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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怪人

长琴原本只想敷衍了事,他带着尼撒随意在院子里走,也没有真的把他带到兽栏去。而尼撒并没有意见,始终保持微笑跟随长琴,即使这只是比较华贵的王家宅邸,并无特别。

“神使大人在埃及的地位很高吧?这样的宅子,王公贵族也不一定有资格住。”

安静的尼撒突然来这么一句。

长琴明白这就是开端,唇角微微勾起,现了虚伪的一抹淡笑:“是吗?尼撒对其他王公贵族的房子也很清楚?”

“嗯,认识一些……朋友,是贵族。”尼撒别有深意地看了长琴一眼。

长琴有点惊讶,如果这个尼撒真的认识不少贵族,那么其身份也必定不容小觑。

“如果你让我看有趣的东西,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会认识不少埃及贵族。”

听着这种暗示的话,长琴眉头轻挑:“有趣?”

“例如,能让黑马安静下来的方法。”

“哦,那因为得到你们帮忙,它才会安静下来。”长琴笑容不改:“我想你会在这里,就是这个原因。”

“……”尼撒微愕,蹙眉在注视长琴以后,他止步敛目侧耳聆听,然后唇角又再一次高高挽起。就在长琴以为他发傻之前,他伸出一手,指向一个方向:“那么,可以带我到那边走走?”

那边是兽栏。

长琴猛地蹙眉,突然感觉这家伙是有备而来,竟然连兽栏的位置都清楚,他绝对不相信尼撒是听见了什么。

未待长琴说话,赛里斯突然指向另一方向,以稚嫩清脆的童声提醒:“要完整地参观院子,应该先走这边。”

两名成年人同时将目光投向那个方向,与兽栏相反的方向。

长琴明白了,那边是诺布正在准备马厩的方向,赛里斯是想找援军。

尼撒轻叹:“孩子,你将我推向另一个选择,一个……麻烦的选择。”

打从一开始长琴就感觉尼撒有点奇怪,而且自己已经被这人奇怪的行为所牵引,总是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但他愿意相信诺布的参与会改变现状。

想罢,长琴顺着赛里斯的提醒接话:“赛里斯说得对,先参观这边吧。”

不容拒绝,一大一小二人已经先行动作,尼撒只好跟上。才走没多久,在经过一只绕满葡萄藤的架子以后,他们看见了正在指挥众人忙碌的诺布,他在安排马厩的事情。法拉利就拴在旁边的桩子上,生性暴烈的马匹正使劲挣扎着,想要脱离桎梏。

“哦。”尼撒看着黑马,发出意味深长的单音。

诺布的注意力被声音吸引,看见尼撒以后,他的眉毛突然挑高,他给旁边属下交代几句,就过来了。

“李,怎么大英雄到我们这里做客了?”

长琴斜眸看了尼撒一眼,恰巧与后者的目光对上,长琴眉头轻跳,眉间不觉微微聚拢。长琴并不喜欢被人大胆注视,感觉很无礼,因此他的口气也不太好,极迅速地答覆:“法老给予的奖励。”

诺布听得不明不白,就低头看向赛里斯。

赛里斯眨巴着金眸,天真地说:“这位叔叔说要参观院子,但我和长琴都好累,又好热,诺布叔叔可以带这位叔叔去吗?我们回屋里等。”

……

三名成年人看着他,一时间很是无语。

尼撒呢喃:“你家的孩子……很聪明。”

长琴和诺布都不想说什么,诺布松了松肩膊筋骨,立即就挤到尼撒与长琴中间,伸手比向前方:“那么,这位英雄,这边请。”

尼撒却不走,只是看着长琴。

长琴才刚蹙眉,就感觉到赛里斯正在摇他的手,他微微一笑,便回话:“诺布比我更清楚这座宅邸,毕竟他负责整个宅子的安全,请你安心接受他的带领,我会在屋内等待你的到来。”

话落,长琴带上赛里斯准备离开。

“等等,神使真的不想知道我所说的选择是什么吗?”

