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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众少年(4)

“咻!”

弓至满月,弦动矢出,追星赶月般激射而出。

离弦之箭刚出,李茂既已转身离去,看都不看这一箭射出会有何种结果。

少年心中清楚,这一箭其实也不需要去看。果然,巨鳄撞开大树后,凶猛而来,忽悠而至的利箭尚未近身,箭杆在那股暴虐腥风中就已扭曲摆动,箭矢即刻失去准信,本是直奔巨鳄眼中瞬膜而去的箭头直直撞上了双眼中间厚实背甲,专门挑出用于破甲的针状箭头徒劳无功,只能在巨鳄厚皮上留下一道白印不说,箭杆都砰然炸裂开来,箭羽颓然落下。

李茂在林间疾行奔走,身后巨鳄四条短腿连蹬,爬动速度极快,粗壮尾部偶一甩动,居然可以带动整个身体往前突进一段不说,在李茂急行间陡然折向时,巨鳄亦能紧紧跟随,丝毫不受庞大体型影响。

“怪不得《山水志怪图》中一再强调,要我们不能受大劫前那些文献资料的影响,先入为主地判断现如今的变异猛兽,这些家伙,变异之时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弥补过自身原有的生理缺陷,这条巨鳄就是实证,陆地之上爬行速度都已经逼近我的极限不说,转弯折向居然也如此灵活,幸好老子一贯谨慎,没有仗着体型灵活就直接去放它的风筝的想法,要是真那样的话,现在就只能拉响箭求援了!”

脑中不停思量,少年眼神却已盯在了前方那颗被天雷一劈两半,一半倒下横担在疾行途中,一半犹自参天耸立,枝叶繁茂,还在焕发勃勃生机。

临近一半横担,一半耸立的巨树时,李茂忽然一个滑铲,灵活身形就从横担树干与地面的缝隙中悠然穿过,刚到树下时,他右手在潮湿地面一抓已松,然后蜷缩两腿,整个身体陡然就滴溜转了半圈,对调了头脚。反过身后,李茂舒展身体,以背部继续滑行,身后数米,骤现一道陡峭斜坡。

李茂身影的陡然消失再度激怒巨鳄,哪怕此时已经远离它的水源主场,巨鳄也没有停步回转的意思,数日之前的郁闷憋屈被身前这个就跟那些可恶猿猴一样灵活的小子,还有犹自在腰腹间晃晃悠悠的倒钩箭头彻底引爆。

它愤而一甩粗壮但是极为灵活的鳄尾,庞大身躯就好似被巨舰弹射的重型战机一般急速突进,一头撞开那半颗横担在途中的巨树树干,冲向已经消失在斜坡顶端的少年。

就在巨鳄破树之时,李茂既已咬紧牙冠,左腿肌肉以细不可查的高频率抖动起来,巨鳄破树之后,不知何时被他套上左脚脚踝的坚韧树枝绞成的绳套骤然一紧,噶一下止住了少年滑向陡坡底部的身形,而这时,巨鳄因突进而凌空出现在少年头顶。、

李茂嘴里衔有三根箭矢,均是针状破甲利箭,但他并没有搭手取箭,而是悍然拔出绑于右腿的一把似剑非剑,又长过一般匕首的利刃随着左腿那股强大不可抗的拉力和巨鳄反向对冲而去。

巨鳄在上,少年在下,在上的巨鳄无处借力,只得看着少年从眼下往后溜走,腰腹下突然传来一阵寒意,就在它凭着野兽直觉想要甩动粗壮鳄尾时,李茂手中的那把长匕已经刺入它灰白腰腹与粗壮鳄尾的交接处,那里——却是它与外界进行物质交换的紧要处!

“轰隆隆!”

