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爬下来的戴维斯一听这话脸色立马变了。“什么？什么情况？”他无助地举着DV机朝鬼影森森的书架间扫视，双眼圆瞪着。莫妮卡紧接着抵达地面，一见这副架势立马僵住了，堵得欧文在上边大声询问出啥事了。
“噢，你这家伙，别说话！”戴维斯斥责道：“佐薇，有什么东西在后面？”
我们说话的空档自书架间又传来两声可怕的低吼，我脑海里掠过一幅幅画面：《变种异猿》里的生化大猩猩、行尸走肉里关押行尸的医院还有《史前巨蟹》里杀戮成性的捕蟹工人艾伦。那声音肯定不是看守者，那又会是什么怪物？我的双腿发抖，举刀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指。如果它朝我心脏来，胸口的《野外生存精编手册》能帮上忙。我尽力安慰自己，目光在书架间扫视。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下来，伊冯娜怕极了阴森的大教堂类建筑，躲在欧文背后低吟祈祷。香伯特和威廉（吉姆？）活像呆瓜兄弟，不明白身处何方，一脸茫然。
“你们愣着干什么？”球衣男问：“有啥子……”
他话音未落便已得到了答案。一团黑色的粘液从书架深处慢慢现身，足有六英尺高，球体边缘还长出恐怖电影中的触手悠哉悠哉地舞动，好像它不过是来吃下午茶。戴维斯等人发出震惊的嘀咕与叹息，我也忍不住喊叫。那粘液团如噩梦产物突兀地出现在现实世界，发出锉刀磨鼓般的恐怖低叫，触手弄掉古旧的书本，噼里啪啦摔落地面，然后被其囫囵吞噬，模样让人想起自然科学教科书里变形虫捕食的插图，等会被吞掉的很可能是我们。
佐薇起先也被黑球B级片的造型所震惊，但她很快恢复状态，举棍靠近准备干掉它。我觉得这副景象实在古怪，更别提她的长棍能产生多大杀伤。
“佐薇，你打算怎么用棍子干掉那家伙？”我问。
“我试试！”她说到做到，快步跑近挥打，木棍如牙签刮擦黑色番茄酱似的连破口都没留下，触手飘过佐薇的耳朵，两者只有几英寸远。我惊得叫出声，以为她就要被吞噬了，但她旋身一转巧妙地避开，一骨碌滚到一沓不知多少年前的旧报纸堆里。纸片纷飞，噼啪作响，被湿润潮风吹向空中。其他人见状尖叫着散开，我瞟见香伯特们沿墙疾走，欧文和伊冯娜躲进扫帚间，而戴维斯拉着莫妮卡试图绕开团状怪物从另外一处出口离开，如果他们找得到的话。
我则留在原地，盯着鼻涕块般的怪物不知如何是好。我想无论钝器还是锐器都不能伤其分毫，手中的砍肉刀毫无作用。佐薇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避开怪物轧路机似滚过地面的黏状外皮朝我跑来。“跑啊，帕特。”她说着用汗淋淋的手抓住我的胳膊。我俩一块逃向印刷区，希望这些灰扑扑的金属机器能起到些阻碍的作用。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发现那怪物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追来，而是径直飘向墙壁。欧文和伊冯娜高叫着从扫帚间里逃出，躲进书架之间。怪物依然没有理他们，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朋友们，我发誓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般景象。
它穿墙而过。
我知道液体能滤过纱布，接触时是个圆，滴过后依然如此。但这球体明显不可以是液体，不然这么强大的表面张力已经打破所知的物理法则了。可话说回来……它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从各个标准上来讲。粘液球就这么融入墙体中，我们停下来看着它纯黑逐渐变小，直到最后一条小触手挥舞着消失，好像在与我们告别。
它走了，厅堂一如来时安静。大伙从各处慢慢走过来查看情况。欧文大劫余生的表情活似目睹敞开的女生盥洗室，香伯特皱起眉头以为这场灾难还会持续得久一些，而戴维斯则从书架群里慢慢走出来，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举着DV机，模样如同乞丐乞讨的手伸向空中。
“没了？”吉姆（威廉？）问，语气好像还希望它待久一些似的。“它去哪了？”
“消失了，真棒。”欧文鼓起掌来。“好兆头，朋友们！”
“噢，省省你的嘴吧，死干柴。”莫妮卡抹掉脸上的什么东西，也许是恐惧的眼泪。“那东西差点把你吃掉！”
“我不还好好的吗？嘿，它直接穿墙而去，压根不管我们诶，看见了吗？”黑哥说得兴奋，听起来就像在唱RAP。“它不管我们！”