尼撒的话让长琴止步,但他没有回头,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接触这个人。

一时间除了黑马制造的噪声,制作马厩的工作声响,再也没有人说话。沉默在三人中持续,直至……

“长琴。”

赛里斯一声轻唤,李长琴终于回过神来,他看向赛里斯金色的眼眸子,看见里头包含着的担忧,心情不觉放松,就做了个决定。

“尼撒,你的选择我没有兴趣知道。”

给予答案以后,长琴带上赛里斯又一次准备离开。

“我看见你们的选择。”尼撒说:“如果你又一次让那匹马静下来,那我就告诉你,那个孩子接下来面临的选择,怎么样?”

“赛里斯?”听见事关赛里斯,长琴猛地回过身来:“只要让马静下来?”

“对。”尼撒点头。

赛里斯突然拉紧长琴:“长琴,不要理会怪叔叔。”

三位成年人又是一阵无语,尼撒也不禁摸摸自个的额头,确认自己是不是已经把眉头挤成川字形。

“神使,你的孩子有一位兄弟,他的选择,会影响你与目标的距离。”

这一句话对现场三人造成了不同影响。

“目标?”诺布困惑地蹙眉。

“菲尼尔?”赛里斯听见有关哥哥的话题,立即就紧张起来。

李长琴却在意全部,菲尼尔与目标的关系。

这一回不用多话,长琴快步接近法拉利,原本狂躁中的马儿又一次变得温驯,而他离马匹有一些距离。

尼撒根本不清楚李长琴是怎样做到的,但他已经得到自己的答案。

“你果然特别,我听说二王子的神使驱使狮子捉弄赫悌与亚述的使者,果然不是驯兽这般简单,你是特别的。”尼撒一边说,一边略显激动地探身挨近。

长琴并不意外:“你是米坦尼的王室贵族吗?”

“嗯?算是,也算不是。”尼撒淡淡一笑:“我的身份没有关系,你想知道的不会是这些,而是我所说的选择。”

对于含糊其词的回答,长琴没有加以追问,只是建议:“既然你已经满意,那我们进屋里再谈。”

这一回尼撒没有反对,而长琴将他带进二楼,自己的私人空间。

才坐下来,待娜纱等女仆上完果品酒水一一退下以后,长琴立即就问:“刚才的话,你要仔细解释一遍。”

“他们。”尼撒看着诺布和赛里斯,暗示般睐向长琴。

“他们没关系,一个是我最亲的人,另一个是我信任的人。”

“但有些事情,你不是没有让他们知道吗?”尼撒意有所指。

无论尼撒对诅咒的事情知道多少,长琴都不准备受牵制,他冷笑着拎起银制酒杯,荡动深红色酒液:“无论如何,我可以用性命来信任他们,但你……现在还没有资格。那么,你听说过狮子的事情,应该也明白在荒野被猛兽袭击身亡,将会是一场不幸的意外。”

“……威胁,不是文明人的做法。”

“却是最好的提醒。”

一轮对话下来,只等其中一方妥协。

最终尼撒低叹,宣告败阵:“既然你相信他们,那我也愿意相信他们,希望今天的事情除了切身的你和我,他们不会告知第三者。”

“你跟那些贵族也是这么说的吗?”

“呵,聪明。”

长琴和诺布互觑一眼,便应了他的要求:“这将会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那好。”尼撒笑容加深:“既然神使能让猛兽安静,那么相信你会比较容易理解我所说的选择。我从母亲的血液里继承了一种能力,我总是预知选择,从中控制。”

“预知?”

“对,我自身与及亲近的人,我就会预见。”尼撒顿住,又补充:“亲近,一种是指精神亲近,也就是血亲或者爱人之类,另一种是肉体亲近,就如同我们坐在这里,如此的接近。”

“嗯哼?”

