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头一道前菜奉上。水煮的新鲜海螺肉、加上切碎的烟熏鲭鱼，再加上生菜，浇上盐和蛋黄酱。这是塞伦西亚的传统食物，千年前城市初建，物资特别的贫瘠，除了鱼、海产和盐一无所有。而生菜的加入，是三四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塞伦西亚风头正盛，征服了海洋之后，又开始觊觎内陆的领土。终于向内陆跨出了第一步，这才把新鲜的蔬菜，送上全体公民的餐桌。
三人各用叉子吃了几口，压制住腹中的饥饿，便不再急于继续进食，开始探讨正题。瓦伦蒂诺先是汇报了今日的遭遇，又免不了添油加醋地夸大，把有惊无险的过程，说得跌宕起伏。他的父亲听了，都笑着不住地摇头，转向奥雷里奥，说道：“还是你说吧。我家这儿子，说的话不能信啊！”
“是，但他经常说，佩服我……说谎的本事。”奥雷里奥应道。
“正因为我说谎会露馅，所以才羡慕你。”瓦伦蒂诺说道。
伯爵说道：“行了，臭小子，严肃点。”之后，他转向奥雷里奥，终于知道了今日事情的真实面貌。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以为他在夸大的地方，并不全是夸大的。现实往往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父亲，您到底以为我在哪部分编造了？”
莫林伯爵答道：“没想到，他们的暴力手段，升级得如此迅速。他们真是……胆大妄为。”
“是，不论如何，试图谋杀一位同僚，并对同僚的继承人下手，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容忍。”奥雷里奥说道，“目前，我掌握了一些罪证，关于当今的海军大臣费斯特的，他私下支持海盗行为。具体来说，他授意其族亲组织海盗团伙，劫掠我国的船舰，并有包庇该团伙的行为。我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只是……”
“有什么顾忌吗？”
“我怀疑它是否足以用来检举。”奥雷里奥说道，“因为……”
“因为当今的最高法官，是费斯特的同党？”伯爵问道。
奥雷里奥只是点头，只字未提他是如何逼供的——真正令它无法生效的就在于此。但他需要莫林伯爵的支持，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太早透露为好。“那些证言只能用来寻求支持，决不能用在控告的时候。”他心想，“我们需要在斗争当中占得上风，到那个时候……自然有公正的办法，获得另一份证言，来检举那个腐败的费斯特。”
“这确实很棘手。”莫林伯爵又说道，“我们没办法扳倒他，就算有……也毫无意义。”
“为什么？”瓦伦蒂诺问道。
“他们的同党，新贵族们在元老院占有优势。就算我们走运，抓到了那个人的把柄，把他从内阁中驱赶出去，结果会是怎么样？只会是另一个新贵族顶替，国家的司法仍会被元首林德拉所掌握。”
“林德拉？”奥雷里奥一愣。塞伦西亚当今的元首，给人的印象极差，人人都以为他缺乏魄力，而且胆怯又好色，对此有许多人不满，而且大多数人都相信，真正掌握着新贵族的，并非是这个无能的元首，而是貌似他代言人的费斯特。“难道……不是费斯特。”
莫林伯爵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们的猜想怎么形成的，我原本也这么以为。但是……我在内阁当中，见识到了近来的变化，我开始动摇了。最近，费斯特非常张狂，并有很多僭越的行为。”
“一点也不意外！”瓦伦蒂诺说道，“他能组织海盗，还有……想要刺杀我，之前贝罗议长，是不是也是他？”
伯爵伸出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道：“你先别急着下结论，我的孩子。听我说完。”他顿了顿，又继续指出可疑之处：“那个费斯特最近惹了众怒，甚至……他的同党也没那么喜欢他。所以，证词无法被采纳，这种事情其实不必担心。你现在要对付他，未必不能成功。”
瓦伦蒂诺又说道：“他膨胀了，无法无天。他很快就会众叛亲离，我们趁机把他拉下马，你说怎么样？”他转向奥雷里奥，只盼着对方给他个肯定的答复。
可奥雷里奥却摇头，说道：“如果他确实众叛亲离，那就没必要急于拉他下马。无处可逃的棋子，不必急于吃下去，留它几个回合也无妨。而且，一个看起来死定了的棋子，我们未必就要吃。如果吃了会中毒，那绝对不能下口。我大概知道叔叔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可不知道！”
“恐怕，费斯特就是一颗棋子，而且是可以舍弃的那种，无关紧要的棋子”奥雷里奥说道，“元首需要他干些肮脏的事情，他就是所谓的‘白手套’。富斯科?迪?林德拉，是条老狐狸。”
“老狐狸？斗得过你这小乌鸦？”瓦伦蒂诺笑道。
奥雷里奥瞥他一眼，又继续说道：“他把费斯特捧得像是新贵族的核心人物，在让费斯特做些疯狂的事情，他再和剩下的人一起，及时同那个疯子脱钩，显得他们还有底线。既干成了脏活，还不会有损他和他同党的声誉。真是足够狡猾。”
莫林伯爵点头，说道：“我也这么认为。实际上，他们的脏活，可能已经做成了一半。近年来，有多名长老派政客接连死亡，这使得他们在元老院里的影响力骤减，很多中间派的元老，甚至倾向长老派的，倒向了新贵族。”
“长老派的人，年纪都很大了，突然过世也并不奇怪。但是……父亲，您觉得这很蹊跷？”瓦伦蒂诺问道。
“我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测。只是，未免对那些人太有利了。”
“的确。我祖父，前任的元首过世时，现在的内阁刚刚组建，那时候……元老院里还是均势。”奥雷里奥说道。
“是的。”伯爵答道，“他们就第十三人的人选，产生了巨大的分歧，争执不休，这才将我推了上去。现在看来，还真是掉进火坑里了。”说罢，他脸上现出苦笑。他不住地摇头，又叉起一小块熏鱼，送到自己的口中。
“如果您不在这个火坑里，塞伦西亚恐怕早已无望了。您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奥雷里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