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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040 威廉.李斯特

S040威廉.李斯特

黄昏将近。

蒙蒙的细雨放下了鼓锤,停止了对树叶的敲打,微风展臂拂过大山那翠绿的长发,笔挺的树木抖落衣服上的雨滴发出清脆的沙沙声。微风似乎并不尽兴,她吸了口气,将稀碎的雨雾打散,调皮地拨弄着屋顶上残瓦碎木。

云朵散去,露出久违的阳光,太阳展了个懒腰,调侃着迟到的晚霞。淡淡的红光落在小屋的残垣断壁上,打出一道瘦弱的彩虹。一只松鼠从墙壁的破洞里钻了出来,它看了下四周便迅速蹿上最近的大树

破败的小屋原本是件驿站,但已经废弃多年,周围乱草丛生。屋顶破烂不堪,破损的外墙也长满了青苔,雨滴随着风穿过墙壁的窟窿。

威廉躺在里面一处没有透风的地方。他躺在那一动不动,仍然昏迷。身下的草垫子带有严重霉味,它们是用碎木板和带土的枯草组成的。伤口被医疗兵简单处理过,虽然还不精细,但它们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雨滴透过屋顶的缝隙滴落在他脸上,上衣的衣襟已经完全湿透了。雨水看到没有拍醒他,便恼怒地向他的伤口流去,用身体的寒冷戳刺着翻开的伤口,见威廉仍然没有反隐,便自暴自弃地滑到一边,落在稻草上。

骄阳即将落下。威廉慢慢的苏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躺在那里,只感到脑袋昏沉沉的,除了脸和脖子湿漉漉的感觉外,自己完全感受不到身体的其他部位,而且也感觉不到疼痛。

看来止痛剂的效果还在,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逃掉了。威廉想笑,但眼前袭来一片黑暗,接着脑袋里伴着激烈的剧痛,他想抬手捂住头,但双臂待在原位。

“啊!”威廉发出一声无助的哀嚎,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双唇如同干涸多年的土地,嗓子如同烟熏火烤过一样,他试着咽下唾沫润滑一下喉咙,但是口腔干涸的一滴水都没有。威廉努力地伸出舌头去添嘴角旁边的雨水,可又一波疼痛带着黑暗席卷了过来。

过了一阵子,眼前的黑暗过去了,视力恢复了一些。威廉试着抬起头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口,但这轻微的移动却如同按了痛苦按钮一样,脑袋里传来来激烈的疼痛,眼前蹦出绚丽闪亮的色彩,耳鸣也跳进来凑数,那声音如同猫爪子挠过铁板。威廉痛苦的咬紧牙不让自己尖叫起来,不过症状并没结束,威廉感觉自己像调入漩涡一样,漆黑的空间开始剧烈旋转了起来,恶心的感觉让整个人翻腾起来,他不得不停止尝试把头重新放回草垫上,眼前重新变的一片黑暗。

什么都别去想。威廉告诉自己,身体必须先恢复一下,操之过急的话只会变的更糟糕。威廉静静地躺在草垫上一动不动,把心放空,让自己彻底的放松下来。

蔷薇、蝴蝶兰、孟罗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晚也随之降临。晕眩已经消失,心中的花卉越来越多,威廉觉得自己走在花圃中,他已经可以用大脑勾勒出那些鲜艳的花朵。

意识和精神慢慢清醒,威廉停了下来长出了口气。他躺的地方也很潮湿,身上湿淋淋的,虽然看到的东西有限,但是从青草的青香和清脆的虫鸣来看,他应该是里鹿眼镇有段距离了。

火鹤特种队成功的完成了任务。

威廉安下心来,身上的伤应该也处理过了,虽简易但保住了他的性命,他现在需要的是养足力气离开这里。他再试着撰起拳头,但双手仍然拒绝,使不上一丝力气,除了脖子以上其他地方都动不了而且没有知觉。

恢复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威廉叹了口气。他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了,但现在就是想抓一只野鼠都不可能了,这次的症状比以往的都要严重,加上身上的伤口伤势,他猜测在能动之前他就已经饿死了。就这么躺着变成尸体么?他试着想象自己变成尸体的摸样,不苟言笑的他也笑了一下。

没受伤的眼睛还残着一丝光感,模糊的月光不免让他想起那天晚上,那时很久之前了。威廉的思绪荡起涟漪,他还记的那是城堡举办的舞会,那时他还只是个懵懂少年,他孤独地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望着大厅窗户上不停转变的七彩光芒。心中描绘着那奢华艳丽的舞池,和那些舞姿曼妙的嘉宾贵客。

他只是个花匠,修剪花园和照顾花圃里的鲜花,修剪花枝的大剪刀和简陋的梯子是他的伙伴。不要说去舞会了,他连靠近一点的勇气都没有。那里始终都不是他触碰的地方。

“威廉?”他朝着声音望去,惊讶地发现伊莎贝尔站在花墙制成的拱门之下。

“是你么?威廉?”她似乎看不清阴影下的面庞,又问了一次,。

“嗯,是我。”他紧张地站起身,腼腆地点点头。

“你在这里做什么?”伊莎贝尔好奇的问道。

“我,我在修建草墙。”威廉慌忙编了个谎话。

“在晚上?”

