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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厮杀(下)1

时于戎大胆的假设超出了韩姣的心理预防,她干瞪着眼,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张口慢慢说道:“碧云天和离恨天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有几百年了,师兄说的奇兵是什么意思?”

“魔主一出,离恨一统,这是世人皆知的。算一算时间,魔主每次横空出世,都要引起离恨天和碧云天一场大战。”时于戎长长叹气道。

时家是很古老的家族,以贩卖情报为生。韩姣从小就知道,从时于戎嘴里说出来的事,没有一件是信口开河的。她一面消化着这个信息,一面着急道:“两重天要打仗?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快点回宗门去?”

“不行,”时于戎道,声音格外郑重,“不能回去。小师妹,日后你若是遇到大师兄和宁师妹他们,就告诉他们,回到家中去修炼,不要回宗门了。日后……至少也要等局势明朗了再说。”

听他的意思,竟是劝同门都躲起来。韩姣不敢置信道:“情况有那么糟?可是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时于戎慢慢恢复了平静道:“其实事前已有征兆。这次宗门试炼进行的如此突然,小师妹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见韩姣沉思不语,他又道,“朝圣会后,宗内的星卜已占出天地否卦。卦象显出,小人势长,君子势消,黑暗时期即将来到。这种卦象已经五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宗内长老为防患于未然,就将年少一辈的弟子以试炼的名义全部送走。若真是遇到什么危急情况,也不至于让碧云宗的根基全部断送。”

韩姣看着他,轻声问:“师兄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们?”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他眸光微闪道。

韩姣想了一想道:“可现在魔主还没有一统离恨天,说两重天之间必有一战,还为时尚早。魔主杀了妖王胡都、收服妖王青元,用了六年的时间。随后攻打西境已近两年,至今还未平定。除了西境之外,络寒城是翠烟狼妖王的领地,听说他为人孤傲,也不肯屈服魔主。如此一看,其实离恨天内患重重,魔主就算真要一统,所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准备。”

时于戎略显惊异,目光中满是意外和赞赏,说道:“是呀,万事有天命,也有变数。魔主一天没有统一离恨天,就不能对碧云天出手。日后的事还难说得很。小师妹,你的心很细,胆子却很大。”

他心道:低阶的小修士,说起这样的大事,一般都是敬畏恐惧。他的这个小师妹,却像是在闲话家常,就这一份胆识,胜过常人不知多少。在同门之中,他能第一个诉说的对象,不是沉稳的大师兄而是机灵的小师妹,不能不说也是一份天命。

韩姣听时于戎提起“变数”,脑中却飞快闪过一个念头。襄和她告别时曾说过,三个月后找魔主夺回身体,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恐怕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要行动了吧。这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吗?

两人各有所思,默默无语。

时于戎一直紧绷的神经有所松懈,他凝神看了韩姣一眼,忽道:“你身上的妖气怎么这么久还未消散?”他与韩姣碰面之时就已察觉到了,但是当时韩姣与妖物同行,他还以为她是沾染上的。现在两人谈了许久,她身上的妖气却萦绕如初,他这才惊讶起来。

韩姣神色一黯,面对师兄自然而然就生起羞愧的感觉,低垂着头不说话。

时于戎脸色变了变:“你为了提升境界,修炼了邪法?”

这已是背弃宗门的罪行。韩姣吓得险些跳起来,忙不迭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修炼什么邪法。”她之前只说了离开碧云天的经历,现在只好把到了离恨天,遇到苏梦怀,怎么被强喂了妖丹,灵力驳杂的事都说清楚了。

一提及遇到苏梦怀后受到的折磨,韩姣恨得牙痒痒,说得极为苦大仇深。

时于戎伸手搭上她的脉搏,眉头深深皱起:“虽然境界提升了,但是这个样子于你日后修行没有一点益处。”

韩姣最清楚不过了,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疯子害的。”

“迦夜妖王,”时于戎想的是她说起的另一件事,“魔主用传影术追上来,竟然让迦夜妖王逃过了……他带着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姣根本不清楚苏梦怀的目的,只能茫然摇头。

时于戎笑了一笑,抛开那些杂乱的想法,又替韩姣担忧起来:“你现在的样子,绝不能回宗门。”

韩姣道:“可是我想回碧云天去。”

时于戎不语。

“师兄,”韩姣轻轻道,“我们一起想办法回去吧。到时候我也能想办法把身上的妖气给除了。”别人若是没有办法,她还可以找哥哥韩洙。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支持着,她才能一直有勇气,并且开朗地面对这么陌生又暗藏险恶的环境。

时于戎还是没出声,良久,他才温柔地说道:“时间不早了,小师妹,你快回去吧。”

韩姣猛地盯紧了他:“师兄你要留在这里?”

