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迷雾中，我的脖子被风吹得险些没断，身体沉重，被玲珑扯着肩膀往前挪。
我勉强看清玲珑的脸，白里透红，轻轻松松地缓步走，比桃夭那会儿来忘川状态好。
水声就在耳边，可雾里来雾里去的，我找不到忘川，越走越怕，就拉住玲珑让她别走了。
“妈妈，再走三四步就能看到忘川。”
“你怎么知道？”孩子稚嫩的声音让我不敢相信，他没从我的心脏里出来，而且因为魂魄才齐全，所以很虚弱……
“鬼母，你的孩子就是鬼王的孩子，天赋异禀。”玲珑反手捏紧我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的肚子，大有摸上两把的冲动。
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一脚踩进了水里，冷得刺骨。我吃痛地跳到玲珑身边，拉着她蹲下身。
真的是忘川！
清澈却不见底的深水，我正兴奋呢，这水色突然变得血黄，里面漂浮着奇怪的东西。
“那些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忘川就是这样，虫蛇满布。”玲珑一边把我拉出水，一边问我有没有被火灼伤的痛感。
我闻着扑面的腥风，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就被玲珑推进了水里，我扭头只来得及看见她的笑。
很满意，如释重负的笑容，看得我心一阵阵地抽。
腥臭的水钻进鼻孔，我渐渐失去了意识，只记得手指摸到了什么凉凉的硬硬的东西。
再次醒来，周身还是雾蒙蒙的，我就倚在身后的一块大石头上，颜色和别墅里的暖玉很像。
我叫孩子，他没应声，只有玲珑的声音从身后袭来。
我扭头，她一把跪下，诚恳地说：“鬼母，忘川已经接受了您，也就是说，如果您想去阳间，无论何时都可以从忘川去……”
“你刚才为什么推我？”我满心怒火，我一直以为玲珑是我认识的人里，最没有心机的，但她突然来了这么一手，究竟是想试探什么？
玲珑小脸皱巴巴的，很委屈地咬着下唇，指着我身后说：“那是三生石，鬼母你正对着石头站着，让你全身都能映在石头上，很快就明白我对你没有恶意。”
三生石，竟然会在忘川水下，而且我下意识抓住的东西竟然就是它，这东西的神秘在书里可是数一数二的。
书中说三生石能照出人前世的模样，前世的因，今生的果。宿命轮回，缘起缘灭，都重重地刻在了三生石上。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感到心虚，不敢站在正对石头。
这种沧桑的感觉，让我莫名地头疼，又让我不得不咬牙正视它。
石头映出我的影子后，我的头越来越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奔涌出来了，我掐住太阳穴。
不好，头要炸！
“鬼母，闭上眼睛，只要想着鬼王的音容相貌就好。”
听玲珑为此不仅不担心，反而很高兴，我顾不上多想，按照她的话去做，心突然钝钝得痛。
我有预感，再这样下去，我的心脏受不了，会跳停。
深呼吸，再深呼吸，我缓缓睁开眼睛。
吐气。
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涟漪，一阵波动从水底往上蔓延，突然从水面爆射而出，砸在了我身上。
扭头看玲珑，却见她高抬手，念叨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我莫名其妙地看见她引动忘川水，心里隐隐不安。
“走！”突然全身一震，再次抬眼，已经身在坟头村，玲珑还扶着我的腰，浅浅地笑。
远处吹锣打鼓的喜庆让我更加不安，踮脚往前面看，远远能看见坟头村前的大石块，还有满眼的红妆。
走进村子里，路上摇摇晃晃往老人家去的村民可多了，只是两眼无神，耸拉着过分苍白的脸。
越往老人家家里走，那锣鼓声就越发打得我心脏疼，我想欧阳煦应该不在这里。
可是心脏跃动的频率，明确地证明，他就在这儿。
我眯着眼，将眼泪挤回去，昂头阔步挤开人群，入眼就是刺目的大红。
“夫妻对拜！”老人家苍老的声音刚落，身穿喜袍的可可就和欧阳煦当真相对一拜。
后来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一抽抽的，连带着浑身不住颤抖，用玲珑话来说就是疯了。