这不是打雷,这只是巨鳄吃痛发出的惨烈叫声,第一次听到这么劲爆惨叫的李茂顿时失神,被鳄鱼急速甩动的尾部擦了一下,只一下,少年口中喷出大量鲜血,脸色即刻苍白如纸。

巨鳄落在陡坡底部,满是厚厚落叶的地面松软潮湿,哪怕巨鳄身形庞大,落下之翻滚数次后也被落叶覆盖大半,只露出头部耷拉在落叶之上,一动不动,连双眼眼帘都已经阖上,再不见残忍竖瞳。

斜坡顶端,被早先做好的绳套拉回参天巨树的李茂不知何时已侧身而立,他嘴角血液未干,却依旧衔着三根利箭,左手斜向下伸出,平直如直尺,右手也早已抽箭搭弦,弯弓如满月,箭矢所指,就是那只好似已经死去的巨鳄左眼。

巨鳄一动不动,引弓少年同样稳如泰山,他闭左眼睁右眼,呼吸转换间缓如老龟吸气,间隔极长。

森林重又回归了幽暗寂静,穿过参天大树的道道光线正随着夕阳缓缓东去,就在一缕阳光缓缓照射到耷拉在腐败落叶上的巨鳄头部时,有无数猿啼声从森林远方传来。

猿啼欢快,从高高树冠上接踵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近。

少年还是不为所动,尽管心中已有惶惶意不由自主生出,但眼中依然饱含对那巨鳄的必杀决心。

天幸少年,卵生巨鳄本是冷血无情,也无多少恐惧之心,可那日银背巨猿傲然立在巨树树冠上的强大身影终究还是让它决定就此退去,就此熄灭想要拖到天黑,拖到少年目力不佳,拖到身上那不可说部位伤势好转后才暴起攻击的打算。

夕阳西斜,光线东移,巨鳄睁眼,

少年松弦。

一箭刚出,三箭搭弦。出弦利箭之上,由三片西南特产小箭竹胶合而成的箭杆上缠绕有缕缕绿色丝线,丝线有灵,绕着箭杆不停游弋。

利箭飞在空中,那道东去光线也恰好移动照射于巨鳄刚刚睁开的左眼中,巨鳄一闪眼中光线一闪时,针状箭头也至。

瞬膜坚韧,极难穿透,利箭受阻,箭杆刚要脱胶绽开时,淡绿丝线爆出青绿光芒,箭头即刻撕开瞬膜,透入巨鳄眼眶中,终有射透败革的爽感出现。

巨鳄仰头,似要惨叫,而这时,三箭齐至,一箭取其左眼,一箭射向巨鳄要开未开的血盆大嘴,再有一箭后发先至,却是恰好撞在那枝先发利箭尾羽上,破开丝状灵能已经消失的胶合箭杆,沿着那已开好的瞬膜裂缝,狠狠扎入,箭杆上依然缠有的丝状灵能,入体之后突然就带着箭杆砰然炸开。

巨鳄闭目,防住了右眼利箭,却没有防住后发先至,射向左眼的利箭,眼眶中炸裂的箭杆让它只能长大鳄口,想以大吼来缓解剧痛,就在这时,一根缠绕有最多灵能,先发却后至的利箭穿过森森利齿,直入巨鳄咽喉,再度爆开。

巨鳄俯尸,少年颓然坐地,反手往后背摸出那支响箭,双手狠狠一拽,一道凄厉响箭就从冠盖如云的高大树木间冲入云霄,再砰然炸开,爆出一朵璀璨烟花。

少年身周巨树上,大小猿猴欢呼雀跃,对着少年指指点点,还有几只身强体壮的壮年公猿舒展猿臂从容于林间飞跃,几下去到那斜坡下,好奇地逗弄着那只巨鳄尸体。

而李茂身前,那颗只剩半边树干的参天巨树上,一头雄壮巨猿双足斜踩巨树,人立而起,也如人般双手环抱于胸前,睿智双目在坐地少年身上巡视不停,眼中缓缓流淌着莫名的异样情绪。

....