时于戎若无其事道:“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韩姣忽然感觉到,刚才那个饱含关怀、言辞亲切的二师兄渐渐远去了,她脱口问了一句,又觉得太过直白,弥补道,“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没有,”时于戎打断她道,“你顾好自己,小师妹,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妖气的事你不要太过着急,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他站起身,已是送客的姿态。韩姣唤道:“二师兄。”

时于戎道:“我送你出去。”

韩姣无奈地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二师兄,你是自愿来离恨天的?”

她的瞳眸漆黑,亮澄澄的像是宝石。时于戎面无表情地避开了她的目光,像是呓语又像是回答:“记得小时候,我们说过修士和凡人的区别。差别有千万种,可是相同的都差不多,那就是要面对无可奈何。”

回去的途中想了一路,韩姣还是不太明白时于戎的意思。他的态度坚定,任她怎么央求都不多说一句。她无奈之下只能告辞。

虎精站在五层塔外,见到她后立刻兴冲冲地跑了来:“小姐,你回来了。”

韩姣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到四层。虎精一直跟随在她的身后,眼睛四处乱瞟,看起来极为兴奋。韩姣这才注意到,问道:“你在看什么?”

虎精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塔里来大人物了。”

“谁?”

虎精挠了一下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韩姣斜睨了她一眼。虎精顿时急了:“肯定是大人物,能让大人亲自躬身去迎,怎么会是一般人物?”

她口中的大人就是城主严秋,韩姣自己满腹心事,略微想了一想就放在了一边。虎精正滔滔不绝地把离恨天的大人物论资排辈地猜测着,她偶然抬头,面色一正,变得敬畏而谦恭。

韩姣转过头去,呆滞了一下,张大嘴巴险些合不拢。

引路在前的人是严秋,随后拾阶而下的是苏梦怀,在两人的身后,是一个挺拔修长的青年,面容清俊,头发和眼眸都是深碧色的,仿佛是澄澈而幽深的湖水。韩姣恰巧也认识——翠眼狼妖王风淮。

韩姣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目光和风淮撞了个正着。

风淮目光微动。

这时,苏梦怀上下看了韩姣两眼,对严秋道:“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你的医术不错。”严秋谦逊了几句。

风淮站在楼梯上,神色冷淡地听两人说话,看了韩姣一眼后就挪开了。

韩姣见到两人,心中已震惊得无以复加。地处西方和北方的两位妖王在桐城相聚,若是说出去,只怕整个离恨天都要抖一抖。

苏梦怀和严秋两人寒暄着,看样子像是老朋友聚会一下联络感情——韩姣如果相信的话,那就是很傻、很天真了。

她本能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从苏梦怀先被青元暗算,在月堕之地被兽潮围攻,直到他脱身而出,有目的地直奔桐城。他的领地在西境,正被魔主的大军围困着,身为主帅的他却只身离开,跑到这千里之遥的三不管地带。

是有什么比大军围困更重要的事吗?韩姣大胆地猜测了一下,难道是络寒城和西境要联手了?

这个猜想一直到入睡前都在她脑中反复着,想来又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除了现在风头正劲、气势夺人的魔主,谁还能让这两位妖王联合抵抗。

这一夜,她做着光怪陆离的梦,耳边忽然听到“咯吱”的轻响,风卷进屋来,打得帐帘翻滚如云。她立刻反应过来,咕哝了一声就坐了起来,睁开眼四下张望。

一道黑影骤然从外窜了进来,韩姣一手一个风刃过去,身体同时跳了起来。黑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避开,一手像铁爪一般抓在她的肩膀上,卸去了她全身的灵力。

“小丫头恢复得不错。”

是苏梦怀那个疯子。韩姣在黑夜里瞪眼。

苏梦怀提着她,跃出窗口,如一只展翼的大鸟一般飞了出去。韩姣被他晃得难受,挣扎了一下,他口气凶恶地“嘘”了两声道:“别让严秋那老家伙醒来。”

他一直飞到城门口才停了下来。韩姣被他扔下,抬头一看,风淮站在城墙上,身着月白武士服,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梦怀开口道:“你可别想歪了。这小丫头是个福将,上次对上公子襄都能全身而退,不知有什么路数,带在路上也好。”

风淮“嗯”了一声,随后道:“快走吧。让人事先察觉到动静就不好了。”

苏梦怀重新抓起韩姣,两人无声无息地破开护城结界,破空往远方飞去。

苏梦怀提着韩姣的后背心,和风淮一路不停地飞行了两天,除了其间稍作休整,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了赶路上。

韩姣被迫在空中俯览了大地,越过桐城之后,远方是群山环绕,起伏如波。飞过群山之后,是无尽的草原,草绿如毯。山头上落下霞光泻在了草原大地上,随风而起的草浪闪着粼粼的光彩,景致波澜而华丽。