“你来做什么？”老人家拉扯我到欧阳煦面前，他那张冷硬的脸梗在我眼前，我听不见任何声音，眼里只有他。
老人家似乎很着急，看天色的同时，没想对我动手，而是剃了一把黑色的大剪刀给欧阳煦，冷冷地颔首：“剪红线！”
我的手被老人家举得很高，玲珑又不见了，我使劲儿地挣扎，却见欧阳煦一剪刀就剪断了我手边若隐若现的红线。
冥婚的唯一媒介，就这么断了。
欧阳煦的面色平静又冷漠，无喜无悲。
我想哭喊大叫，却没有勇气。
都说冥婚剪断红线，另一方都会受伤，甚至死亡。但我毫无感觉，老人家皱眉看我的同时，欧阳煦摇了摇头。
好像，是让我装痛苦？
我扶额摇摇欲坠，一屁股跌在地上，老人家的脸上却笑开了花。
“这是可可的男人，和你，再没关系，你明白么？”她居高临下的嗤笑一声，老迈的脸上红光满满。
老人家眼神危险，在听了我的再三保证之后才缓和一些，拉过我的手拍了拍：“我不会害你，放心。别忘了还有莫离，在等着你招魂。”
我点点头，再看身后坐席上的村民，个个都各自喝酒谈笑，完全没注意我们。
“好了，到了洞房花烛的时候，小煦你去吧，外头有我这老婆子看着就行。”老人家摆摆手，欧阳煦就进了屋，我倒在地上没人多看我一眼。
直到，突然有人大叫僵尸，我利落起身，一看大叫救命的都是同手同脚乱跑的活死人。
整个宴席上，除了老人家还有我，没有一个活人。
突然爆发的气味直白地提醒我，这些都是长毛的僵尸还有活了很多年的活死人，而且整个村子里的地里都埋着年轻孕妇的尸体。
她们的味道很醇厚，带着彼岸花诱人的腻香，我这才想起，彼岸花原本就是长在孕妇的头上。
坟头村，实则是养尸地！
老人家看着面前的情况皱紧了眉头，凌厉地看向我：“你的红线不是剪了么，难不成没剪断？”
她跌跌撞撞地扶着一旁的桌椅坐下，满脸的错愕：“不对，可可和鬼王的冥婚没成功！竟然骗过了我的眼？”
“别怕，没人能动你。”我正慌张的时候，温热从背后贴上我的脊梁，男人的拉着我的手，冰冷的手却让我很安心。
欧阳煦表情严肃，眼神深邃，似乎藏了惊涛骇浪，面上却是冷静的。因为提位，强烈的压迫感自上方压下，我不由得惊慌。
他轻声告诉我，他和可可的冥婚是假的，可可从一个多月前就变成傀儡了，没有神智，完全被老人家控制了。
而欧阳煦，只不过是趁机以假乱真而已。
老人家原本看中的小婿，是莫离，可惜莫离从未答应，而且他的魂魄都散了，达不到老人家的预期要求。
他解释的时候，漫天遍地席卷着红色妖冶的火焰，很快烧光了一切，只留下被收了魂的老人家。
欧阳煦很无赖地问我是不是很爱他，是不是痛心了，我一把推开，心情难以平息。
欧阳煦脸色一凛，双手抵在我头顶两断，将我环在中间，半跪在我两腿中央，鼻息贴在我的脸上。
他说我害羞了，还想让我乖乖地不要胡思乱想，因为他早就发现，我的心脏处于崩裂的边缘，容易死亡。
我立即反驳，没想到他竟然板着脸将我的头按进他的怀里，他说：“我没有心，你听不见我的心跳，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意。但是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虽然不会表达，但我没有骗你。”
他竟然表白了，我呆若木鸡，定定看他，又看看满眼的红莲烈火，觉得脑子不够用。
坟头村每一个活人，可可是不是活人？
想着，我竟然直白地问出口了，欧阳煦紧接着告诉我，坟头村一共就俩活人，一个可可，一个老人家。
就连狗，都是僵尸狗，早就死了，死得硬硬的。
欧阳煦扶我进屋坐下，让我看着点可可，可可的魂魄才被欧阳煦夺回来，多多少少有点虚弱。
他吩咐完就出去了。我看着甜甜傻笑的可可，怎么喊她，她都保持甜笑，连姿势都不带动一下的。
看来，可可的精神也出问题了，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我得带她去医院看看，也能带她出去走走。
总是闷着了，憋着了，只怕更糟。
她嫁给欧阳煦，完全是*纵的，可可本人知不知道那还是个谜，至少他们也不是真的结婚。
这让我安心的同时，又再度提起了心，因为窗外的打斗声，太吵了，老人家的嘶吼声比男人唱山歌的声还响。
伸出脑袋一看，老人家刚从地上爬去来，就被欧阳煦一巴掌扇到门前大树下，吐血瞪大了眼睛。
我想大叫让给老人家留个活口，没想到，她二话不说，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瞬间，她的脑袋炸开，血肉飞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