响箭升空爆出烟花,废弃村落中郭裂赫然开目,只是见着响箭升起的位置原来是那座森林时,他就犹如吃了西南特产的黄连般苦笑连连,皱眉紧目时也已然飘下了树冠,往那射出响箭的森林中急速掠去。

早在李茂长匕刺入巨鳄腹中之时,郭裂其实就已经察觉到了少年的异常,他识海中代表少年的那道虚化光柱在将要暴涨之时却又突然震颤,随即就又暗淡下去几分,要不是后来光柱稳定,还有缓慢生长之势,郭裂怕是不会停下即刻就要赶去驰援的身形,又把已经握在手心的某样东西给放回怀中去了。

而且更让郭裂啧啧称奇的是,代表李茂的那道绿意盎然的虚幻光柱内,已经可见青色光芒自然出现,随着缓缓生在的光柱也在逐渐们蔓延开来,加以时日,定可以改变整个光柱的颜色,不再只是淡绿怡人,而是——深绿喜庆!

废弃村落离那座森林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近,但旷野中那些或埋头啃食,或昂首警惕的各类野物只在心中警惕刚刚升起时,那道带来强大威胁的身影就已经远去,鬼魅般无形。

身形如脱弦之箭疾驰半响,郭裂就已来到那条蜿蜒小河边,他没有因为河水阻路而停下脚步,反而在脚踏河岸时猛然用力,身形再度加速,二三十米宽的河面一掠而过,滴水不沾,过河之后身形隐入茂密林间,顷刻不见踪影。

小河上游,郭裂过河之时,有一背负双刀少年的正从河水里一跃而起,双脚甫一落地,就加速疾驰,所往方向,亦是刚才响箭升空处,他与郭裂二人,一个上游,一个下游,路线延伸交汇处,恰好就是李茂现在所在位置。

瘫坐在地的李茂已经彻底放松下来,只是脸上哭笑不得,郁闷非常。那把金属弯弓不知何时已经被他下好弓弦,折叠恢复便携模样,连同后背箭囊一同——塞在了屁股下面。

他的身旁,十数只半大猿猴正在调皮地蹦来蹦去,趁着少年视线转向一旁拉鼻子挤脸颊做鬼脸的同伴时,就即刻伸出长长手臂,探到少年屁股下面,想要抽走被少年压得牢牢实实的箭囊。

就在响箭爆射于空中时,少年其实已经有了人死鸟朝天的觉悟。响箭响于空中,本是悠悠然晃荡在半边大树上的巨猿即刻来了情绪,它一声利啸,周围大树上的猿猴纷纷跳下,直扑李茂而来,少年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挣扎着起身站立,左手亮出金属弯弓横于胸前,右手拔出背后一根羽箭反握充当短刃,不停转动身体,眉眼中锐意凌然,想要吓退那些呼啸徘徊的强壮猿猴,为郭裂的到来赢得时间,只是一颗呼啸而至的松果打消了他反抗的念头。

羽箭被松果一触既断,箭头落下后陷进脚下腐败树叶中,李茂抬手,看着右手的那根断裂箭杆震惊不已,右手虽然并没受伤,但松果传来的那股令他觉得沛然不可挡的巨力直接击碎了少年反抗的勇气,甚至让他生出了后悔发射响箭求援的悔意,那股大力,是少年平生从未见过的恐怖力量,还是由一只从来就不以力量见长的敏捷猿猴手中随

意弹出,就算郭裂,怕也不过如此。

少年双眼环视,林间大树上影影绰绰怕有数十只猿猴在虎视眈眈,而收到响箭贸然来此的郭裂,就算可以打败甚至杀死那只强壮巨猿,又如何是这些均已变异的猿猴族群的对手,要知道在《山水志怪谱》中,群居的猿猴是以团结和复仇心重而著称的。

而最令他担心的,是在他逆时针方向试炼的徐逸,双刀少年怕也已经看到了求援响箭,说不得此刻已经人在半途了,而郭裂,就算不敌还可逃得性命,徐逸那个傻小子,怕是会死战到底吧!