经过山林草原,泓碧苍天,渐渐就有了城镇,越靠近离恨天东南的腹地,城镇的规模也就越大。

这日又飞过了一个小城,苏梦怀和风淮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就近找了一座山头树林休息。苏梦怀将韩姣丢在一旁,席地而坐,练起功来。风淮在周围走了一圈,布置了一个阵法,折返回来,苏梦怀正好收功醒来。

见了他们的举动,韩姣反而有些担心,这两人路上飞行休息都不做任何防护。想想也是,两位妖王在一起,只有别人才需要防护的份儿。可是现在却一反常态——她心里猛跳了一下,这两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风淮目光瞟过韩姣,一点也没有停留,转而落在了远方的山峰上,此时天还未黑,可是一道曦白的新月已挂在了山头。他看了一会儿,淡淡道:“再过去就是泉源了。”

苏梦怀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下巴:“不能再这样大张旗鼓地赶路了,真要让那边察觉了,接下来可不好办了。”

风淮看他一眼,皱眉道:“你真有把握让他们误以为我们还在桐城?”

“这就要看严秋那个老狐狸的了,”苏梦怀笑道,“他一向首鼠两端。这一次我们趁夜离去,别人猜不出我们的意图,他一定能猜出几分来。只是他为人多疑,就算心里已有定论,也要疑上三分。只要我们这里还没有分出胜负,他就会两面讨好,暗地帮我们隐瞒行踪。”

两人说话没有使用任何秘术,韩姣听得明明白白,她心中既好奇又害怕,听了几句后,脸色不由得发白。

两位妖王都没有注意到她。

风淮神情肃穆,眼望远方道:“严秋那里只是其次。”

苏梦怀闻言一叹。

“这个消息确定属实?”他又问。

苏梦怀沉默半晌,平静道:“我有七成的把握。”

风淮知道,他的性子不会把话说满,七成把握其实已经相当于确定了。想到其中代表的含义,他抿紧了唇,目光一移,又看见了韩姣,她环着膝抱着头,耳朵还露在外面,却做出不想听、不知道的样子。在这样静谧而严肃的环境中,他蓦然生出一丝笑意。

低下头干咳一声,风淮道:“半个月后云垂之桥。公子襄要去见的是什么人?”

苏梦怀道:“我只知道,两个多月前给他传话的人是个小成快圆满的和尚。两人是私下谈论的,之后公子襄就放走了那个和尚,最后说了一句,三个月后我会赴约。这句话至少有五个人听见了。”

风淮微微感到愕然:“公子襄围攻你的西境已快要有成效,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去赴约,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苏梦怀道:“不知道。兴许还有什么隐世未出的高阶修士。”

风淮摇了摇头。

不仅他不信,就连苏梦怀自己都不信这话。身为离恨天地位最崇高的妖王,他几乎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不世出的高阶修士能约动魔主。

“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良机。”风淮道。

苏梦怀眼睛一亮,射出炽热的神色,说道:“公子襄一心想要一统离恨天。这次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真能趁机除了他,日后离恨天谁能与我们争锋。”

韩姣吓了一跳,肩膀颤抖了一下,这番话终于印证了她的猜想,他们联手想要伏击公子襄。

想法被证实,她不但没有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两大妖王对魔主,堪称是离恨天最大的变数。可她算什么,无论身份还是修为,都只是小人物啊——怎么就被牵扯进来了呢。

这一去,他们胜负还未分,韩姣却觉得自己是死定了。

不是被打斗时牵连致死,就是被事后杀人灭口。

越想越觉得害怕,韩姣抬起头,向两人偷窥了一眼。风淮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没有为日后离恨天两人平分的前景所打动。而苏梦怀目中异彩连连,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

这一刻,韩姣感受到一种身为弱者的悲哀。

此后几日,风淮和苏梦怀的赶路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们不再飞行,避开了城镇,就在山间密林中行走。可即便选择了偏僻的地方,也总能遇到稀疏的妖和人。

