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伟志正看着他们乐了，胡人们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登时整个市集上的人都来了，茅伟志松了口气——看来北方的通商，还是与从前一样。
胡人开始呱啦呱啦叫着，各个摊的商贩开始比手指，无需交谈，也无需讨价还价，说多少就是多少，少一分钱也不卖，几次急得买家要拔刀子砍人。
茅伟志心惊，却被夏侯琅摇头示意，让他不用怕。
茅伟志的摊子前围聚的人最多最热闹，简直是一片混乱，不到半个时辰，今天带出来的茶叶卖得干干净净，茅伟志来做生意的目的不为钱。
二两茶叶，一匹毛皮就卖，捆得妥妥当当的胭脂、茶叶等小包一包一包地出去，背后的狼皮狐狸皮也越来越多。
随着日上三竿，使银子的胡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于是整条街的商人们便开始倒腾出各种好货，专供这些胡人贵族购买。
“早知道今天把货一下全带出来了。”茅伟志乐道。
夏侯琅道：“少爷，这才第一天，咱们至少得做五天生意。”
茅伟志虽然久不行商，但看到市集上这繁华景象，忍不住还是手痒，看着身后的毛皮，约略估了一下价值，这次出来，货值起码能翻个三番。
不到一上午，货卖得差不多了，生意最好的商人开始收摊。
夏侯琅始终盯着来来往往的人，茅伟志的摊上还剩下一架木制的手工小屏风，一座珊瑚，几个瓷瓶，有人问价，他都开出了高价，知道要买的都是达官贵人。
“收摊了？”夏侯琅问。
“收摊啦。”茅伟志道，“肚子也饿了，找地方吃饭去，再问问消息。”
夏侯琅点账，茅伟志莞尔道：“不用算了，就咱俩开的店，难不成还有人摸钱？”
夏侯琅一想也是，收了账本，正要收摊时，面前忽然来了一伙人，一个胡人带着头戴狼尾帽，身穿兽裘袄的大汉们过来，指指点点，将他们引到茅伟志的摊前。
夏侯琅登时神色一凛，茅伟志心里暗道不妙，怎么会有人专程前来？是哪里露了马脚？
为首之人说了句话，茅伟志马上脸色一变，满脸堆笑道：“哥哥们，想买点什么？”
茅伟志刚上前，背后却被夏侯琅两根手指一扯，示意他留下，自己去交涉，茅伟志轻轻摆手示意不妨，将裹上红布的珊瑚再次打开。
“卖？”为首一人站在茅伟志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语气彬彬有礼，却充满了威慑感。
茅伟志忙笑道：“当然，摆出来的东西都卖。”
茅伟志一扫众人，推测他们的身份，脑海中闪过三个字：北梁人。
正主儿来了，茅伟志心念电转，这些人是知道了夏侯琅在这里？
是有人看穿了吗？
不……茅伟志相信不会。
他竭力控制自己不回头去看夏侯琅，而夏侯琅却若无其事，将货物重新拿出来，给北梁人们看。
八个北梁人，个个身材伟岸结识，一身大漠之气，容貌桀骜不驯，腰佩狼牙刀，抱着胳膊，彼此说说笑笑，又一起看茅伟志。
茅伟志明白到为什么没有人敢惹北梁人了，现在看来，这群人多半都有与夏侯琅相类似的身手。
而夏侯琅纵然在族中是出类拔萃的，或许也不敢贸然只身回到部落里。
“钱？”首领作了个数钱的手势。
茅伟志笑了笑，彬彬有礼，一振袖子，以左手覆着首领的手背，右手放在左手下，轻轻捏了捏首领手掌的边缘。
这是胡族最常用的议价方式即“暗价”——双方以手指互勾来告知对方自己的价格。
这种议价方式最早也是由汉人带到北方塞外的，起因是一或多名主顾争抢货物，买家便私底下以此法交流价格，以免发生恶意杀价、抬价之事。
而后因汉胡语言不同，大多以手指比划，现在茅伟志看出对方身份，便捏手议价。
既表示尊敬客气，又表示友好。
那首领一见茅伟志此举，便澹澹一笑，大手孔武有力，覆上茅伟志手背，茅伟志手指与他粗大手指一勾，孰料刚碰上，便被钳子般的手指捏住。十指连心，那手指彷佛有千钧力道，捏得茅伟志惨叫一声。
“哎呀——”茅伟志鬼叫，夏侯琅勐地抬头，首领却一触即退，众人哈哈大笑。
“开个玩笑。”首领忙摇手道。
茅伟志怒目而视，这群人简直是给脸不要脸，首领见茅伟志怒了，便笑吟吟端详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其余人便过来，将珊瑚带走。
茅伟志脸色这才好看了些，那首领给出的钱足够买两个珊瑚还有找了。
“锡克兰。”首领指指自己。
茅伟志茫然问道：“什么？”
夏侯琅脸色微微一变，却极快恢复了正常，站在茅伟志身后，垂手而立。
那带着他们来的胡人略通汉语，便朝茅伟志道：“锡克兰大人！大人！”
茅伟志明白过来，忙抱拳道：“我叫方胜。”
锡克兰道：“来，过来，我家。”
茅伟志：“？？？”
锡克兰朝那胡人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茅伟志马上就懂了，夏侯琅从前也教过他说北梁话，大意能明白一些关键字，锡克兰在邀请茅伟志，有空到他在永安城的府上来，有话问他。
胡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翻译过来，茅伟志便点头，说：“这几天一定去。”
锡克兰意味深长地朝茅伟志点头，转身带着族人离开，沿途胡人、汉人、五胡等族，纷纷让路。
锡克兰刚走，林科便过来了。
“方少爷。”林科客客气气道，“刚刚那位是北梁王手下的亲卫队副队长，可是得罪不得的。”
茅伟志颔首，知道林科是以这种方式间接提醒他，遂笑答道：“知道了。”
“知道就好。”林科眼里带着担忧之色，又道，“今儿生意太好了，我这边还有些事儿走不开，下午得去永安城商盐坊里备一次税本子，刚好早上宫里来了人，让这两天送点茶叶上去。方少爷要是不忙……”
“自然愿意代劳的。”茅伟志知道林科已经找到了让他进宫的机会。
林科交给茅伟志一个木牌，说：“方少爷到皇宫西门去，将木牌给看门那人，便能进去了。”
茅伟志忙不迭点头，接过木牌，转身与夏侯琅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