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浮出刀凿一般的冷笑，嘲笑我的不自量力：“赵家不过是北京城里一个大家族，明面上是厉害，可是真正厉害的还是平时不说话的。”
“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这个理你大概你我还明白。”苍穹提起衣裙的一角，露出一双残缺不全的腿，细嫩的脚和残破腐烂的腿完全是两个样子。
“我最喜欢吃人肉，但我不能吃别人的，就只能吃自己的。”苍穹将我往房间里带，见我不走了，笑得更加讽刺：“你看，我手无缚鸡之力，而你不是，但你却怕我。”
我走进去，她立即关了门，哼了一声：“这么贪生怕死，凭什么永远躲在别人身后。现在有个词叫做白莲花，简直是为你量身打造。你怕手上沾染鲜血，但你想要杀人，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最后这么不干净的事情就让别人做了。”
苍穹慢慢说着，坐到沙发上扯过一只毛绒娃娃，剪刀“咔嚓”剪断了娃娃的脖子，她抚弄着一团乱的毛绒，瘪瘪嘴不太高兴地看着我，给我倒了杯茶。
茶水有点腥味，苍穹慢慢说：“我的血有延年益寿的效果，我自己经常喝，我不介意给你喝两口。”
见我喝下茶，皱眉，她笑得更加动容，但是抿唇不说话，撩起裙摆摸那块腐烂发黑的肉。
腐臭味很难闻，苍穹却像是闻不到一样，眼神温柔。突然她手掌一翻，将我的手扯过去按在伤口上，笑盈盈地说：“活了两百多年的代价就是身体腐烂，我每天都能看见身体里有蛆虫或者张尸斑。活着有什么好与不好，不过是烂命一条，死不足惜。活着没有人在乎，死了有人掉点眼泪，就再也不存在。”
苍穹抹了眼泪，脸色一僵，很快又慢慢笑开了。
我的手在她已经冰冷的腐肉上捏了两下，她的脸色颇为享受，还问我：“你的血有治疗伤口的效果，但以我的身体，大概要你放干所有的血，你愿意吗？”眼神灼热，我躲不开，无论怎么转动都能看见她深思的面孔。
这个孩子对赵家很重要，对我同样重要。诚然，赵辰良千叮万嘱，让我不要单独面对她，可是我忍不住，我被心中的恐惧击倒，苍穹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这草很脆弱，但我还是义无反顾抓住了。
已经做出了选择，我就不能再退缩。
我回望过去，反问：“那你能告诉我，我以前是怎么死的？我为什么还能再度复活，而赵辰良和我以前有什么纠葛吗？”
“前世今生问笔仙，问我有什么用？”苍穹不在意地笑笑，拉过我的手放在鼻子下闻，陶醉得啧啧：“身体是很好的材料，怪不得那么多人指明要你。”
房间里温度太低，我又困了，苍穹看了看我打哈欠留下的泪，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我，还让我站起来让她上下其手地摸过一遍。摸到脚趾头，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的手太凉，比死人还可怕。
苍穹毫不在意地拍拍手，扬起精致的小脸，让我先喝茶，她去隔壁拿个东西。
整个四楼都是给苍穹住的，管家说她东西多，我还没在意，现在跟过去算是见识了。
隔壁的房间至少有三十平米，排排整齐堆满书架，架子上满满当当都放了书。
我随手抽开一本，书页掉了下来，我猛地后退，捂住嘴就怕自己出声。
偷偷跟苍穹走过来就已经是对她的不敬，要是再被抓包，她能不能放过我还是两说。但墙壁里的人脸灰白，实在太可怕，脸已经完全腐烂，上头穿梭着无数蛆虫，翻滚带出黑白色的肉块。
在这最靠墙的书架后站立这么具女尸，匪夷所思！
赵辰良很少有时间回赵家，每次回来只会去两个地方，一则是在客厅陪我吃饭，一则是回二楼的房间陪我休息。他很忙，从不进书房，而且我们这里没有电梯，为了节省时间我也不会要求他带我逛遍这个别墅。
欧阳煦能陪我做到的事情，赵辰良做不到，所以我对别墅也不了解。
管家更不会上二楼以外的地方，而其他帮佣的人更不会随便在家里乱窜，那么，他们都不是把尸体藏在这里的人。再去除我，那就只剩下……
“苏熙，好看吗？”
清清冷冷的声音随着窗外的寒风刮进耳朵里，我一转身，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苍穹拍拍我袖口上的灰，又踮脚看了眼女尸，笑道：“不要大惊小怪的，看完了，就走吧。”
我茫然地看她没有拿任何东西的手，问：“你要给你看什么？”
她指指书架后的尸体，翡翠珠子一样的眼睛瞪圆了，偏头问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啊？”
“在赵家，就连帮佣都是赵姓的人，这是大家族的好处。那即便是尸体，也是赵家的人，应和了赵家前任家主说的话。”