对于他的补充,现场没有人感兴趣,全都眯起眼睛盯紧他,以此作为催促。

尼撒没有再停顿,继续说:“过去,对选择的预知让我逃过很多麻烦,那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孩子。”

“赛里斯,他的名字。”长琴挥开比向赛里斯的手指,较为不满地做了介绍。

“嗯,赛里斯,他将接到兄弟的邀约,他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尼撒唇角弧度加深:“但有趣的是,如果选择接受,我看见神使会往目标迈进一步,但与目标同在的是危险?哦,奇怪,为什么我认为是痛苦而不是危险。”

“如果拒绝?”赛里斯急问。

“拒绝?那这一回就又会错过目标,但以后会风平浪静。”话至此,尼撒摊开两手,模仿天平,平衡举放于前方:“接受,还是拒绝,就得由赛里斯小朋友权衡轻重了。”

赛里斯抽了口气,在哥哥与长琴的拉力战中,左右为难。赛里斯并不想失去兄弟,菲尼尔是他的兄长,双生子,而且一直对他很好,很亲切;但长琴是他现在最重要的人,快乐的源泉。现在双方放在眼前,要选择?

“你不能说得再详细一点?”长琴狠狠瞪了尼撒一记,并伸手将赛里斯抱到膝上,低声劝导:“别烦恼,继续听。”

“不能。”尼撒收回双手,交叠于膝前:“我非真神,只有模样的感觉。”

“那就是说,你并不能识透连锁,只是看见眼前对吗?”

“……可以这么说。”

“那么即使今天选对了,明天也可能会再一次选错?”

“……对。”

“所以,刚才你所说的并没有意义。”长琴冷哼:“反正明天我就不会再听见什么选择之说了。”

尼撒微愕,而后失笑:“怎么以前就没有人质疑我呢?神使,你果然特别。”

“那没什么,我的目标没有你想像的重要罢了。”

“没有贪欲,就会更加洒脱吗?我现在感受到了。”尼撒不怒反笑,似乎更满意这种结果。

长琴并不反驳,因为对于解除诅咒的态度,他并没有非做不可的执着,只是想努力尝试罢了。

赛里斯越听越糊涂,但他至少确认一件事:“长琴,那样我见哥哥也没关系是吗?”

“嗯,没关系。”长琴回答赛里斯:“你忘记了吗?你并不用担心我。”

赛里斯记得长琴不死的神力,当下只觉豁然开朗,放心地笑开了。然而一言不发的诺布却皱紧眉头,不太认同地睐着李长琴,后者装作没有看见。

“你对我的目标知道多少?”长琴小抿一口葡萄酒,向尼撒发问。

尼撒低笑:“并不知道,我说了,我只能感觉到,感觉不会具体告诉我那是什么。不过我能够告诉你,你与我的相见引发了新的选择。”

“哦?”

“一切的根源是埃及。”修长食指弓起,弹向银制杯身,一声短促的清响,红色酒液荡起波纹,犹如甜美的鲜血。尼撒收起笑容,道出答案:“远离埃及,你就会远离目标与痛苦。”

又是一阵死寂,半晌过后,长琴平静无波的脸上突然堆满笑容:“酒好喝吗?”

被这前后不搭的新话题给砸了一下,尼撒脸上原本故作神秘的表情猛地僵住,卡在严肃与轻松中间,显得有点傻气:“啊这……不错。”

“那请慢用,我累了,要休息。”长琴迅速抱起赛里斯,一把将他的小脑袋捂到在自己肩膀上,以不容拒绝的冷冽眼神挑向诺布:“好好招待英雄。”

话罢,不让任何人挽留,走了。

“……哦,又发挖到另一面。”尼撒低笑:“果然是表里不一的人。”

诺布目送二人走远,这才睐向与他面对面的人:“哦?希望你没有发挖到他最真实的一面……你会发现自己不是当沙包的料子。”

“……”尼撒微愣,继而轻笑摇首,尝了一口鲜红的葡萄酒,赞道:“真不错。”

诺布双手环胸,冷眼注视他:“你是想带他走吗?你的意思是让他跟你一起离开吧?”

