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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武州塞

北风凛冽,地面上白茫茫一片,除了白霜还是白霜,战马行进中不时滑行两步,放眼望去,只有偶尔看到的松树林还是绿的,其余的树都是光秃秃的;宽阔的田野看不到一个行人,就算原先有,兴许看见汉军和鲜卑军的战旗,早就吓跑了。

在武州塞,卢植显然低估了鲜卑人对匈奴人的不在乎,魁头等人既然决心继续控制草原,在抵达武州之后不久,魁头发了一顿脾气,就马不停蹄地朝着高柳而去;留下的休屠格人马跟着就向云中那边转移,谁也不愿与汉人把部落拼光,也不愿面对卢植这尊大神。

连鲜卑都损失了那么多人马,不得不远遁;自称休屠王的蜢木好歹在并州横行多年,很清楚以休屠格不到两万人的总数,压根就不可能顶住汉军的大举进攻。当西园军的斥候游弋在武州塞四周的时候,休屠格的大队人马已经走了两天了,因此断后的一千匈奴骑兵才让卢植迷惑。

这一千人都是穿着与汉军差不多的铁甲,绝对是休屠格部的精锐,难道这些人不应该护卫着休屠格部的牛羊和俘虏?蜢木摆出一副可以拼命的架势,是打算拖延时间,还是和鲜卑的人马有联合行动,毕竟还是有几个鲜卑部落没有撤出雁门郡,这些部落人数虽少,但是凑个几千控弦之士还是可以做到的。

此刻正面追击的是俞涉的人马,黎阳骑兵中有一半是乌桓战士,人数是对方的一倍,总体上占着很大的优势;只是骑兵的机动性太大,武州塞里明显还有匈奴兵,俞涉也不敢孤军追得太紧,只能放弃了全歼对手的想法,以杀死对方的士兵为目的。

卢植也认为武州塞里还有人马,虽然无法破解蜢木的谜底,卢植并不着急,他还有一个后手,就是张辽;张辽就是雁门郡人,和郝萌带着两千并州铁骑绕道在前面,俞涉拖延时间的战术正好起了掩护和牵制的作用。

站在卢植的立场上来看,他是希望张辽在偷袭之后,能很快就撤离战场,拖不住蜢木的大队没有关系,目前的情况下,只要把武州塞这边的匈奴叛军解决了就是胜利;卢植唯一担心的就是,并州铁骑是否真的有传说中的战斗力,不在凉州、幽州的骑兵之下。

因此,卢植最想看到的是张辽能够尽快出现在战场上,对于卢植来说,他已经没有可能全歼休屠格部,只是想趁着对方惊慌撤退,狠狠地削弱一下对方的实力;毕竟目前卢植手上的筹码太少,休屠格真要拼个鱼死网破,男女老幼都能参战,西园军不知道要多死多少人。

时至今日,鲜卑已经撤退,卢植的内心深处,终究是想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对于他来说,收复雁门郡就已经足够了。卢植内心里还有一丝不能说的担忧,就是鲜卑军出现的汉人,根据晋阳转来的唐周死讯,卢植的看法与刘辩一样,并州的事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在官场沉浮多年,卢植虽然自诩清高,但他绝对不会不明白其中那些腌臜事,为了利益,某些人是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这也是卢植让张辽、郝萌前插的原因,卢植与荀攸、曹操商量过,其余人都是从其他地方调来的,真要有内鬼,最大的可能在并州军里。

张邈、郑浑已经带着弓弩兵从两翼推进向前了,甭管俞涉打得多顺手,敌人要是反击,最有可能就是在俞涉两翼突然出现;如果没有,弓弩手靠近战场的时候,就是这场小规模战斗决出胜负的时候。

在郑浑那边出现了一千匈奴骑兵,说明叛军还是有想法的,最起码两队骑兵交替掩护撤离战场,能让汉军不敢追得太勐;曹操看着郑浑的步军在迎战,呵呵笑道:“卢大人,看样子情报是准确的,两万人中有七八千是被蜢木抓去的俘虏,还有一定数目的牛羊,所以蜢木走不快;俘虏要是步行,两天走不出一百里。”

卢植想了想说:“让俞涉全部出击,先击溃正面的敌军,让刘备一军戒备我军后方。”

这就是老将的谨慎之处,虎狮搏兔也有全力;荀攸悠然地说:“大人,这种打法不正常啊,按照斥候的情报,蜢木在两天前就开始撤退了,到现在还在运牲畜;武州塞没有防守的价值,还用大军在断后,一定有古怪,那些牛羊,应该是断后人马的粮草。难道,武州塞里还有蜢木来不及运走的东西?”

