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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枭主

义宁国,滇和。

“拜见大王,这是我王为长公主大婚献上的贺礼。”南燕来使林百岭弯腰,恭敬附手行礼,身后十六箱珍珠玛瑙和珠宝玉器光彩溢目。

义宁王段忘渊坐在大殿正位,朗笑一声,道:“来使一路辛苦,快快请坐。”

太监引着林百岭入了座,段忘渊举起酒爵与之共饮。

侍女们端起酒樽倒酒,段忘渊像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孤将长公主嫁出去,现在倒是成了大凉掣肘我义宁的死棋。”

林百岭面带礼貌的笑容:“我王也曾提起过此事,依我王所见,这未必就是一步死棋。”

“哦?”段忘渊面容带着这个年龄该有的稚气,鹰眼却异常明亮,“愿闻其详。”

林百岭稳声说:“长公主若是嫁给一位普通的王爷,那她确实极为被动,可她嫁的不是普通人,是大凉魏王。”

段忘渊对这位拐走自己姐姐的姐夫带着天生的敌意,讥诮道:“怎么?这大凉魏王还能把孤的长公主送回来不成?”

他就是不忿地随口一说,岂料来使竟认真地点了点头,答了这么两个字:“是的。”

段忘渊心底冷笑,挑起一边的眉:“孤听闻这大凉魏王刚回到檀京就被大凉帝收回兵权束之高阁,大将军吴顷驻守翰朗,那这大凉魏王就成了牵制他的人质,再怎么会用兵打仗,久居权力倾轧的檀京,他也只能是受困的兽,分明自身难保,若真是将孤的姐姐送回来了,那恐怕也离着死期不远了吧!”

段卓远察觉到他的戾气,忙打圆场:“大人有所不知,其实我们原本并未打算将长公主交出去,只是长公主对魏王思慕已久,两人情投意合,她此番前去和亲,就是为了救意中人于水深火热。”

他这话说的好听,其实隐含了这么一层残酷的意思:我们把长公主嫁出去,就没指望她能回来。

林百岭欣然听完他们的话,依然成竹在胸:“大凉魏王虽被大凉帝束之高阁,但他自始至终都是一颗活棋,实不相瞒,我王曾经与他接触过,对他也算是有些了解,这局并非不可破。”

段忘渊冷哼一声:“如何破?”

林百岭含蓄地笑了笑,看起来竟有些高深莫测:“我王说,这是我王向义宁王表诚心的一份礼物,只要时机一到,大王就能见到长公主平安归来。”

段忘渊表情凝固了一瞬,旋即唇角一勾,脸上缓缓漾开笑。

天下人皆知姜炎琢是篡位夺权,却因手里握着一本姜承治亲拟的传位诏书堵住了南燕朝臣的悠悠之口。不仅如此,他还搬来了受邬太后打压遁入空门的荆王,荆王战功赫赫却落得一个出家保命的悲惨下场,他甚至不需要讲话,只要站在朝堂之上,便足以让姜炎琢稳坐了南燕的江山。一边残忍杀害邬太后,一边利用她威逼姜承治让位,同时又打出一张滴水不漏的忠义牌,博得同情又能引人共鸣,能想出此等奸邪歹毒无懈可击的计谋,可见姜炎琢也绝非等闲之辈。

段忘渊在心里拿捏着分寸,与这样的人合谋,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和体内沸腾的热血告诉他,他是兴奋的。

他需要这样一个有野心又有计谋的人来帮他打破现有格局,无论这个人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义宁国近两百年的历史都在受长平欺压,如今长平被灭,又在受大凉欺压。

谁说义宁只能任凭列强宰割?

从他这一代开始,义宁便要翻身做自己的主人!

段忘渊仿佛看到义宁光耀辉煌的未来,轻轻地笑了笑,以退为进:“孤愿意相信南燕王,只是我义宁物资匮乏,似乎没有什么能献与南燕王的东西。”

林百岭显然就在等这一句话,忙道:“不,大王有。”

“哦?”段忘渊疑惑地皱了下眉,“南燕王想要什么?”

