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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无咎

无咎坐在院子里饮茶,雕刻着精细花纹的金色面具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正如他的名号——金面贵公子那般,其动作极为优雅,举手投足间皆是雍容与贵气。

摘星阁是他的情报机构,黎征暴露,临高县的总部被朝廷查封,他没用多久便在其他几地重整旗鼓,只要他想,就依然可在江湖中呼风唤雨。

手下来报:“阁主,两位贵客已到。”

无咎在小几对面摆放了两个白瓷茶杯,道:“那便请他们进来吧。”

很快手下引着贵客进了院子。

那是两个轻纱遮面的女子——

一位着着白衣,身形曼妙,脊背挺拔,身后背着一长形包袱,她只露出一双明媚灵动的杏眼,眼神里隐隐透着一股与其身段极不相符的阳刚。

另外一位个头高挑,即便裹着紫色大氅,也不难看出她身材十分纤细,当然寻常人在看到她的那一霎并不会留意她是胖是瘦,定会率先被她那傲人的胸脯吸引。

那就像是两座雄伟的山峰……

她长着一双隽美地足以祸国殃民的桃花眼,右眼眼尾缀着一颗细小却妖异十足的泪痣,若是盯着这双眼睛看,无论男女,十之八九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沉在里面,再难挪开视线。

这一双如花似玉的天仙姐妹走在街上,自是会吸引无数人的目光,但谁都不会猜到,她们其实是一对夫妻。

无咎轻笑着摇了摇头,端起茶壶为她们斟茶,段忘容微微颔首致意。

“恭喜二位。”无咎双手执杯,“我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子书珩摘下脸上的紫色轻纱,端起眼前的茶盏与他碰杯,笑道:“这一路多亏了摘星阁,省了不少麻烦,谢啦。”

“依本王所见,你谢得早了点儿。”无咎高深莫测地瞧着他。

子书珩微怔,旋即朝他眨眨眼,“这么快就要坦白身份了?”

“你都把我安排地明明白白了,我自己都演不下去啦!”无咎讨饶地说,抬手摘下了面具。

看到无咎的真容,段忘容猝然睁大了眼——那是一张长相极为英俊的脸,面如冠玉,剑眉凤目,鼻若悬胆,丹唇外朗,五官轮廓深邃,端正刚硬。

脑海里的记忆霎时间明朗起来——当初子书珩在海底墓里做的蜡人像,不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么?

兄弟二人静静对视,下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而后紧紧相拥。

时光无声无息地回溯。

段忘容看着他们,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还清楚地记得,子书珩这个无耻之徒曾用这张脸逗弄过她。

太不可思议了,她竟然跟这个大坏蛋成了亲,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可这一切,就仿佛是发生在昨天。

片刻后,兄弟二人分开,子书珩不知何时红了眼眶,他看向段忘容,涩声道:“师姐,我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他没有把话说下去,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经历了紫极阁之乱与恶人墓之变,如今他已知晓恩师的所作所为,再与眼前这人重逢,心境已与之前大不相同。

因是失而复得,所以格外感恩。

他睁开眼,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用带着些稚气的语调喊:“他是我最爱最爱的三、皇、兄!”

无咎倏然一怔,而后屈指敲了敲他的脑门,嗤笑道:“傻啦?快当爹的人了,也不怕吓着孩子。”

段忘容礼貌地欠身:“见过晋王殿下。”

“弟妹不必这么多礼,快坐。”无咎招呼他俩坐下,又将那金面具戴到脸上,看着子书珩道,“你在檀京兜了一圈还能活蹦乱跳地出来见我,我很开心。”

“不着急,就快死啦!”子书珩摸着额上刚刚被他敲过的地方,心里想着小时候,讪讪一笑,“皇兄肯定早就从鬼医前辈那儿知道我能活多久了。”

“是,当初听到的时候还挺意外。”无咎轻叹出一口气,“你五年前不肯登基,可是因为这个?”