两人在路上开始练习合击之术。

这让韩姣感到万分吃惊。要知道两人都是离恨天最拔尖的修士,要两人一起出手已经是极为难得,居然还要练习合击,魔主对两人的威胁竟已达到这种地步。

两人每次练习都设下大阵,暗自驱赶林间的妖物,然后偷偷摸摸地练习合击搏击。练习时,两人都压制了真正的力量,灵力在小范围内冲击。

按理说,两个人都是天资超众、悟性惊人的材质,偏偏练习合击时不得要领。多番练习下来,效果依然平平。

风淮和苏梦怀心中有数,要练习合击之术,两人必须坦诚,不能有心防,敢于把自身性命交托对方,才能将两份力量合二为一,达到惊人的叠加。

可明白归明白,真正要信任依赖,对两人来说谈何容易。这一点就是局外人的韩姣都很清楚。

苏梦怀的脾气又开始变得阴晴不定。忽而春风拂面,和颜悦色,忽而又惊涛骇浪,喜怒不定。

韩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被他层出不穷的古怪想法折磨得疲惫不堪。

他先是拿出一件补天锁子甲,说这件上古法宝具有滋养魂魄元神、消解灵力攻击的神效。但是因为被浊气所污,功效大打折扣。让韩姣从水中提炼出水之源力,为补天锁子甲清洗。

于是每当两人在林中练习,韩姣就到溪水旁洗锁子甲。

水之源力是水中最纯净的一份力量,提炼极为不易。韩姣属木,提炼艰难,半个时辰只能提炼出一滴,而一滴只能清洁一片鳞甲。锁子甲上密密麻麻的鳞甲让她看了就发晕。

苏梦怀休息的时候还不忘再作弄她一下。

短短几日,韩姣深刻地感受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当锁子甲清洗了一小半,露出银白雪亮的亮片时,韩姣吐了一口气,忽然天空中一道阴冷的云团袭来,一下击中了锁子甲,那小半片的鳞甲立刻又被染得漆黑。苏梦怀从空中跃下,站到溪水旁的大石上,大叫道:“休息一下。”转头看看韩姣,“洗了两日多了,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你不是故意不用心吧。小丫头,要是到时我不敌公子襄,就把你扔出去。”

韩姣手指攥紧了补天锁子甲,关节泛白。

苏梦怀蹲下洗了洗脸,又嚷嚷道:“来来,唱首曲子,上次那个荒版怪调的不算。”

砰的一声,锁子甲被扔进了溪水里,溅起的水花拂了苏梦怀一身。

他瞪她:“你做什么?”

被他阴鸷的目光一扫,韩姣一个激灵,低头看到浸在水里的锁子甲,刚才那一扔的气势全消散了。

“在水里洗更干净。”她硬着头皮道。

“那你也给我到水里去洗。”苏梦怀两步上前,一把抓起她就要往水里扔去。

韩姣腾地一下又火起,一脚往他身上踢去,却被躲过。她恶声恶气道:“修炼合击不成,就把气撒到女人和小孩身上,你算什么妖王。”

苏梦怀愕然:“女人和小孩?”

韩姣嚷道:“女人和小孩,我身兼两者。”

苏梦怀不气反笑:“就撒气了,那又如何?”

没皮没臊的人是很可怕的。如果实力强横还没皮没臊,那简直是噩梦。韩姣撞上这么一块铁板,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心里蹭蹭地火冒三丈。当下理智什么的全烧光了,不管不顾地大叫道:“知道你为什么合击术练不成吗?要是再这样,就是去了也是到公子襄面前送死。”

苏梦怀眸转阴沉,骤然间神色狰狞。

风淮闻声而来,见状立刻道:“放下她。”

苏梦怀狠狠盯着韩姣,转过脸来又看了一眼风淮,脸上黑沉沉的气息渐渐消退,他把韩姣往地上一掼,威胁道:“你最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就把你扔到蛮荒的寒潭里去。”

韩姣轻飘飘在空中一转身,又折身飞过溪水,落在风淮的那一边,觉得有些安全了,才又瞪眼回去:“光会撒气有什么用。”见苏梦怀又要发疯,她赶紧道,“你们合击练不成,不光是因为你们之间没有绝对的信任,还因为你们没有信心。”

她说的声音并不响,风淮和苏梦怀却同时一怔,随即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韩姣续道:“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信心,你们不会选择合击术,因为光靠一般的合作,你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应对公子襄。这种没有信心,就成了你们修炼的障碍,因为合击的本意,就是义无反顾、置之死地。但是你们没有自信能击败公子襄,所以在合击时各自留了力,以保全自身,这样怎么能成功呢?”

苏梦怀哑然无声,风淮惊异地看她。

韩姣的勇气跟着话语一起说完了,心怀忐忑地看着两人。

苏梦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进了林子里。

风淮忽然道:“韩姣?”

她恍惚了一下:“啊?”

“是命格跳脱三界的韩姣?”他又改用秘术问。

从再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没有和她说过话,韩姣曾幻想,他是不是已经失忆了,现在知道答案了。被提及命格,她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风淮神色一动,眸光如同碧波:“刚才那番话,你是怎么想到的?”

韩姣知道他和苏梦怀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想了想,讷讷道:“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风淮觉得有趣,好奇道:“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怎么说?”

“假话就是,我观察多日,细心揣摩,终于看出了你们身为局中人都不知道的错处。”韩姣眨眼笑了一下,“真话就是,刚才一激动,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

风淮见她尖尖小小的下巴还紧绷着,不由得莞尔:“你运气还真是不错。胡言乱语也给说中了不少。”

这么说,他是承认对公子襄有怯意了?韩姣有些意外:“公子襄真的这么厉害?”