林百岭微微颔首,沉声说了三个字:“千毒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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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义宁王同意了。”风儿走进书房,淡声说道。

姜炎琢正在批折子,得知消息后脸上没有出现任何波澜,就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风儿默然站立。

书房光线明亮却不刺眼,中央的镂金香炉袅袅生烟。

姜炎琢批了几本奏折,像是有些困倦了,搁了笔,抬手捏眉心,他说:“孤大概能明白子书珩为何不反了,做君主的确没有当闲王来得舒服。”

风儿走路没有丝毫声响,很快走到姜炎琢身后,为他揉着肩。

登基后姜炎琢并没有像南燕历代君王那般宠信宦官,他把之前伺候姜承治的人都送去了如今软禁着姜承治的尚明宫,虽换了一批新人,但能在他身边伺候的就只有风、雨、晴三人。

风儿手指的力道恰到好处,姜炎琢身心舒畅,缓缓阖了眼睛。

“姜承治还是不肯吃饭?”他闭目养了一会儿神,问。

“是。”风儿说,“也不知风声是怎么传到外头去的,从昨日开始,就有太学的学生聚在宫门口,指责王上虐待太上王。”

“这宫里头的宦官都是我那祖母养的狗,主子死了,免不了叫唤几声。”姜炎琢似是不以为意,“姜承治绝食几天了?”

“算上今日,刚好五日。”

自从姜炎琢登基开始,被软禁的姜承治便以绝食来表达自己的愤慨,想借此博得群臣的重视,一来可以坐实姜炎琢谋权篡位的罪名,二来可以鼓动太学学生给姜炎琢泼脏水。

总之就是不想让这个侄儿把王位坐稳。

“早这么硬气不就好了?”姜炎琢睁开眼,摆手示意风儿停下,“只可惜孤已经把龙椅坐热了,不想下去了。”

风儿微微抿了下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欠身退后。

姜炎琢站起身,绕过堆满折子的案桌,阔步向门外走去,“让林百岭快马加鞭把《千毒方》送回来。”

风儿颔首应:“是。”

姜炎琢来到尚明宫,里里外外跪了一地,他剥夺了这些宦官女婢的荣华富贵,他们对他满是恨意,他心知杜明,但就是不肯给他们一个痛快。

他特别喜欢看这些人看不惯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姜承治原本躺在床上,听到下人通报,立刻下床端坐在了桌前,他不过才三十多岁,容貌英俊,本就生得一表人才,饿了五天,王族气场仍在,只因面有菜色,略微显得有些疲顿委靡。

“怎么,王叔见到我不高兴?”姜炎琢走到他面前,神色倨傲地睨着他。

姜承治毫不避讳地与他回视,目光清冷,不发一言。

“王叔拥有金刚不坏之身,若是想杀出去也不是多么难的事儿,然而你曾对的邬太后言听计从,如今大势已去,即便杀出去,恐怕也没多少人愿意追随你。”姜炎琢语气平静,“不过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一直笑到最后,但最后仍能笑得出来的才是真正的赢家,如果王叔就这么饿死在宫中,我都不知再上哪儿去找一个如此愚蠢的对手。”

“你!”姜承治剑眉中间露出一道深痕,怒目瞪着他。

“尚明宫的膳食比孤的正阳宫还要奢华,你的那些后宫孤也没动,你想传见谁,就可以见到谁,你想跟谁睡就可跟谁睡,哪怕轮番跟一群美色嬖宠寻欢作乐都没人阻拦。”姜炎琢勾唇笑了笑,眼底却丝毫不见笑意,“衣食无忧,逍遥快活,侄儿对王叔已经够好了,你还想怎样?”

“哈哈哈哈……”姜承治气极,竟癫狂地笑了起来:“你以为你这么做就能坐稳江山了?”

“呵,坐稳这江山又有什么意思呢?”姜炎琢不屑地说,“我的目光没有这么短浅,也不会拘泥于此。”

姜承治倏地敛住笑意,肃然看着他。

姜炎琢执笔蘸墨,在纸上写字:“王叔还记得四十年前我燕国的国土有多辽阔么?”

姜承治心头一颤,视线落在纸上。

阳光射进来,那四个字仿佛一把锋芒逼人的刀,震慑着他的心。

“南燕的江山是荆王打下来的,而我是荆王的儿子。”姜炎琢写完后搁了笔,他眼底盛着一碧万顷的大海,声音低沉,语调却甚为坚定,“我就该一雪前耻,为燕国开疆拓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