我努努嘴，想要叫她住口，但她还在说：“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
那这尸体……我又看了看，虽然快要烂干净了，但她却穿着干净的衣服，发间还缀满了宝石珍珠，大抵是个重要的人物。
“赵辰良的妈妈？”我一字一顿，艰难地问。
苍穹自顾自整理好书页，再度塞进了缝隙中，挡住了那张渗人的死人脸，拍拍我的手臂，也不看我，就径直出了书房。
听见关门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飞快奔出去，挨着苍穹往外挪。
从这里到她的卧室，就几步之遥，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做到床边我还恍惚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管家说过，赵辰良很喜欢自己的母亲，可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尸体都烂在书房里了？
不！
他一定知道！
我刚才进书房里并没有闻到一丝腐烂的气味，那里又打扫得十分干净，不可能是苍穹这小胳膊小腿的人收拾的，那只就剩下赵家的人。
赵家人的一举一动，难道管家不知道？管家知道，赵辰良又怎么会不清楚！
简直是疯了！
这一大家子都是疯子！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才恢复了点力气，拿过苍穹的剪刀，随手拿过一个娃娃猛地戳上几下，竟然有种奇异的快感。就像是自己无所不能，生死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连刚才的恐惧惊怒，都消失了。
剪开一个，两个，三个，“刺啦”声突兀，空中扬起了大量的丝绸棉絮，苍穹视若罔闻地喝茶，喝下去大量的棉花，脸色愣是丝毫不变。
“当你发现生活在一大群疯子身边，逃不开又没有办法解决问题，自己的小名都捏在别人的手里。为了思想不崩溃，你一定会转移这份痛苦。”苍穹默默说着，再度抚摸上伤口，趴上去舔了舔，面上浮起病态的红，冷笑道：“放我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我比更痛苦的是，我得守护这么一大家子，而每天还要忍受自己的躯体腐烂。”
匪夷所思的话从她嘴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听得我要呕吐，但我非但不能，我还要心平气和地和她对视。一旦我退缩，我相信她会用力推我一把，冷艳看我跌进深渊。
弱肉强食，这个道理从高中的时候我就明白，但从来不敢过分去想。
仰躺在地板上，瞧着少女一般的苍穹坐在窗户边上看楼下，明明灭灭的目光水光流转。死气沉沉，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苍穹喝下一杯血腥味极重的茶，笑了。
那是她的血，我不知道一个人喝自己的血，吃下自己的腐肉是什么感受。
但苍穹的过于平静让我很不安，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却还不知道这个局是什么，更不要说去破局了。
“赵辰良很喜欢你。”苍穹突然说了这么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会保护你。”她继续说。
“谢谢你。”我颔首，拿过毛毯给她披上。
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声低沉的闷雷，不一会儿就直射下豆大般的雨点，清凉而有力，砸在我们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不多时雨点就变成了雨线，浓密而细长，好似一根透亮的利剑，从半空中直射地面，溅起细密的雨花。
雨都已经打到房间里来了，我想劝苍穹离开窗户，她却突然仰面微笑：“他会死。”
我浑身僵住，重复：“谁会死？”
“赵辰良。”
这三字就狠狠砸在我心里，酸涩得厉害。可可死前不能瞑目的痛苦，王刚背叛我却死不见尸的无奈，楚辞强大却陌生的面孔，一幕幕闪现在我的脑子里，我喘不过气。
按住胸口，看窗外长长划过的雷电，亮得刺眼，风雨打在我脸上生疼，我咧嘴问：“为什么？”三个字出来，我浑身的力气都快耗尽了，苍穹才不紧不慢道：“我天生双煞的命，克死亲朋好友很寻常，甚至一个路人碰上你之后，气运都会很差。”
可可的姥姥曾经也这么说过……
坟头村迭起的尸体和飘荡无依的鬼魂那样多，却偏偏盯上了我，还没有伤害我。大抵他们知道有的命数多可怕，想让我死，却束手无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