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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跗骨之俎

强劲的炎风扑面而至,眼前赤光潋艳波荡,李景武目光扫探,心下大为凛然,看这位径直近前替换叶珏的来者年岁并不算大,而其身上穿戴无非是炎军中普通士卒服色,缘何手中原本望来乌沉沉毫不起眼的阔剑,竟能在几乎瞬息间爆发出如此强横的气势?

来不及多想,李景武匆忙凝气噼扫而出的凤鸣刀已然和骤然直砍的丧门阔剑凌空相撞,两人体内真气各自冲涌流转,一声令人闻之齿酸的“当呜”声传入耳中,继而便是纷涌的气浪吹得两人刮面生疼。

丁越双手稳持丧门阔剑,虽是终究被凤鸣刀影封住去路,再也不得前进半分,但在旁人看来,其人除了身子剧烈晃动了几下之外,别无他事,甚至还有心思出言道:“叶将军,不是姓丁的非要抢夺你的功劳,实在是忍不住手痒难耐,等将此人毙了,我再跟你请罪!”

既然有人替换自己,叶珏倒也不好继续留在场中与李景武缠斗,以免让人说自己以多欺少,微微摇了摇头,从碧蚺霜锋上弥漫而出的浓重青焰随之渐次散去,答了一声:“丁兄弟小心,不可逞强大意。”便扭身举步,向秦王等人走去。

若论官职爵位,尚为军中新卒的丁越当然无法和叶珏相提并论,只是论及本身的修为和那股临阵对敌时的锐气,他却不见得会在叶珏之下。

此中滋味,正自直撄其锋的李景武体味得最为明白,毕竟适才叶珏和自己相斗时,即令是招数凌厉凶狠、步步紧逼,却好歹念着故交之情,尚不至于当真取了自己的性命去,而这位姓丁的新军行事却与叶珏截然不同,丧门阔剑轮转如飞,想来是欲杀自己而后快。

按着李景武早先所知,举凡使用丧门阔剑、斩马长刀,乃至鞭锏锤钺等分量沉重的武器,大都会因为兵刃本身的缘故,在速度上略有不足,但自己如今面对的这位军中新卒绝非如是,除了阔剑力道沛然莫御之外,其速度竟也似不落人后。

瞧着对方圆睁如铃的一双虎目,不知怎的,李景武心头蓦然一沉,想起自己幼年时曾经听过长辈们说起的一个道理来。

正如那位诗剑双绝的先哲所说,‘天生我材必有用’,世间总有天赋异禀者,一些人或许在其他诸事上并不超于同侪,但唯独在本身的力道上远过他人,若是分量沉重的兵刃被这等人运使起来,那可就比寻常人物更难抵挡。

况自己仓促应变,虽已挥刀反撩,将对手这柄阔剑去势封阻,但到底不曾使出全力,如此与他相持,想来最终吃亏的,多半会是自己。

心思疾转之余,李景武顾不得其他,吐出一口浊气,便想要撤身回刀,再做区处,随即潜运体内真气内劲,欲将这柄尚自悬停在自己顶门左近的重剑格架开来。

岂知李景武身形方始微动,昂然立在他面前的丁越脸上忽然泛起几分又是轻蔑、又是冷冽的笑意来,出声轻喝道:“他娘的,有点意思,兵刃临头,你还想着要跑么?”话刚出唇,双臂凝力,丧门阔剑随之而动,紧紧抵在凤鸣刀的锋刃上,竟是丝毫不留些空处。

本拟退开五步之外,再以真气催发的刀芒与对手遥相攻守,但如今对手的阔剑直如跗骨之俎,莫说五步,就是一臂之距也不肯给自己留下,相较而言,原来叶珏方才那如同狂风骤雨般的枪势实可算是和善得紧了。

退归本阵,拄枪而立的叶珏还在注目观看场中情形,当他看到李景武移步欲退,脸上的神情随之生变,低呼出声:“不好,李兄这是小看丁兄弟啦,他在这想要抽身而退,其难度不啻于登天一般,稍有不慎,就要吃个大亏。”

跟随秦王顾霄霆赶到帝都的诸人中,算来只有林馨宁和丁越所用兵刃有些相似,俏生生站在叶珏身后的姑娘听他有如此言语,不由得脱口问道:“面对极为沉重的武器,本就不该径直撄其锋芒,这位李景武想要抽身回退,也是人之常情,这又有什么不妥?”

叶珏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解释道:“若是面对寻常之辈,李兄如今想要抽身撤步,本是应当,可那位丁兄弟所学路数和素日的脾性,都与我相去不远,讲究以凌厉狠辣取人。

“有鉴于此,李兄现下若能横下一条心来,不退反进,或许还能逼得丁兄弟不得不回剑自守,到时战也罢,退也罢,总是李兄掌握先机,可他这一退,丁兄弟自然便能稳持先手,你瞧那重剑仍是压在凤鸣刀上,便能明白丁兄弟目今所用的法子啦。”

林馨宁既见叶珏全身而归于本军阵中,芳心一时舒缓,来不及细想正留在场中比斗丁越、李景武两人进退之间蕴藏着怎样的利害,被叶珏出言解释提醒,秋波流转,再瞧场中局势,方才有些明白叶珏话中的含义。

盖因丁越所用的丧门阔剑分量本就远较普通兵刃沉重,而其人天赋异禀,力道又大得异乎寻常,招式转换的速度也比预想中的更快,当此之时,李景武想要抽身而退,实际是将自己闪转腾挪的空间自行压缩,待到其人再无撤身余地,便难免会伤在丁越手中。

不过林馨宁和李景武往日并无交集,这人是死是活,并不被她如何看重,纵然亲眼目睹他情势有危,这位武成侯府的大小姐还是澹澹地道:“说来与人交手,进退成败总是取决于自己做出的判断,他若当真伤在丁越手里,那也算是自作自受。”

此时就算林馨宁再多说些什么,也不会引起无暇顾及、更无由得知观战众人对自己所持态度的李景武的兴致,如今他眼中再无其余,彷佛天地之间一切都已经荡然无存,只剩这柄携裹着灼热气焰、压在自己头顶的重剑,只要自己略微松力,便会身死魂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