“这不意味着下一只也会同样这么干。你没有被吓到吗？我看你见到那些愚蠢的行尸时差点昏厥了。”白莲花小姐不屈不挠。泪水洗掉调皮可爱的烟熏妆，暴露出刻薄自私的本性。“我们要是又遇见它们可怎么办？伟大的牛仔小姐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再遇到一只可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冷静，莫莉。”戴维斯有气无力地说，起不了什么作用。我想奥康奈尔小姐今天受够了。她原本的计划不过是来到小镇南方几英里处的古堡拍些装神弄鬼的视频素材，再和朋友们到戴维斯家一边喝草莓奶昔一边剪辑视频，说不定加上几只甜甜圈。可现在既没有饮料更没吃的，还担惊受怕警惕暗处跑出来的超自然怪物。来时的路被关闭，剩下的出口不一定开着，还得等佐薇慢慢，慢慢地搜寻不知所云的“线索”，每拖一分钟遭遇怪物袭击的概率便多一成。换作是我也会发脾气的。
“佐薇，如果你还想在圣查尔斯过日子的话就快点带我们离开！”她说道：“牛仔小姐，这关乎我们的性命！”
一个月来的相处让我学到了几点关于佐薇的事实。一、不要威胁她；二、她对不亲近的人根本不在乎。莫妮卡知道第二点，但不明白第一点。佐薇听见她话，大步走过去，手中木杆颇有进攻性地举起。戴维斯伸手拦住（我想更有可能是护住莫妮卡），轻言细语道：“这是干什么，各位？我们难道不该好好相处吗？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形？”
“行，可她要闭嘴。”佐薇给出了她的条件。听起来蛮容易，但对于奥康奈尔小姐来说可比穿睡衣上街还难。她挑起傲气的下巴，打定主意要和佐薇作对，又慑于其充满攻击性的姿态故什么也没说。戴维斯赶紧起身挡住两人一如既往地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他最适合做这个。
“两位消消火，好吧？消消火。没什么好吵的，反正最后都要出去的不是吗？”他用双手轻捏莫妮卡的脖根。“我们肯定能出去，放心吧，莫莉。”
莫妮卡倒是不生气了，却又呜哇一声哭了出来，她像迷路的孩子一样蹲坐在地，以手捂面模样极为悲惨，把她放到纽约街头要不了十秒钟就有胖大妈或者老头子上前询问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报警。但在这儿却只有戴维斯的肩膀。我不喜欢她，但也不乐于看到她哭泣的模样，所以别开头看向别处。噢，见鬼。哭泣就像女孩子间的传染病，伊冯娜也变得泪眼汪汪，咬紧下唇，随时会加入哭声合唱。欧文乘虚而入抱住她耳语悄悄，DJ先生估计觉得这趟古堡之行多少值得了。
“我……我们会死在这里……就像……就像杰尼一样……以前这儿死了多少人……失踪……那些传说大半是真的……我们从一开始就不该……就不该来……”
戴维斯抱着她，温柔地呢喃：“没事的，我们会好的。会好的。我们会回到小镇上，喝草莓奶昔。”
“那些……不是大自然的……的产物……邪恶力量……”
“那没关系，我们出去后把视频放到网上会成红人，粉丝刷刷地涨。”
欧文在旁边附和道：“没错，我们会超过smosh还有SkeletonHead，我们的粉丝将突破百万！”说完，他还搂了搂伊冯娜。邻镇姑娘恢复了些许理智，不满地瞟他一眼，抖抖肩膀。
莫妮卡把脸从手中抬起，残留的烟熏底彻底被抹花使她看起来和熊猫似的。她还在抽泣，粉色的小鼻子随呼吸频率轻颤。戴维斯乘胜追击，柔言细语安慰：“一切都会变好的，放心吧，莫莉。我们会平安无事离开的，毫无疑问。好啦好啦，莫莉别哭啦，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们这不都好好的（他说这话时我朝香伯特看了眼，那家伙目光再度变得深邃难以捉摸）。我们会回到家里的，好好洗个澡。”
“嗯。”她抹干净脸（实则弄得更脏）。“泡澡，嗯。”
戴维斯笑了，把她扶起来继续说着什么。佐薇则把我拉到一旁。
“嘿，你们去哪儿？”欧文问。
“检查这儿！”
“哦，那再好不过。”伊冯娜说。
“连边边角角也别放过！”欧文提醒。
佐薇和我站在高耸书架间狭窄的走道里，她警惕地查看两端，然后小声问：“帕特，你没受伤吧？”
“我？没有啊。”
“那就好。”她松了口气。“咱们把这片藏书馆走一遍，然后就走吧。”
“走一遍，你的意思是……”
“弗吉尼娅会给我留下线索的，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找禁书看。”她突然朝我靠近，嘴巴离我的耳朵三英寸不到。“是真正的禁书，帕特。我们那时候当猎奇读物看，现在想来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她掏出手电筒朝书架丛林深处走去，黑暗随其脚步紧追。我两步跟上，满腹疑惑。“你说的禁书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提，帕特。书就是这么写的。「旧神难测，勿言其名」。我们以为是某人的日记之类的，但事实复杂多了。是的，复杂太多了。”她用木棍挑开封锁过道的密麻蜘蛛网，很快就为武器增添灰白棉饰。几本乔治奥威尔的小说被某个粗心的读者半插入书架中，佐薇让我持手电筒，拿出来看了看。“首字母谜语……太低级了。”
“我们究竟要找什么？”这时我又听见了那道低吼，不过听起来距离还很远，不构成威胁。
“任何东西。你负责警戒吧，帕特，请你帮个忙。我实在没法一边打电筒一边翻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