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贝拉的队伍抵近了塞伦西亚的阵地，这才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他们不需要承受步兵的火力，但排列在多普林河中的战舰，炮火却接连不断。
奥雷里奥放下望远镜，说道：“他们无法夺取我们的船舰，也无法驱逐我们。只要船还停在这里，他们就无法夺回岸边的阵地。他们会退回去的。既然如此，我们没必要和他们在陆上战斗，没有比这更好的堡垒了。”说着，他伸手轻拍船舷。
出于这样的考虑，听取了额斥候的报告，获知敌人今日的动向，他就命令全军暂且放弃之前构筑的阵地，放任敌人深入，将他们吸引到火炮的射程中。
“弹药虽是一笔大花销，但是总不如人命值钱。”
“您说得是。”卡里克应和道。
现在，双方相距大约五百步。这样的距离下，即使口径较小、射程较短的轻炮，也可以通过跳弹射击的方式，达到更大的杀伤效果。炮弹落在地面上，泥土被扬到数呎高，一时遮蔽了视线。但只凭经验猜测，就知道那尘土的背后，是一列列倒下的敌方士兵。
可利贝拉的主帅，康坦?伯纳德，却像是中了邪一般。奥雷里奥摆出的态势就连他属下最普通的士兵，对此也再清楚不过，可他却似乎无法看破，任由士兵们在炮火中倒下。
“看到了吗？”他大吼着，“塞伦西亚人有多么惧怕我们，连这一处阵地也放弃了！他们躲回船上，像乌龟一样！我们就要赢了！不光在这里，以后还要把他们从利帕里亚赶出去，让他们滚回船上当一辈子的渔民！”
他说完之后，坐在马背上，仰着头大声狂笑。可没有人回应他。他身边的随从、军官、参谋和亲卫，全都面色凝重地望着他，个个都觉得奇怪。自昨晚将军被夏尔?拉塞尔的手下救出，并护送回到营地以来，就仿佛变了个人。
越是靠近河岸，利贝拉人推进的速度越缓慢——漫天的炮火拖延了他们的脚步。而且，就算他们抵达岸边，靠近塞伦西亚人的战舰，又该用什么办法登船？船舷明显高于河岸，而且敌舰上还配有装填霰弹的轻炮。这种火炮射程很短，但绝对是任何士兵的噩梦。它们可以在两船相接时扫荡敌人的甲板，也同样可以痛击近岸的步兵方阵。
利贝拉的士兵们现在心惊胆战，胸中的不满也在酝酿着。将军丝毫不重视他们的性命，下达了如此荒唐的命令，他们早就颇有微词。到了现在，大约五分之一的士兵倒毙，余下的士兵想转过头抗命，唯独缺一个振臂高呼的领袖。
两军相距越来越近，利贝拉军团的前锋，刚刚越过两百步的标记。现在，奥雷里奥不需要望远镜，也能看清敌人的动向。
歌洛莉娅惊道：“他们是疯了？都这样了，还要往前进？”
“我看康坦?伯纳德，脑子被摔坏了。”卡里克男爵笑道，“您说呢？”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吧！费力救回去的将军，被摔成了白痴！”歌洛莉娅一笑，“将军蠢成这样，属下的士兵再精锐也没用。”她说着，又端起望远镜。“让我看看，那个蠢货在哪里？啊，找到了！”说着，她向西南偏西的方向一指。“我找到他的旗帜了，简直是嫌自己不够显眼。”
奥雷里奥说道：“不错，他和我们相距不到五百步。”
“他自己走得这么慢，倒赶着士兵上来送死。”歌洛莉娅撅着嘴骂道，“这不要脸！我们……给他来一炮，怎么样？”
“是啊，马尔加诺阁下。”卡里克附和说，“这个距离，我们能打到他。”
奥雷里奥却摇头。“不行，这种人必须留着，否则换来脑子稍微正常一点的，都没有这么容易对付。我只怕现在开炮杀了他，利贝拉人会鼓掌叫好。”
“也是！”歌洛莉娅点头，“就留着他吧。”
“吩咐下去，把霰弹准备好。”
“遵命。”卡里克说着，就亲自去传令。
此时，利贝拉人距岸边只有一百五十步。他们距离地狱，只有五十步。
“其他火炮暂时停火。”奥雷里奥说道，“让他们走得快一点。”
随着命令传达，各船舰上发射实心弹的火炮，先后停止了发射。战场上突然安静，地狱的大门也向利贝拉人敞开。他们如果执意上前，炽热的暴雨就将在一两分钟内落下，向他们降下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在战场南面的山坡上，夏尔?拉塞尔正纵马飞驰。他的骑术精湛，胯下的坐骑也是匹良马，因此能载着他在山间跳跃。他急速地下降，只用一两分钟，就将同样乘马的随从甩在身后。
“我必须要快一点！”他想着，却仿佛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又在他脑内响起。那是个低沉的男声，并不属于他自己。那个声音逐渐明了：“回去，回去！”
他骑在马背上，随军马运动的情形，调整着自己的体态，又歇斯底里地大吼：“你给我住口！我不是你的傀儡！”
但那声音的主人，似乎听不到他的怒吼。“回去”的呼唤声，在他脑中交叠、重复着。在短短的数秒之间，竟好像回响了几万遍。
他的情绪几乎崩溃。他右手脱离了缰绳，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指甲划过头皮的时候，在上面留下数吋长的血痕。
“回去吧，否则你会死在这里！”那个声音讲述的话语，突然发生了变化。
“我不会再被你蒙蔽了！”夏尔又是一声大吼。他胯下的马匹高高地跃起，一跃出四五步，越过一道沟壑。他的马失足跌倒，他在地上翻滚一周，又迅速爬起，飞奔着登上面前小丘顶部。
利贝拉的大军，终于呈现在他的面前。
他摸出嵌有三枚宝石的金戒指，一边奔跑一边展示，大声喊道：“我是夏尔?拉塞尔，让一让！”他喊到喉咙沙哑，终于在人群中分出通路，来到康坦?伯纳德马前。
“你来做什么？”伯纳德才刚问出口，左手就被夏尔拉住。“你……”他的表情呆滞了。
“欢迎回来，伯纳德将军。”夏尔说着，仰面躺倒在地上。“我赶上了吗……”
与此同时，东方的炮声又一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