风淮脸色平常道:“成为魔主之前的公子襄并没有那么可怕。自从摘了苌帝花后,他就变得深不可测了。”

韩姣是知道其中原因的,暗自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风淮问:“你想说什么?”

韩姣抬起苦兮兮的一张脸:“公子襄那么厉害,你们带着我有什么用,能打还是能挨啊?”

风淮俊秀的眉头扬起:“关键时刻扔出去挡一挡也是好的。”

都是冷血动物。韩姣一听到这个扔出去的理论就愤然。冷哼了一声就要离去。风淮手一扬,补天锁子甲从水中飞出,到了他手中。他伸手递了过去,看着韩姣被夕照和溪水映得莹润如玉的脸庞,心念一动道:“这里是离恨天,跟着我们比在外面游荡要安全多了。”

韩姣驳道:“谁说的?。”

风淮笑而不隐:“我说的。”

韩姣一跃而起,穿过碧绿葱郁的枝丫,一下就立在了树冠的最上面。

站在高处往下俯览,景色顿时就显得不同了,四面群山环绕,峰峦如聚,树木挺拔林立,在日光下苍翠欲滴,就连空气都格外清冽,直透肺腑一般。

不知是不是她那番胡言乱语起了作用。

风淮所化的寒气与苏梦怀手中的云团合在了一起,声势浩大。结界忽然扭曲了一下,看样子已快要掩饰不住两人的力量。云团在寒气的冲击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古怪声音,渐渐就变得稀薄,像是附在了空气中,但是其中蕴含的威力却变得更加强大了。

韩姣看了一会儿,发现四周的灵力一下子都沉静了下来。

这一下合击果然达到了力量叠加的效果,牵动了天地间的灵气。若不是还有结界,这一下就能让整个山头都化为平地。

两人的身影飘在天空中,举动却截然不同。风淮一动不动,四周笼罩着森寒的雾气,身影朦朦胧胧像是要羽化仙去,而苏梦怀上蹿下跳,迅疾无比。

韩姣支颐看着,忽然心念一动,站直了身体,立在最顶尖的一根枝叶上,双手合拢在嘴旁,高声唱道:“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呀啦索……”

苏梦怀忽然就像被劈歪的雷电,斜坠了一丈多才停住,他立刻转过头来怒视着韩姣。

风淮也挥去了缠绕的雾气,目光移向树冠。从他这个距离看,树冠像是一片叶子,韩姣也只是小小一个人儿,她站在殷翠的树冠上,见苏梦怀身影狼狈,笑的好不畅意,身体都轻轻颤抖起来。松软的头发也随着一伏一伏,衬得那张笑颜如春花乍放,粉致生光。

这样的场景让他感到莫名地心颤,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从心底破蛹而出,而他却一片茫然。

苏梦怀怒吼:“臭丫头。”

韩姣见势不好,脚微微一踩,已从树冠上滑下,转瞬就消失了。

刚才那一幕如梦似幻的场景眨眼就消失无踪了。

苏梦怀暴跳如雷,吼了两句后也就作罢了。

风淮暗自吐了一口气,把那茫然若失的微妙感觉抛开,定了定神,集中到修炼上来。

韩姣不见苏梦怀后文,大抵摸清楚了他的喜怒范围,重新开始计较。

她的处境要说糟糕,实在是糟的不能再糟。这一路走到底,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但是韩姣天生开朗乐观,面对困境也不会一昧地自怨自艾。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生出一股豁出去的勇气,不怕苏梦怀翻脸,也不怕被他折磨。

要说流氓遇上无赖,大概也就是这个情况了。

快要傍晚的时候,两位妖王已经摸索出一套很适合两人合击的方法,一静一动,一快一慢,暗合天机,又默契无比,犹如合作多年。韩姣重新飞到树冠上,坐在了枝丫上。风淮看也不敢看,只一心练习。苏梦怀则转过头,频频以目怒视,就怕她再唱那首怪腔怪调的“呀啦索”。

可看了几次都不见她有唱歌的打算,反而时不时鼓下掌,喝一声“好”。风淮也悄悄注意着这里的动静。过了好半晌,两大妖王都觉得不是滋味了。

他们练习合击说是为生死决斗做的准备也不过分,被她一声声地喝彩,弄得两人像耍戏法一样。

苏梦怀又吼:“不许喝彩。”

韩姣撇嘴道:“不喝就不喝,你当你是耍戏法的。”这句把苏梦怀噎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她笑了一下,像狐狸似的,很不怀好意。立刻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青色灵果,张口就咬,故意吃得咔嚓咔嚓的。

有这么一个旁观者,还怎么练下去,苏梦怀感到一丝泄气。

风淮从天空中降下,想径直走开不做理睬,可不知怎么又转过身来,看看韩姣又看看果子,问道:“这果子好吃?”