卢植看向战场,武州塞就在十几里地外的两座小山之间,一塞两山连成一体,就像一个横在这片不大的平原上的怪兽;但是武州塞不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那种要塞,不要说骑兵,就是步兵也不过一个白天的时间就能绕到武州塞的背后。

荀攸的话提醒了卢植,蜢木手下的男子不会超过五千人,竟然有两千多人在断后,这对现在的蜢木来说,可是一支非常可观的力量,一旦被吃掉,蜢木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单薄。除非是武州塞这边的价值巨大,大到蜢木认为值得赌上一把。

卢植想通了这一点,立刻激动起来:“派出更多的斥候,弄清楚五原塞的情况。”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谁都能看出来,眼下的卢植恢复了那个自信,还有从容;“让匈奴兵传话,天子赦免放下武器的休屠格人,他们可以回到美稷县,也可以成为并州的百姓。”

可是休屠格的人马对招降毫无反应,一个个还是死战不退,让俞涉的进展缓慢;而在侧翼的骑兵显然熟悉汉军弓弩兵的战术,一到弓弩的射程之内就开始后撤,企图把牵制汉军的游戏无限制地玩下去。

好在没过多久,斥候就发现了东北方向的大火,随即传来了新的战况,张辽袭击了休屠格撤退的一部人马,虽然对方的骑兵不弱于张辽,但是并州骑兵放火惊吓了休屠格部押运的牛羊驴驼,四处乱跑的牲畜惊吓着战马,让双方根本打不起来。

张辽放火后,担心自己的队形无法作战,恐怕也发现武州塞这边还有敌军,已经开始向武州塞移动;卢植放下了心,这种状况下,就算休屠格全军杀回来,也不过就是一场决战,正是自己需要的局面。

但是火光的示警,让武州塞这边的休屠格人马出现了变化,武州塞不多时便火光冲天,冲出五百多骑和三十多辆马车,在撤退的骑兵掩护下朝中云中退却;只是一队鲜卑骑兵出现在西园军的后方,让卢植不敢下令全线追击,只能让俞涉缀在匈奴叛军的后面。

干扰刘备的鲜卑军终究没有出战,看到武州塞起火,便开始徐徐后撤,不到一个时辰便撤走了;俞涉追击还是不太顺畅,好在张辽在路上不断拦截,不仅消灭了上千休屠格骑兵,还拦下了九辆大车和两千多头牲畜。

让卢植等人瞠目结舌的是,马车里装的东西全部是佛门的法器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物,自己这些人竟然一件都不认识;卢植明白了,休屠格不得不延迟撤退就是为了这个,可惜的是武州塞里预先堆放了大量的燃火材料,一把火烧得差不多了。

审问休屠格的俘虏,只晓得是蜢木请来的一批高人,这批金属物应该是那批高人;荀攸冷静地说:“送到晋阳,或许皇上与杨凤知道。”

外面关于刘辩的风言风语太多,其实就是卢植、荀攸也不得不承认,刘辩的所学与太平道、墨家更为接近;如果说有人能认出这些金属物,刘辩的可能性是第一,杨凤第二。

等西园军缓缓往东北推进,确认休屠格部全部离开了雁门郡,卢植心头的一块石头顿时落下;这一刻,他明白,近三个月的战役已经快落下了帷幕。或许还有最后一个目标,高柳,鲜卑的王庭,那也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留给刘辩亲政再说吧;那些金属物,被夹在战利品中,由曹操亲自押送晋阳。

刘辩这边也已经送走了盖勋,在盖勋走前,盖勋、王隗、裴茂和戏志才一起制定了一个对鲜卑开展行动的计划,刘辩当时一高兴,随口就说道:“孔雀东南飞,是因为西北有高楼,这个计划就叫西北楼计划。”

《孔雀东南飞》和《西北有高楼》都是大汉流行的诗句,但是像刘辩这样胡诌还是独一份,只是没人和他计较就这么定了;只是在见张温的路上,郝昭还在滴咕这件事,让刘辩有点心烦,难怪郝昭后来能和诸葛亮扳一把手腕,也是个心思重的家伙。

互乡侯张温是灵帝时期的重臣,刘辩问了杨奇、盖勋、戏志才、裴茂,都对张温称赞有加,让刘辩对张温的人品有了信心,但对张温是否是个能臣,刘辩还是信心不足,只是张温莫名其妙地从南阳来到晋阳,刘辩还是觉得自己礼贤下士的好。

马车走得很平稳,正在和杨亮聊天的刘辩,看着坐在边上战战兢兢的郝昭,不满地嘱咐道:“放松一点,不过是赴宴罢了,没必要像是去见阎王似的,要是觉得马车不舒服,就下去骑马。”

“张温可是我的偶像。”郝昭不敢回嘴,只能在心里滴咕一句,很干脆地跳下马车,从一名羽林卫手中接过自己的战马跳了上去;杨亮暗笑,张温就是这样一个,被年轻一代崇拜为偶像的政客,当然不是因为张温不俗的仪表,而是因为张温一生的经历,统领过董卓、孙坚、陶谦这样的强人。

马车出了城,不多时离开官道,顺着土路颠簸而行,逐渐接近了悬瓮山;空气似乎变得清新一些,刘辩绝对有理由抱怨张温的安排差劲,或者说故意摆名士的架子,自己再不济也是皇帝,张温连进趟城都不愿意。

