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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蜕变

翌日一早,子书珩浑身赤裸,在玉石床上躺下。

岑雪风依旧是一袭胜雪的白衣,站在玉石床前俯视他,轻声问:“下定决心了?”

“嗯,决定了。”

“不后悔?”

“不悔。”

“先别摆出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那可是剖心,就你这小身板能忍受得了?”岑雪风冷声道,“起来。”

准备慷慨就义的子书珩睁开眼,乖乖地坐起来。

岑雪风端来一碗药,“麻沸散,喝光后再躺下。”

子书珩大口大口喝光,喝完只觉一股劲儿直接顶上脑门:“嘶……这是烈酒吧?”

“效果嘛,确实差不多。”岑雪风在一旁整理自己的工具袋,与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给人开过骨,也开过头颅,唯独没有开过心,若是我手稍微抖了一下,你可就提前去见你娘了。”

子书珩躺下身子,脑袋越来越晕,“我猜我娘并不想见我。”

“也对。”岑雪风准备好要植入他体内的蛊虫,往玉石床这边看了一眼,“还记得初见你时,我看到你多么震惊么?那时我真的不敢相信,你的眼睛居然跟你娘那么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也是因为这双眼睛对我娘芳心暗许么?”

“当然不是!”岑雪风义正言辞道,“我还喜欢你娘的鼻,你娘的唇,她哪里都好看,我全都喜欢!”

子书珩的声音越发微弱:“呵呵,您在她儿子面前说的这么露骨,还真是不要脸呢……”

“我说我的,你可以不听啊!”岑雪风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啐道:“什么芳心暗许,就知道占长辈的便宜!”

子书珩渐渐听不到声音了,还是利用最后的一点儿意识跟他说:“前辈……我要……好看一点儿……小一点儿……不能让……”

刀疤要好看一点儿,不能让我的姑娘心疼。

岑雪风手执磨得锃亮的小刀,在动手之前,俯视着他安静的睡颜,声音轻柔地道:“孩子,成长从来都是痛苦的,我为你祈祷,真诚地希望你能蜕变成你想成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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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子书珩坐在轮椅上,看着海鸟你追我赶地嬉戏。

换心五天以来,他每天都在心口的剧痛中度过,疼痛带来的抽搐让他难以下床,今天一早,失去的三感便恢复了,心口也不那么疼了,岑雪风说他适应得不错,可以出去晒晒太阳了。

公输尺提着食盒满脸欢喜地走来:“王爷,可是能听见我说话了?”

子书珩唇角轻勾,冲他点了点头。

“那味觉应该也恢复了吧?”公输尺打开食盒,“我带了烧鸡!”

子书珩闻到烧鸡的香气,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正欲开口讨要,推轮椅的夏雪安却执拗地道:“雪风说过,珩儿还不能吃这种油腻的荤菜,只能吃青菜和鸡蛋!”

子书珩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生怕难得回归的味觉消失,遑急道:“先生可带青菜了?”

“带了带了!”公输尺把一盘香菇油菜端到他面前,他接过筷子,循着记忆来操控手里的两根银筷,却因没有触觉怎么都夹不起东西,公输尺忙把小勺递过去。

“对呀,用不了筷子,还可以用勺子嘛!鬼医前辈难道把我的脑子也一起换了?”子书珩自嘲,握着小勺,成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油菜。

空气蓦地安静下来。

公输尺和夏雪安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一瞬不瞬看着他慢慢咀嚼,看着他慢慢吞咽。

子书珩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忽地挑了一下眉。

“人间的味道。”他唇边漾开贪恋人间的浓郁笑意,与灿烂的阳光相映成辉。

公输尺和夏雪安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起来。

子书珩目前的身体情况并不稳定,美美得吃完一顿饱饭,便又听不见声了,公输尺推他回墓里休息,扶他躺下后,给他盖好被子,看他阖了眼,突然低声说了句:“我该如何向你坦白一切?”

子书珩猝地睁开眼,正好对上他满是愧疚的目光。

子书珩眉头轻蹙,坐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道:“先生可是有话要与我说?我现在听不到,不如等明日再来?”

