相出任九卿根本帮不上忙。
管家忽然一脸惊愕地跑进来，低声在曹陵耳边说了几句；曹陵听了也是一脸的惊愕，吩咐管家：“有请。”
不一会，就看见朱苗穿着一身旧布衫出现在房门口，一本正经地对曹节说：“我是甄逸甄老爷派来的。”
曹陵没好气地说：“你要是想装，也应该装我家奴仆，给甄逸那家伙长什么脸。”
朱苗今天一身布衣，摆明了是要玩穷亲戚的游戏，就连一旁的蔡谷都看出朱苗这不靠谱的举动；朱苗在邺城有五家商号，其中一家卖的就是丝绸布料，就算朱苗现在再窘迫，商号的样品给老板做身绸缎衣服，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朱苗哈哈大笑：“我的路引就是这个身份，是甄逸专门派人把我接来的。”
在河北，甄逸的名字是无法忽视的一座里程碑，不过曹陵不同于甄逸，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是从豪门子弟转化为商人，但是曹家因为曹节增添了宦官的标签，而甄家依旧是名流，所以在很多人的眼里，曹陵无论如何都是比不上甄逸的。
作为有钱人，曹陵最近也很烦恼，自从他来了邺城，就不断地有各地的亲戚找来，尤其是曹节的什么亲戚；曹节虽然是宦官，老婆和养子都有好几个，只是这些人在曹节死后就不知去向，几十年没有来往，如今却又一个个冒了出来，让曹陵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富在街头有人问。
今天来的人不少打秋风的，曹陵第一眼就确定:“朱苗，看到你开心的样子，我很羡慕，不介意的话，让我和你一起分享分享。”
曹陵笑容温和，透着一种关怀，当然这是站在对方与他无害的前提下；在朱苗心中，曹陵不像他父亲曹破石，更像他大伯曹节，帅气，狡诈。两人讪笑道:“我是见了你曹老弟开心，我自己是没有一点值得开心的事。”
曹陵似乎一点都没在意，反而摆出一副有钱人的样子，居高临下地说:“坐，好久不见，我对老哥一直很是挂念。”
曹陵眼神中透着欣喜，害得朱苗不得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董卓进京以后，曹陵就失踪了，不管是在邺城、长安、洛阳，还是朱苗回到南阳老家，都没有打听到曹陵的消息。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忽然出现在邺城，身价千万，曹陵的消息传回南阳，正在喝水的朱苗差点被一口水噎死。
朱苗含笑点头:“我也一样，所以听到老弟的消息，我就尽快处理了南阳的事情赶来，希望没有耽误你时间。”
坐在旁边的蔡谷扯了扯嘴角，你们要是不急，慢慢聊，眼看着要到饭点了，我就当来蹭顿饭的；曹陵表情有些古怪，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骑马来的，还是坐车来的？”
“我是快马加鞭赶来的。”朱苗说话间，不经意的挺起胸膛，彷佛自己来的不是邺城，而是战火纷飞的塞外，曹陵就等着他来救命呢；蔡谷这才反应过来，朱苗是在给曹陵出难题，这家伙，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枉费自己动心思帮助他说话。面对朱苗的刁钻，蔡谷也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因为曹陵注定是要反击的，曹陵就像一头饿狼，早就恨不得找个猎物咬几口，朱苗却自己主动送上门；在邺城呼风唤雨的曹陵，果真没有耷拉着脑袋，张口就让朱苗有了意外的落寞：“留下吧，我做的事不管成败，多少是个乐子。”
乐子，朱苗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大老远快马赶来邺城，就是为了和曹陵一起找个乐子，虽然自己年纪大了些，可是宛城的烟花柳巷有的是乐子。蔡谷想起下午还有一个会面，是自己组的局，笑道：“曹陵，边吃边聊吧，下午我约了耿武，我们要早一点到。”
“谁？”
“耿武！”
冀州刺史耿武，曹陵并不陌生，绝对是曹陵要交好的人物，曹陵也不觉得蔡谷的安排有什么错，只是觉得下午这个见面的时间不太对，蔡谷似乎晓得曹陵在想什么，解释说:“不仅我们，还有何袭人。”
曹陵顿时懂了，朱苗姓何的时候，何袭人可是叫朱苗叔叔，蔡谷这是费尽心思，看朱苗能不能一步步再走回去，回到权力的中心；前几年这些人没冒出来，是认为刘辩迟早会吃一个大亏，可是一年年过去，刘辩的实力越来越庞大，曹陵等人才先后来了邺城。
朱苗不经意地说：“何袭人就不要打扰他了，皇上不会对她怎么样了。其实能决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耿武下午没时间，把见面推到了晚上；蔡谷回来洗了一把澡，换了衣服正准备出门，在大门口遇到了大哥蔡睦。蔡睦看了看蔡谷的打扮，问道：“晚上还有公务？”