悬瓮山四周已经有了点人气,山道上各种小车来来往往,炊烟一股股在空中飘荡,田野里能看见放牛放羊的热;刘辩意外地看见,除了自己规划的小村庄外,几里地外,似乎还有两个村庄在修建。

“不错,以后就是村陌相连。”刘辩情绪好了很多,不再在心里哼哼;郝昭凑过来说:“皇上,那两个小村庄就是我家和王柔叔叔家,张温就是在王柔家等着您。”

“让他到庄园来吧。”刘辩很干脆地说了一句,倒不是摆架子,而是这时候的好厨子少,就是那些权贵家的饭菜也很难下咽;跑了这么远的路,刘辩不想再委屈自己的胃。

郝昭只能安排人去送信,一骑绝尘而去,车队继续向悬瓮别院前进;离别院还有三四里地,就看见一群人站在路边,郝昭眼尖,一眼就看到王柔,王柔身边站着一个气宇轩昂的老头,十有八九是张温。

郝昭急忙叫道:“皇上,王柔他们在路边等着我们。”

刘辩被突然出现的状况,吓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有些安慰,张温他们还是晓得礼仪的;刘辩下了马车,王柔、张温上前行礼:“臣张温、臣王柔见过皇上。”

张温确实不一样,站在那儿,笑容温和,举手投足之间就透着让人信服的气度;郝昭被张温的气场镇住了,眼角的余光不由地看向身边的刘辩。刘辩很大度地说:“那就一起上马车吧。”

与天子同车,本来就是一个了不起的荣耀,张温和王柔都没有拒绝;只是到了马车上,张温才露出政客的面目:“皇上,要是你去了王柔的庄园,那我们就没得谈了。”

“你是希望一个强有力的帝王?”刘辩一句话挑明问道:“大老远来找朕,不见一面,你舍得走?”

张温拍了一下手掌:“皇上大有先帝遗风,明察秋毫;我这次来,是想在皇上面前讨一个差使,但又不想一年半载以后被人下到大狱里。”

王柔一惊,心里骂了一句老狐狸,张温在自己家住了一天,也没有说是这个打算;刘辩笑道:“在南阳听到了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再说,讨官职应该去洛阳。”

张温目中异光闪动:“没想到皇上是全才,是老臣多虑了,老臣想去汾阳邑。”

张温看上去诚心诚意,但就是王柔都感觉有点假,但刘辩无论如何也要把戏给演全套了:“哦,汾阳邑只设一个汾阳监,就怕委屈互乡侯。”

张温笑道:“老臣只想多挣一份俸禄罢了,多谢皇上成全。”

“也罢,只要张大人高兴,这个恶名我背了。”刘辩忽然间明白过来,张温是没话找话,恐怕还有一些话是不能当着王柔或者杨亮的面说;王柔是服了,这君臣两人,一个敢要,一个敢给,洛阳得知非炸了不可。

马车在庄园前的广场停了下来,牵招正在操练人马,看见刘辩都没有停下来;刘辩等人一路到客厅坐下,刘辩让郝昭带着王柔在庄园里转转,屋子里只剩下刘辩三人,张温郑重道:“皇上,我需要你的帮忙。”

刘辩惊愕的发愣了一下,苦笑道:“说来听听。”

张温说的还是讨伐边章、韩遂的事,大致的情节基本上与洛阳的传言差不多,只是张温说到最后,才说出心中的疑惑:“一个是周慎在榆中城莫名其妙的失败,一个是董卓在先零羌那边的从容撤军,最后就是韩遂杀掉边章和北宫伯玉的病变。

周慎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但是在榆中城不听孙坚的建议也就罢了,可是恐慌撤军不是周慎能干出的事;董卓与先零羌的关系,现在先零羌几乎以董卓马首是瞻,皇甫嵩迟迟不能结束凉州战事就是因为先零羌的反复。

最离奇的还是韩遂,他的实力是三个人中最弱的一个,却一举铲除了老大老二,实在是不可思议;我怀疑,这三件事的背后有人在操纵,就是那个神秘的六国组合。”

刘辩和杨亮都听杨奇说过六国,但是杨奇所知有限,没想到今天在张温嘴里听到了;刘辩面不改色地问道:“六国组合是个什么玩意?”

杨亮在心里给刘辩点一个赞,好演员,真的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张温温和地笑道:“我也是得到好处的人,中平三年,我在长安成为太尉,是大汉第一位不在朝廷的三公,我确实是向先帝行贿了,有人在夜里把一箱珠宝和一箱黄金送到了我的卧室,我就把两箱东西送给了先帝。”

刘辩和杨亮都吓了一跳,那不是给张温送钱,而是在警告张温,他们有随时取掉张温性命的能力;刘辩勉强笑道:“那件事都过去了,张大人既然没见到人,又怎么能和那个六国组合扯上关系?”

张温收起笑容说:“边章的心腹没有死光,有一个逃到了长安,在临死前见到了我,他告诉我,有一个叫六国的组合找过边章,让边章杀了韩遂和北宫伯玉,被边章拒绝了。你们说,那些人会不会是韩遂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