公输尺没想到会被抓了个正着,羞愧又为难地看了他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子书珩也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披着被子起来,公输尺上前扶住他,他来到案前执笔想要写信,但并没有在纸上落笔,而是用双手握住笔杆,对公输尺恭敬说:“有劳先生代笔。”

公输尺知道他这是写不了字,略一颔首,接过笔来,子书珩声音平淡:“我在海底墓,想买织田秀奈身世的完整情报。落款写我的名字即可。”

公输尺照做。

子书珩:“我还需在此地将养半个月,麻烦先生将这封信托人交到南溟知微阁的据点。”

公输尺点头答应,将信收进袖袋里,扶他回榻前躺下。

子书珩并没立刻睡去,而是道:“先生一直雪中送炭,我现在自身难保,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先生。”

公输尺听到这话竟有点生气,对他摆了摆手,又重重地摇了摇头。

子书珩着实累了,没再多言,睡了过去。

谁知第二日,他三感始终没能恢复,公输尺正犹豫该怎么说出口,便只好继续把日子向后拖延,子书珩看出他的困窘,不仅不催,也没有再提起此事。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变稳重了。

这些日子他闲来无事,便在岑雪风的领地里翻看医书,从前他不感兴趣的东西绝不会涉猎,现在却有了足够的耐心,他心想,多学些东西总是有好处的,将来遇到麻烦,不能医治自己,也好医治别人。

六根清净果然很适合提升自己,他竟也能跟段忘容那般过目不忘,有些草药长得极其相似,他也能轻而易举地分辨清楚,岑雪风经常考他,却丝毫难不倒他,乃至于一向挑剔刻薄的岑雪风都心服口服地竖起大拇指。

这一日,他从一堆古籍中翻出一张像是拓本的羊皮纸,上面写的是庞夏文。

师长夷不仅教过他庞夏文,还教过他义宁语,南燕、长平与大凉的语言文字差不多,但也存有细微的差异,这所有的一切,师长夷全都谆谆善诱地教给了他。

其他皇子便没有这种待遇了,看着羊皮纸上的文字,他跟自己说,该对老师心存感恩的时候没必要去想那些负面的东西,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非黑即白的。

岑雪风正在为他准备补药,无意间瞥见他手里的羊皮纸,道:“欸?这不是我的医书……”

子书珩依旧专注地看着纸上的内容——他听不见。

岑雪风便没再打扰他,过了一会儿,听见他问:“这是什么武功的秘籍?”

岑雪风执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

子书珩诧异地睁大了眼:“缥缈经?”

咳、好像学了不得了的东西——短暂的心虚过后,他又笑起来:“我能听见了,前辈可以说话啦!”

“正好我也懒得写字。”他恢复听觉,就意味着三感都已恢复正常,岑雪风伸手指了指一旁早已凉掉的草药,道,“喝了吧。”

子书珩一脸冷漠:“为什么不让我味觉没有恢复的时候喝?”

岑雪风一副理直气壮的神情:“味觉没恢复我怎么看到你痛苦的表情?”

子书珩:“……”

这些日子他几乎天天都在被岑雪风折磨,已经习惯这位大名鼎鼎的鬼医的恶趣味了。

见子书珩喝完药后眉心拧成了一团,岑雪风露出满意的笑容,语调似乎也变得异常轻快:“我得知你娘噩耗当天便启程赶来檀京,走得也匆忙,收拾行李时不小心把师父从师叔那偷偷拓下来的缥缈经也带过来了。师父趁为师叔解毒的时候才得到这秘籍,足以见得多么宝贝,找不到,怕是会疯掉。”

他想起师父发疯时拿着鸡毛掸子打他屁股的模样,不禁一阵惊悸,“反正我是不打算回去了,爱谁谁吧!”

子书珩嗓子和口齿全是草药的苦味,感觉自己呼吸的空气都是苦的,岑雪风丢来一颗蜜饯,他像被主人投食的犬类一般立马乖巧含住。

从苦口良药中夺回一点儿神智,他含混不清地问:“西域毒帝费尽千辛想得到缥缈经,难道他老人家身上也有夏哈甫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