韩姣怔了一下,心道,这么平常的灵果原来你没吃过啊。对于苏梦怀和风淮,她已偷偷分析过,苏梦怀喜怒犹如六月的天气,有时候奉承他要被他迁怒,得罪他也不见惩罚,难捉摸得很。但是风淮是个直性子,襄也曾说过,雪狼是居住在雪原上的一种高傲族群,本领高强、品德高贵,但是不谙世事,讨好他绝没有坏处。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更青的:“你要不要尝尝?”

风淮讶然,微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这果子还没有成熟,果肉酸涩,你喜欢?”

韩姣狠狠地咬了一口说:“喜欢。”它有美白作用,韩姣心道,这果子成熟了灵力很一般,但是未成熟时食用对肌肤大有好处,碧云宗的女修士几乎都知道。

风淮若有所思的离去,第二日他们又继续往泉源的方向行去,走的是偏僻密林,有一些平时不常见的灵果。风淮见了顺手摘了一些,在休息时把熟透鲜美的拨了出来,把未长成的全放到了韩姣的面前。

“吃吧。”他道。

韩姣面皮抽动了一下,若不是看他神色平静,她简直要以为这是他的戏弄了。低头看了看几个又青又硬的灵果,韩姣摆手:“不用了。”

风淮眉头略微一拧,放缓了口气道:“别客气。”

“不是客气。”韩姣道。

他一手把灵果推近了:“那就吃吧。”

韩姣对他干瞪眼,看看那堆放得老远,颜色深沉,闻之有清香的灵果,又看看眼前,硬着头皮吃了一个枣子大小的白色灵果,嚼也不嚼就直接吞了下去,敷衍道:“还不错。”

风淮淡漠的神色里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全给你吃。”

刚才那句才是客气好不好——韩姣险些要跳起来,又见他目光澄澈,神态认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苏梦怀坐在一旁,拾了两只又大又甜又多汁的灵果,大口大口地吃着,见韩姣一脸吃瘪,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日过后,泉源已近在眼前。虽然名字叫泉源,其实是由十七个城镇围绕而起,如星罗棋布的热闹地方。从山头往下望,城内街道宽敞,房屋鳞次栉比,每个城镇都十分规范,若不是身临其中,韩姣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城中绝大多数都是妖怪。

化态之上的妖怪外表和人无异,行为举止也都模仿人类。

韩姣三人随着那些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一齐进入了十七座城中的其中一座。

此时天色已黑,但是城中灯火如海,映照之下如同白昼,天上星月都已看不见了。城墙高耸,足有三十来丈高,却丝毫感不到有结界存在。

韩姣不由得疑惑:“这里没有结界?”

风淮道:“这里用的结界很特殊,叫十七星结界,每个城中都有阵眼,十七座城相依相辅,一举而发。触动一处,就要承受十七种力量反击。”

韩姣对阵法已不是一无所知,一听就知道厉害,于是叹了口气,又问:“这里为什么叫泉源,难道有泉?”

“有灵泉,”风淮直率道,“离恨天内灵气稀薄,在远古时期,这里忽然有一日冒出一道灵泉,没开灵智的妖物喝了能直接进入化态。进入化态的妖物喝了能晋阶元婴。”

韩姣听得眼睛乍然一亮:“灵泉在哪里?”

苏梦怀插嘴道:“不就在那里。”他指向刚才路过的一座横桥。

韩姣跑到桥边往下看,河水有些浑浊,并不清澈,她略微一扫,就知道不含灵气,又是失望又是唏嘘:“这就是灵泉?喝了不拉肚子吗?怎么晋阶?”

苏梦怀不屑道:“个个都像你这么贪,一人一口也喝光它了。”

风淮虽然神色平淡而冷漠,但是解释得却很详细:“远古时灵泉出现,引妖物和人类聚集到此处,但是所有人私欲太重,喝了泉水一口不够还要一口,自己喝了不够还要带走一些,灵泉所含的灵气日渐稀薄,千年之前已经变成了普通的河水。”

韩姣沮丧地长叹一声道:“我来晚了。”

苏梦怀哈地一下就笑出了声。

风淮也不禁莞尔:“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源泉虽然能让人立刻晋阶,但是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或是一年、两年,或是几十年,那些凭空晋阶的人都会渐渐恢复原态。”

韩姣惋惜的心情顿时一闪而逝了。

苏梦怀领着两人一路前行,像是闲谈似的介绍了几句,只字不提修炼魔主之类的话题。

三人已走到城中心,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当中独立了一幢楼,大门敞开,足有三丈高、两丈宽,从楼中走出的人大多带着一只巨大的鸟类,有的短尾宽翼,有的长喙拖尾,牵出之后就直接坐在鸟上,展翅飞去,化为天空中的黑点。