子书珩耸耸肩:“我是真的不想当皇帝。”

无咎觑他:“你就任性吧!”

“祯儿不是当的挺好的么,不说这个了。”子书珩话锋一转,“皇兄,五年前弟弟我冒死救下吴顷吴刻,等的就是这一天!”

无咎像是哭笑不得:“等我报答你恩情的这一天?”

子书珩点点头,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呵,我可不信。”无咎拎起茶壶倒茶。

子书珩皱着眉:“……为什么?”

无咎平静地问:“你对着我的蜡像说过什么,可还记得?”

子书珩噎了下,当时到底说了啥他记不太清了,唯独记得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的那一句——你还愿意回来么?

正是因为对着皇兄的脸,才会情不知所起,说了些肉麻的话,哪承想,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位神通广大的皇兄给收进了眼底。

在无咎跟他下棋亮明身份之前,他连皇兄是死是活都不知,救下吴氏兄弟,自然也不会想着有朝一日能等到他的报恩了。

心思毫无保留地被眼前这人看了个透,子书珩脸颊发烫,尴尬地咧开嘴干笑,“哈哈哈……所以我要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代替我北上,二则是南下临阳,为夜明君翻案。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无咎轻笑:“你是敬和皇太妃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攻打自己母亲的族人?”

子书珩眸光微闪:“也就是说,皇兄选了第一种。”

……你信里的计划不就是这样么?

无咎甩来一声冷哼,懒得搭理他。

子书珩吃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厚着脸皮说:“上次吴顷就在你面前晃悠,你都没跟他相认,难道就真的一点儿也不想他?”

无咎:“你说呢?”

“皇兄对他们两人本就情同手足,现在他们有难,你去比我去更合适。”子书珩放下茶盏,把身子缩进大氅里,“再说了,翰宁那么冷,我身娇体弱的,去了只会加快缩短我的寿命,你不是最疼爱我这个弟弟么?”

他说的头头是道,无咎被他彻底打败,认命道:“好了好了,我心甘情愿想去翰宁,谢谢王爷肯给我这个机会!”

子书珩话接得特溜:“瞧瞧,瞧瞧,咱俩兄弟怎么能言谢呢?这可就生分了啊!”

无咎送给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而后看向段忘容,温言道:“这几日跟着他风尘仆仆地赶路,公主殿下身体可有感到不适?”

段忘容说:“珩儿很照顾我,并未让我操劳。”

“那就好。”无咎道,“这个孩子得来不易,老七特意为殿下备了些药,过会儿我差人送过去。”

段忘容得体地微笑:“容儿谢过皇兄。”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三人寒暄了一番,无咎觉得气氛差不多了,便对子书珩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可有什么想问的?”

子书珩脸上的喜悦渐渐消失。

他确实有很多疑惑,关于五年前的紫极阁之乱,关于海底墓,关于师长夷。

但他也很清楚,既然之前在海底墓皇兄没有对他和盘托出,那真相就一定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至少三个月前的他还无法承受。

师长夷为离间他与子书祯,害死了噬心。

为在自己身边安插眼线,害死了林晚泊——到目前为止,他甚至连林晚泊的尸体在哪儿都不知道。

这都是血淋漓的现实。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就这么无知无畏地虚度余生。

可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林晚泊跪在他面前,向他起誓的那个夜晚,他扪心自问,背负天煞孤星诅咒的自己,难道连将这位忠仆埋葬在皇陵附近这么微不足道的遗愿都无法完成吗?

无力感和悲愤齐齐涌上心头,子书珩看向身边的白衣少女——段忘容目光温和,握住他的手,他那颗百感交集的心蓦地安静下来。

从易千面口中确认了恩师罪行的那一刻起,那个佯狂避世、那个懦弱不争的子书珩就已经死了!

他轻叹一口气,看着无咎道:“无论我问什么,皇兄都肯说么?”

无咎定定地望着他:“更准确地讲,即便你不问,我也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现在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