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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血月

“还不错,认得你。”噬心说,“你回去罢,明日早上再来看我。”

雅室里有段忘容,子书珩白天说了那般绝情的话,哪里还好意思回去。

“我不回去了,今晚就在哥哥这儿睡。”他一翻身,爬进了被血衣砍出来的那个洞里。

“别啊,”噬心三两下跳了上来,“你开什么玩笑,说不准我半夜才发狂呢,你在这里岂不是给我添麻烦?”

子书珩哀怨地看着他。

这事儿非同小可,噬心断然不会惯着,便直接把他扛了下去,啐道:“快滚!我的窝岂是你这细皮嫩肉的能睡得?”

子书珩置气,从怀里掏出另一个苹果丢他,而后大步朝着雅室的相反方向走去。

岑雪风正在教夏雪安认字,见一贯风流恣意的子书珩宛若丧家犬般地走了进来,他顿时觉得有些好笑:“无处可去了?”

子书珩在角落里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言。

岑雪风摇了摇头,没再管他,继续教身旁那人:“这个字念檀,檀京的檀。”

夏雪安认真地重复:“檀!”

“对,师姐真棒。”岑雪风和煦地笑着,食指又指向后面那个字,“这个字念什么?”

“京,檀京的京!”

子书珩红了眼眶。

十六年前,他的娘亲也是这般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识字,他却嫌弃地说:“这些先生都已经教过我了,娘亲,您是不是不知道他们都说你儿子聪慧过人啊?”

夏雪安欣慰地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又指着另外两个字问:“那你看这两个字,你认识吗?”

三岁的子书珩看着那二字,不屑地道:“翰阳!这不就是庞夏的都城吗?太简单了!”

夏雪安眼神里似是带着憧憬:“翰阳有广袤的大漠,有壮观的骆驼群,有雄伟的沙城和雪山,你想去那里玩吗?”

小子书珩不解:“那是敌国的都城,我去那里做什么?”

夏雪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摇了摇头,低低地叹:“是啊,你是大凉的皇子,去那里做什么呢?”

子书珩垂下眸子,不再看他们。

他在想,娘亲的愿望是什么呢?

是完成任务后带着他回到翰阳吗?

还是把他留在那垂暮的大帝身边,只身一人远走高飞?

不,都不对。

她既然做出那样的选择,只能说明,他的诞生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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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心沐浴着月色伸了伸胳膊,正准备去洞里睡下,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哭笑不得:“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穿着紫色纱裙的少年笑靥如花,“噬心哥哥,你这是要歇下了么?”

噬心看着他,说:“是啊,啧,你别冲我这样笑,我绝不会同意你睡在这里,哥哥什么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

少年步伐轻盈地走上前来,“我不睡这儿,就是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噬心倒是没有多想,和他在一张桌前坐下,扫了眼他的腰间,疑惑道:“你的酒葫芦呢?”

“啊!”少年像是才发现酒葫芦没在身上一般,自责地咬了咬唇,“大概是落在屋子里了!你看我,当真是糊涂极了!”

“怎么娇滴滴的。”噬心受不了他这妩媚的模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你给我正常点!”

少年于是不笑了,指着他腕上的玄铁锁链,说:“哥哥,我早就想问了,这四根锁链的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

“是啊。”噬心有些茫然,“怎么了?”

少年目光灼灼:“既然哥哥是在此地修行,还是要挑战一下自己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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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遮了月,天空暗无边,繁盛了三十五年的檀京城笼罩在一片晦暗无光的夜色里。

“按照奉常大人的推算,今夜的月,绝不会寻常。”常威与主子一同望着天,说完,他稍稍侧了侧头,看向主子。

身穿玄色镂金长袍的男人身姿挺拔,负手而立,清风吹动他的衣摆,腰上挂着的那枚质地细腻的玉坠随风轻舞,玉是雕工卓绝、色泽淡雅清爽的上乘昆仑玉,可略显违和的是,那原本应是鲜红的穗子却是褪了色,像是年岁已久,且洗过了很多遍。

“月若变色,将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常威转回头,望着月空,“也不知今夜的月,会是什么颜色。”

黑云尚未散去,但天空却已经出现了异样,那团遮盖月亮的阴云边角泛起了红色的微芒。

常威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云团渐渐移开了。

常威蓦地睁大眼睛,惊惧了良久,他才沉声说道:“血月现世,人间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风云剧变,山河悲鸣;天下动荡,国之将衰!”

他微微颔首,抬眸看向主子,却见那人面色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就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常威心底油然攀升起一股敬意,苏洵《权书·心术》里说过一句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他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得到,可自从跟了这位主子,他才知道是自己见识浅薄了。

做他的贴身护卫近十年,跟着他住过漏雨的屋子,跟着他受过太子、孼臣的欺压,也跟着他登上了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却从未见他动怒、亦或者狂喜过。

“先帝驾崩的那一日,可有血月?”男人突然开口,声音温润,语气平静,一如往常。

常威恭敬颔首,回答:“不曾。”

“先帝弑兄夺位的时候,可有血月?”

常威迟疑了片刻,答:“不曾。”

“先帝屠长平国都城,迫使长平王俯首称臣的时候,可有血月?”

“……不曾。”

“这么说……”男人声音似是有些欢愉,“铁骑荡神州的大帝,还不足以让老天忌惮啊!”

常威陡然一怔,抬眸,目光落在主子脸上时,他呼吸一窒,心弦猛地颤了一颤。

他看见男人笑了。

不是寻常的笑,而是狂喜的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