蔡谷一愣道：“不是，约了朋友吃饭？”
蔡睦奇道：“曹陵来了邺城，你是天天晚上出去，曹陵能帮你发财还是升官？”
“大哥，你这就俗了，我们一把年纪，小孩子都要出来做事了，怎么还盯着升官发财？”蔡谷不满地叫道；蔡睦摇头笑道：“你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纪了，我啊，兴许是瞎操心，当初在洛阳，你和朱苗、曹陵天天在一起赌钱，亏空的钱靠我做了几年生意才还清。你要看明白，曹陵是什么人？不要成为一个被人利用的过河卒子。”
蔡睦话说得不软不硬，可是把该说的话全部都说了；蔡谷不满说道：“大哥，你这是染上疑神疑鬼的毛病了。晚上有事吗？没事一起去？曹陵现在不一样了。”
蔡睦摆摆手说：“不一样，我也不会跟他来往，老二，其实你应该多花点心思在许昌。”
蔡睦在生意圈子里多少听到了刘辩与蔡文姬的事，从内心里来说，他也希望这件事是真的，在外人眼里，蔡文姬就是一个命硬的人，自幼就仗着才华对别人不屑一顾，十几岁就死了丈夫，二十岁不到到皇宫做了女官；可是在蔡睦心中，他希望蔡文姬有个好的归宿，而不是为了家族的什么混账利益去联姻。
刘辩绝对是个不错的人选，除了年纪比蔡文姬小了点；如果这个传言是真的，蔡睦以为，蔡谷要是真想在官场上一展抱负，反而要离曹陵这些人远一点。只不过这些腹黑的话，作为大哥，蔡睦不大好直说；蔡谷浑然没在意，走向门外顺口说了一句：“晓得了。”
到了约好的闻香楼，蔡谷在门口碰到了李移子，他笑道：“李哥，你怎么来了？”
两人的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蔡谷以为是耿武或者何袭人喊李移子过来的；李移子神情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焦虑：“蔡老弟，我是来找耿武的，先和你说说也无妨，现在幽州那边的生意彻底断了，这件事，是不是要耿武想点办法？”
“那里现在是战场，这些生意不可能有眉目的啊？今天我们另外有事，不太方便。”蔡家似乎也有在幽州的生意，但是蔡谷不在意，那都是小事；李移子叹道：“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背后有人捣鬼，公孙越写信来，说了好几件不对劲的事，让咱们早点做好准备。”
蔡谷心里奇怪，谁这么急着对幽州出手，嘴里安慰李移子：“李哥，我看情况跟耿武说一声，你最好明天上午去找他。”
李移子心知公孙瓒一死，自己失去了背靠的大树，否则就算公孙瓒再不待见自己，表面上还是维持着那么一点脸面，河北的这些鳄鱼多少有点顾忌；现在，唉，人死茶凉，恐怕连公孙越都不会放在眼里。李移子陪笑道：“蔡老弟，那就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那就走吧，进去等耿武。”蔡谷忽然想到，李移子的出现未必是坏事，幽州出现乱子，才能给耿武与何袭人增加压力；到了里面，蔡谷让李移子在走廊上等耿武，自己把事情对曹陵一说，曹陵欣然点头：“你主要是不问生意上的事，这时候敢把公孙越的脸打掉，不是幽州当地人，就只有甄逸了，把事情挑明，对我们只有好处没坏处。”
耿武在走廊上见到李移子，也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进来说吧。”
耿武问清楚是生意上的事，回头对曹陵说道：“我等都以长公主唯马首是瞻，还望曹侯去问下公主的意见，要是需要查清楚的话，我立即去找三司商议解决。”
耿武一番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曹陵答道：“这件事关系到我们河北同仁的利益，我想公主肯定会过问，明天我就去讨个主意。”
耿武对李移子说道：“幽州那几家在冀州的生意都是你在照应吧，就算他们派了别人，你拟个清单，明天我派人去一一核查，在事情没理顺之前，不让一点物资流入幽州。”
曹陵和蔡谷暗笑，耿武用了理顺这个词，分明是想把这件事控制在自己的手中；李移子却大为宽慰，可以拿鸡毛当令箭了，于是笑道：“耿大人，给李某一个回报您的机会，我去把单买了，行吗？”
耿武迟疑了一下：“也好，一起坐下来吃吧，你最熟悉幽州的情况，万一谈到什么，正好能给个意见。”
李移子答应着：“多谢耿大人。”
蔡谷忧心忡忡，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耿武忽然之间有了新的想法，只能寄希望何袭人的态度了，否则这餐饭就真的是白吃了。