这不用解释,韩姣看了几眼就明白了,这是一个租用飞行鸟类的地方。十七座城有玄妙的阵法相连,在平常时期没有人可以在上空飞行,代步而行的就是飞行妖兽了。

苏梦怀和风淮两人要跨越泉源,却不能惊动魔主一方的人,也只能依照普通的方法来这里租用飞行妖兽。苏梦怀留下假名租用了三只。楼间掌柜选了妖兽牵来,两只都选得灰扑扑的,只有一只浑身羽毛是红色的,极为绚丽。

妖兽的头上都绑着一块灵石。

掌柜说:“诸位把手放在灵石上,为坐骑起个名字,就可以喊停就停,喊飞就飞了。”

韩姣头一回乘坐骑,眉开眼笑地跑过去,囔囔道:“我的取名叫小灰。”说完,却跳上红色羽毛的妖兽,乘风飞起。众人不禁莞尔。

这一日天色将亮而未亮,浓云滚滚,化成了一道厚幕,除了天边几颗稀落的星子,� ��人的感觉,犹如在黑夜一般。

忽而一道红色的流星从天空中划过,留下一道弯曲的红痕。

此时正是众修士休息的时候,飞云峰上寂静无声。正当那颗颜色殷红的流星落下山脚,吴浮从泰阿后殿跑了出来,看看天色,脸上闪过诧异和慌张,可转瞬又全部收敛起,转身跑到了一个偏僻的后院。

后院里已站着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

“师叔。”吴浮躬身道。

韩洙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就像天边沉沉的黑夜一样。吴浮飞快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在看到他眉头间若有若无的一丝隐忧时又低下头去。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韩洙平淡地说道。

吴浮立刻道:“那我去准备一下。”

“不用了,”韩洙道,“我马上就动身。”

吴浮愣了一下,随即就从心里生出感动,知道他留下来特意交代一声,是把泰阿殿内外事务交托给自己打理。虽然飞云峰的峰主是殷乾师祖,但是内里实在已经全部都在韩洙的掌握下,这一点上下弟子心知肚明。

得到韩洙如此看重,吴浮垂着头,恭谨道:“师叔放心去吧,不管是几日还是一年半载,这里保管就和师叔走时一样。”

韩洙声音低沉而冷淡地道:“尽力即可。”

熟悉他脾性的吴浮知道,这已经是一种变相的赞许。他心里有些激动,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再抬头时,院中已空无一人。

韩洙从飞云峰顶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缓,可同时又迅速无比,这将快与慢、动与静糅合到了极处所表现出的高深道法,他却使得漫不经心。落到迎客台上,通向各峰的铁索还未到时辰显现出来,他见四下无人,身影一闪,凌空就跨了出去,一眨眼已到了碧云上峰。

碧云上峰以广元殿为中心,处处皆设有禁制,若不得允许,就是同宗的弟子也寸步难行。

韩洙一路走来却没有任何障碍,就是在广元殿前,也只停留了片刻,双手一罩,就畅行无阻。他绕过了广元殿正殿,直入后室。穿过游廊和飞阁,到了最荒僻的一处偏殿。

殿门、台阶、窗棂都用辟邪木所造,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泽。大门上还贴了封条,金灿灿的符箓历久弥新,散发着高洁神圣的光彩。

韩洙伸手一挑,封条仅闪了一下,就自动飘落了。

空中蓦然出现一个声音:“住手,不可再往前行。”

韩洙秀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空无一物的空中,开口道:“一清?”

空中其实是没有声音的,用意念说话的是一清祖师闭关留下的部分神识,虽然只是一清本身神识的三分,但是足以震慑大部分的高阶修士。

眼前的一个让人意外,一清惊讶道:“你是何人?”

韩洙轻嗤了一声,抬脚就要往偏殿内走去。

一清神识一动,已排山倒海般涌过去,空气里骤然就变得像凝胶般凝重。韩洙头也不回,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身后的凝重就如潮水般泻去,一清神识的攻击落了空,波澜不起。

若是有明眼的高阶修士见到这一幕,定会觉得疯狂。

碧云宗的祖师的神识攻击就这样如石牛入海一般被一个弟子给化解了。

“我以前认识你?”一清惊讶又疑惑地开口,随即又感到不安。

韩洙已入了殿内,手一转,拿出一个小瓶,打开后滴了两滴鲜红的液体到地上。漆黑的殿内忽然大亮,一道光幕从地上冒起,把他笼罩在其中。

神识一闪,在碧云上峰某处隐殿内,忽然轰雷作响。

最先惊动的是周徇真君,他正留守广元殿中,忽然睁开眼,惊诧道:“师父提前出关?”等他站起身时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师父的预警。他马上飞出殿外,感觉到最偏僻的偏殿角落有空间移动的动静,又急速飞去。到了之后,只见门户大开,那个几百年都不曾用过的上古传送阵上还留着些微光华。