尼撒垂眸深思,稍候才轻声呢喃:“如果他跟我一起游历去,那肯定很有趣,不过我刚才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留在埃及。这里……会堆积他的痛苦,无论是人或事……”

“……”

“好了,既然正主已经离开,你也不太喜欢我,那我就先告辞吧。”尼撒抖抖衣摆站起来,才转身又想起:“如果要找我,可以到底比斯东城唯一供应葡萄酒的酒馆里寻找,直接说要找尼撒就可以。”

话罢,他迈开步伐,从容地离开了。

诺布不断回忆着刚才的话语,最后不觉重重地叹息,他总感觉听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接触了一些不得了的人——原本就很诡异的李长琴,还有刚才出现的诡异的尼撒。

长琴将赛里斯抱回房间里,略带责备地喃喃:“男孩子干什么动不动就哭。”

“难过。”泪汪汪的孩子回话。

“……真是个好理由。难过?我还在这里,也没有阻止你跟菲尼尔接触。”长琴叹息:“你还小,也别管这么多。”

“可是怪叔叔让你离开埃及。”

“我并没有相信他。”长琴说完这句话,自己都有点心虚,被赛里斯含泪的目光看着,就更不敢直视:“好吧,如果哪天我想离开,那我就带你一起走。”

“真的?”

“真的,要是骗了你,我就被狮子吃掉。”

“不要!”

长琴不想发誓竟然成了反效果,这小孩子连脸色都发青了。

“不要长琴被狮子吃掉!!!”

“唉!那是比喻啦,只是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长琴急忙解释,可是明显这样得不到小孩子的认同,他不觉丧气地喃喃:“那你认为怎么样才对?”

赛里斯被考住了,他仔细地想,入神地想,努力地想,偏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啦!如果长琴要离开却不带我一起走,那就罚长琴以后被我带走。”

“……”这算什么?绕口令?长琴唇角轻抽:“赛里斯,你需要加强学习。”

“就这样。”赛里斯泪痕未干,但却满脸希冀,一双小手握紧长琴的大手:“我不要长琴受伤,又不想离开长琴,那么结果是我们又在一起,不就好了?”

“这……你究竟是聪明,还是笨呐?”长琴摇头失笑,但面对这样坚定的目光,知道赛里斯执着的倔性子又出来了,就只能认了:“好吧,就这样。”

赛里斯总算笑了,他撒娇般趴在长琴腿上,以轻糯童声说着自己的计划,计划学哪一国的语言,然后以后就可以到哪一国去,还可以给菲尼尔写信……

长琴耳边听着童梦,虽然幼稚,却很美好,淡淡的笑容就不禁挂在唇边。但是长琴心里明白,二十一岁是一道界线,过去了……谁也不知道有什么变故,又或者在这十四年里,也可能有不可预料的变化吧?

赛里斯大概是哭累了,呼吸变得越来越深长,眼皮越来越低,最后陷入熟睡中。

长琴温柔抚摸着半长的发丝,轻声呢喃“快点长大,到了你懂得照顾自己的时候,我也不想让你留在埃及。”这个背叛赛里斯,伤害赛里斯的国家。

诺布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外,似乎待了不只一会儿,因为长琴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怎么?”

“你对这小子太好了。”诺布有感而发。

长琴低笑:“你吃醋?”

“啊?”诺布微愕,继而厌恶地撇着唇:“什么话啊,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对他太好。把他留在这里,倒不如现在就送他远走,找一个环境较好的家庭养育他吧。”

“让别人养法老的儿子?诺布,你疯了。”

“你才疯了,我认为那个尼撒虽然既唠叨又诡异,但他至少说对了一点,就是菲尼尔王子是个麻烦。他既得到法老的青睐,又让王后痛恨着,你应该少与他们接触为妙。”

难得诺布十分认真地说了一番话,长琴也变得慎重:“诺布,事情不像你想的这般简单。”

“啊?先不管什么复杂还是简单,摆在眼前的就是这对兄弟俩都是麻烦,你接近他们已经不好,产生感情更不好。”诺布轻叹:“不要自找麻烦。”

“……”长琴睐着他:“你的意思是说,让我离开埃及吗?又或者你认为二世就不是一个麻烦。”

“或许离开是好的。”诺布喃喃:“站在朋友的立场,我强烈建议。”

“……”朋友……

“又或许你该解释所谓的‘目标’是指什么。”

长琴凝视着诺布,在古老的国度里,孤立的他犹豫着要不要相信诺布。

是相信?还是怀疑……他无法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