何袭人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和张琪娥一起来的，这让耿武心里像吞了一个苍蝇那样难受；这女人可是在许昌被青铜司现场抓过，王宋和张琪娥的手下到现在还在青铜司的监狱里，都不知道是死是活。就冲陈纪后来逃亡幽州，随后就爆发大战，耿武相信，张鲁、张琪娥肯定有问题，耿武更相信，青铜司一直在盯着这个女人。
曹陵、蔡谷等人也变得很谨慎，酒桌上讲的全是八卦，连一句正经话都没有，更不用说商谈什么事了；这让何袭人有些不高兴，专门请自己来就是为了吃顿饭，把自己当做什么人了。等到吃饱喝足之后，何袭人正准备告辞，曹陵才对张琪娥说道：“张小姐，李移子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谈，麻烦你到隔壁等一下，蔡谷，你也过去休息一下。”
张琪娥甜甜的一笑道：“没问题，有蔡大人来陪我真是太好了。”
蔡谷才三十多岁，长得玉树临风，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曹陵开着玩笑说：“你们要是换个地方的话，等会我送何小姐回去。”
何袭人现在疑心病很重，她觉得张琪娥说的不是真心话，蔡谷的卖相是不错，可那不是张琪娥的菜。可惜的是，张琪娥表情天衣无缝，就算何袭人也看不出张琪娥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对于曹陵的玩笑，张琪娥没有反应，曹陵只能笑笑，等蔡谷两人出去才说：“何小姐，何苗，不，朱苗回来了，他想去觐见太后。”
“我不管这事！”何袭人煞费苦心才在何太后面前重新得宠，这几年吃足了苦头，她怎么可能就为了朱苗去触霉头？
“朱苗那家伙是没什么脑筋。”曹陵和颜悦色地说：“可舞阳君的关系还在，大家多少算是一个亲戚；何小姐，朱苗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耿武想笑，曹陵说的是朱苗，又何尝不是在暗示自己；斟酌了半天，何袭人终于妥协地说道：“我不是不帮你，朱苗相见姑姑，需要一份重礼，这份礼物姑姑收了，才代表可以见一面。”
“朱苗现在混得很不如意。”曹陵是想恶心何袭人，看能不能把何袭人激怒了牵着鼻子走：“要是你不在意的话，说说什么礼物，我可以替朱苗出。”
可惜的是，何袭人面色不满地看了一眼曹陵，回答：“朱苗在邺城的那几个铺子可是日进斗金，要是现在真的不行了，就把那几个铺子给我吧。”
“啊，何姑娘，怎么能这样。”曹陵看何袭人根本不按自己的套路走，只能摆低姿态说：“要是没有这些铺子，整个朱家的人都会……”
何袭人抢白了一句：“都会怎样？”
“生活困难……”曹陵原先想说的是都会饿死，可是忽然发现在酒楼的包厢里说这些话不太合适，要是何袭人顶真起来，会闹的有些尴尬。何袭人觉得她的做法没什么大错，朱苗先打了自己何家的脸，哪有那么容易就算了，何袭人澹澹地说道：“曹侯，要不然让朱苗从尚书台走程序吧。”
曹陵的耐心一点点的被磨掉，反正和何袭人说话他都觉得很费劲，可是无名的怒火，就是停不下来；曹陵摆摆手，不耐烦说道：“何袭人，你将来也是需要我们帮忙的。”
“你威胁我……”何袭人咬牙道，曹陵听出了何袭人的愤怒，不过他想的更简单了一些，随意说道：“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我只不过传个话罢了……你和张琪娥在一起，皇上会不高兴的，太后也会不高兴的。”
何袭人发觉自己低估了曹陵的无耻，一点怜香惜玉的风度都没有，还想用张琪娥的事来威胁自己；这让何袭人又气又急，耿武和李移子在场，这些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会有这样的打算。一想到这些，何袭人生了破釜沉舟的念头，甜甜一笑说：“等会我就和张琪娥说，你不希望我和她做闺蜜！”
曹陵嘴角的冷笑，瞬间变成了惊愕，这可是得罪死张鲁的事，曹陵想威胁何袭人的意愿告破；耿武笑了起来：“大家别剑拔弩张的，朱苗的事说简单也简单，皇上和太后都是大度的人，只要朱苗认错，他们是不会在乎什么礼物不礼物的。”
耿武的话纯属帮倒忙，朱苗当时的行为被士林多少人推波助澜，说朱苗是个纯孝的人，为了家族的一个姓，舍弃了荣华富贵等等；现在要朱苗去认错，那不是把朱苗的脸摁在地上摩擦吗？曹陵没想到耿武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竟然出了一个更馊的主意，就算是他能力超群，也只剩下了败兴而归这一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