周徇真君面色大变。

韩姣上了红翅的飞鸟,高呼:“小灰,起。”红翅鸟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极为不满,两只脚在地上蹭了又蹭,才无可奈何地展翅飞起,姿势别扭,还不如那两只灰扑扑的飞鸟。它振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上了空。

为了表示它的愤慨,飞得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变幻莫测的身影。

韩姣感觉自己上了当。这哪里是劳斯莱斯,简直拖拉机都不如,还时不时抽搐一下,害她又产生了坠机时的感觉。她一把抱住鸟头,变出一根又长又软的晶丝,要系安全带。红翅鸟抵死不从,头转来转去,又飞出螺旋形来。

风淮回过头来,见韩姣扣紧了红翅鸟的头,安抚道:“别紧张,不要抓它的头。”

韩姣一脸愁色道:“不行,这么晃,得弄个马鞍才行。”

风淮闻言不解,随即见她手上一根透明丝带要往鸟脖子上硬套,一时有些目瞪口呆,赶紧道:“有灵性的妖兽都不习惯受束缚,脖子这种脆弱的地方更加不行。”

韩姣停了手,感觉鸟身抖了抖,左右晃动。她急问道:“那掉下去怎么办?”

风淮看她一眼:“这些都是受过训练的妖兽,怎么会掉下去?”

韩姣看看红翅鸟,鸟眼睛嘀里咕噜地乱转,就是不和她对视。她怀疑道:“万一呢?”

“没有万一。”风淮道,随即又想起,换了一个语调道,“就算有万一……”

韩姣竖起耳朵听。

“就算有万一,商行也会赔十倍的灵石。”

韩姣:“……”

她算明白了,这实在不是个能以貌取人的地方,看似漂亮的坐骑,其实危险无比,看似纯良的妖王,总是能让人无语。

风淮见她被红翅鸟无迹可寻的飞行方式给吓得面色紧张,转过脸去,冷冽地扫了红翅鸟一眼。

这一下鸟翅不抖了,身体不晃了,飞得四平八稳,如履平地。

韩姣立刻察觉到了,感叹道:“真的是受过训练的,就是预热慢了些。”

红翅鸟恶狠狠地甩了甩尾巴。

这样踩在鸟身上飞翔了半晌,韩姣慢慢体会出了其中的趣味。妖兽飞行比修士御剑飞行的高度更高,视野更广,还不需要费心。俯首一望,把地面的景色尽收眼底,那一座座城池变成了渺小的图案,白云青山近在身旁,更有那迎面而来的风,让人十分畅意抒怀。

韩姣不禁露出舒服的微笑。

风淮回头,刚才还见她与红翅鸟纠缠不清,像是受气小媳妇似的,转眼已换了一脸惬意的表情,他唇角略弯了弯,凝视了片刻才收回目光。

经过五座城才停下来休息。

苏梦怀为隐瞒行踪,在泉源处处都和普通人一样,到了时间就休息,赶路也不急——反正时间还宽裕。

逗留的城镇是泉源十七城中偏小的一座,看起来和碧云天差别也不大,照样有客栈和酒楼。韩姣好奇地四处看。妖物各型各样倒也不稀奇,倒是女妖很有趣,极端地走了两种风格。有的长裙纱衣,洁白不染,十足飘飘欲仙的感觉。还有一种,身上搭着一块布就走在路上,胸口、胳膊、大腿大部分都露在外面。这样倒有点像韩姣前世街上夏天的衣着。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忽然瞥到一个人影在街口一闪而过,像极了二师兄时于戎。韩姣一怔,再去寻找已看不见了,心里生出疑惑。

苏梦怀进客栈时悄悄对风淮道:“有尾巴跟上来了。”

风淮并不意外,声音淡漠道:“也许是哪里露了破绽。”

苏梦怀道:“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公子襄那边已经有了察觉。这一点倒是奇怪,这一路我们隐藏痕迹,身边也没有遇到高明的修士,怎么会败露形迹。二是严秋泄露了消息。这个可能也不大,他守着桐城这一方,魔主一统后他只有被并吞的份儿,现在若是两相抗衡,他才没有后顾之忧,可坐收渔人之利。这么会算计的一个人,不会这个时候犯糊涂吧。”

“刚才在路上已经卖了几个空子,可是跟踪的人也没有现身,”风淮缓缓道,“来人很谨慎,轻易不肯露出马脚。”

“要把人引出来才行。”苏梦怀说完,目光一转,落到了韩姣身上,大声道,“小丫头,去买点喂妖兽的草料来。”

韩姣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我?”

苏梦怀哼道:“不是你是谁?一路上都是白吃白住,不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