想到此处,少年眼中骤然亮起一抹凶光,他咬牙反手再拔一根羽箭,箭矢所指,正是那只高立半边大树的——银背母猿。

箭矢爆射而出,箭杆之上,再现青绿丝状灵能,这一箭,少年爆出了体内所剩不多的残余灵能,流矢如电,眨眼既到,只是少年瞪大双眼同时心中有幸庆念头瞬时生出的,是那只传说中多情的银背母猿居然对直奔它面门而来的羽箭视若无物,反而睿智双眼中有疑惑之意出现,它抬手,就如摘取一颗美味桃子般摘走那根恰到眼前的羽箭,然后再出李茂意料,将羽箭放到鼻尖上细细嗅了一嗅,似乎在寻找些什么诸如味道之类的东西。

其他巨猿眼见少年居然敢对自家王上出手,顿时暴怒,好几只身强力壮的巨猿揉身扑来,毛绒猿掌上生出数根骨刺,就要当场撕裂李茂。

银背母猿轻轻啸叫两声,所有扑来的巨猿即刻退走闪开,李茂不知所以,亦不敢妄动,然后就是让他毛骨悚然,脐下三寸剧烈收缩的诡异一幕发生了。

银背母猿轻身一纵,就从半边巨树上跳至李茂身前,然后围着李茂缓缓打转,不时抽动鼻翼,嗅闻少年身上气息。

这只母猿要是以猿族审美来说,怕是极为美丽,她皮毛光滑,颧骨极高,两颗咧在厚厚嘴唇外的尖牙也泛起诱人寒光,更别提背部那片非常性感的银色毛发了。

它身形也极其修长,偶尔挺身直背后还超过李茂一头,更是让少年心中惶惶,一副惨不忍睹的场面霎时冲进脑海,吓得少年再度萎缩。

“郭裂误我!”

就在少年胆颤心惊,欲哭无泪时,银背巨猿忽然纵身离去,重新回到那半边巨树上,临起身时,她口中再度出声,然后所有徘徊一旁,只等她一发号令就会立刻撕碎李茂的高大巨猿就纷纷退去,不再虎视眈眈。

郭裂无奈现身时,李茂正百无聊赖地带着几只半大猿猴耍弓弄箭,早前少年实在不堪那些猿族中熊孩子的不停骚扰,心一横脚一蹬,干脆起身咔咔咔两下就把那金属弯弓重新组装起来,随意上好弦就扔给了一旁早就等到抓耳挠腮的熊猴子们。

这下可就热闹了,被李茂一并扔过去的箭囊中还余下的几只利箭就在这片林间射来射去,初始时熊猴子们不得要领,射出去的利箭要么三步就落,要么飘忽不定,四处乱窜。要么直冲云霄,笔直落下后差点扎破一只熊猴子的顶门心。

这个时候的李茂,终究还只是个刚满十七岁的少年郎,见着那些猿猴耍箭刷得奇形怪状,丑态百出,少年心性大发。就在一只熊猴子居然把利箭朝向他时,他两个健步冲到那熊猴子身旁,夺过弓箭,然后就在一旁那些巨猿的些微骚动下,少年居然手把手地开始教那些熊猴子们射起箭来。

猿猴臂长,就算是这些半大熊猴子,也是力道十足,每次拉弓必到满月,李茂随意示范几次后,有聪明有样学样搞了几次,居然就射得人模人样了,虽然还是准头不够,但大致方向已然不会偏离太多。

而这一箭,就是轮到其中一个最是聪明的家伙开射,它抬臂搭箭引弓已经熟练,最是让人称奇的是,小家伙居然还学会了如李茂那般,闭上左眼,用右眼瞄准,神态还颇为郑重。

这一箭射出,正中远处一颗大树树干,力道极大,针状箭头直接穿透树干,然后李茂就听到了树后传来的两声“卧槽!”

郭裂摸着额头,惊魂未定般从树后闪身出现,紧跟着他的,是一脸古怪的徐逸,双刀加帅气的少年一会看看李茂,一会眼神飘忽,瞅向那半边巨树上的矫健身影,眼神中一副终于得见兄弟媳妇般的促狭笑意。

李茂哪里不晓得这个家伙心中的龌龊,不好发作下眼珠忽然一转,冷笑一声后,捻起一根羽箭搭在身旁熊猴子的弯弓之上,拍了拍那熊猴子的肩膀,对着徐逸先是作了一个像是愤怒,恶心,仇恨等动作后,又比划了一个弯弓射箭的姿势,然后就见那熊猴子居然对着徐逸怒吼一声,立马弯弓拉弦,“咻”一声时那根利箭就直奔徐逸,不!那他妈刚好是直奔郭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