威廉立刻在心中骂起自己的愚蠢,他应该说在搜集夜玲花,那才是晚上盛开的花朵。“是的,哦,不,不是。”

伊莎贝尔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究竟是还是不是啊。”她轻步走了过来。映着月光威廉看到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并不最奢华昂贵,但在她身上却显得典雅高贵。威廉不懂,但是他觉得比那些珠光宝气的衣服漂亮多了,伊莎贝尔纤细的脖颈上挂着一串宝石项链,在月光下泛起晶莹的光芒,如同天上的繁星。

“其实,其实我在寻找夜玲花。”威廉赶紧说道,“我想把它们收起起来,移种在水池中心的架子上,这样晚上也会很漂亮。”

“真的?”伊莎贝尔来到跟前笑道,“不要告诉我你刚找到这个借口。”

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泛起的目光纯真无暇,小巧的鼻子,涂着浅红色的嘴唇,是康乃馨的颜色。头发向后盘起,用一个点缀满天星的银色发卡夹住,小花苞垂落下来,像把星光固定在她身后。

威廉紧张的绞着双手。美丽大方、纯真无暇的面庞在他眼中太过耀眼。他想移动目光,因为他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来看到她的面庞,似乎僭越了这份美丽。

他只是泥土,而她是美丽的鲜花。他就应该默默地附在地面上,胆怯地偷偷仰望着她,赞叹着她的美丽和娇艳。他只能默默地嫉妒着可以照耀她面庞的阳光,憎恨着可以在她肩头停留的雨露,打磨着利刃发誓将亲吻她双唇的微风切碎。

“你,你怎么不去参加舞会?”威廉低下头忐忑的问道。

“参加了,不过我逃出来了。”

“怎么了?”威廉问道。

“那么多人,我总得透个气吧。”说着伊莎贝尔来到长椅旁准备坐下。

“请等一下!”威廉赶紧过来抻出袖子把椅子擦的干干净净,生怕上面因留有一点尘土而弄脏她的衣裙。

“呵呵。”伊莎贝尔笑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做。”

威廉确定后,又用力地擦了一遍。

“现在我能坐了么?”

威廉紧张的点点头,赶忙站立在一旁。

“来,坐在我旁边。”伊莎贝尔笑道。

“这?”威廉不知该如何是好。

“晚上了,大家都在舞会跳舞,没人会来这里。”

“可是?”

“哦,那好吧。”伊莎贝尔站起身,“那就陪我逛一下吧,我还从来没有晚上逛过花园,说不定能看到你说的什么花。”

“是夜玲花。”威廉赶紧说道。

“告诉我那边能找到呢?”

威廉赶紧看了下方向,花园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他知道哪里会有什么。“这边。”他指出方位。

“那里很黑啊。”

“夜玲花是特殊的植物,白天看上去如同青草一样,但在夜里它会绽放,抽出细弱的蕊,发出亮晶晶的光,越黑暗的地方光越明亮。”

“哦,是么?”伊莎贝尔笑道,“那我们就过去找找看吧。”

威廉走在伊莎贝尔旁边,时分注意自己的步伐不要超过她。

“你还满拘束的。”

“是啊,”威廉坦白道,“毕竟晚上很少有人来这里。”

两人向前慢慢走着。威廉迅速在阴影中发现了一朵,他迅速跑过去把花掐下,交到伊莎贝尔手中。

“哇哦!它真的好美啊!”伊莎贝尔赞叹道,四片绿色的细长叶片向四周绽开,如同一个十字,中心几只纤细的花蕊伸展在外,形成了一个小花球,蕊和绒毛发出点点光芒,如一个发光的小棒。

“如果放在黑暗中,它会更明亮。”威廉说道。

“真的么?”伊莎贝尔跑到树荫下,但是花的光芒在这一刻消失了,花蕊和叶片垂了下来,如同枯萎了一般。“这是怎么了?”她赶忙问道。

“枯萎了,夜玲花杯摘下后很快就枯萎了。”

“哦。”伊莎贝尔微微叹气。

“怎么了?”威廉察觉到她脸上蒙上的哀愁。他知道这是种僭越,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父亲打算把我许配给克雷德公爵的独子。”伊莎贝尔淡淡的说。

威廉感到心猛然颤动了一下,接着一股酸楚浸染了全身。他咬紧嘴唇强迫自己表现的冷静。其实在之前见过克雷德公爵来此的仪仗阵势,连蠢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威廉挤出一丝笑容说:“恭喜你了。”

“是么?”伊莎贝尔低下头扔掉枯萎的夜玲花,“谢谢。”声音显得有些失望。

两人重新回到花园的路上,继续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来到一个岔路口,伊莎贝尔忽然问道:“那些苹果树还在那边么?”

“是的。”威廉点点头。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那里摘苹果么?”

“当然,只是它太酸了。”威廉觉得轻松了一些。

“是啊,咬一口牙齿都要倒了,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一直留着它。”伊莎贝尔笑道。

“主要是拿它们来酿酒。”威廉说。

“再往里面走就是树林了。”伊莎贝尔望着那边说道。

“没错。”

“那时你还不太会爬树。”

“嗯,那时你会爬上去拿树枝砸我的头。”威廉无奈地摇摇头。

“是的,没错。”伊莎贝尔开心的笑道。

威廉试着伪装出微笑,但是面颊总是那么僵硬。当年伊莎贝尔的打扮像个男孩子,而且穿着男孩的破衣服。威廉一直以为他是某个仆人的孩子,每个下午都会他们都会在花园碰头,在花园和森林间奔跑嬉戏、追逐打闹。他们爬树、掏鸟蛋、抓虫子、摘苹果,在茂密的树林中挥舞树枝虚构冲锋陷阵的场景。他们无忧无虑地享受那惬意的童年时光。

快乐的日子持续到一位衣着华贵的男人找到他们。伊萨贝尔从此穿上了华贵的衣裙,留起了长发,开始打扮。威廉就只能远远地望着她,看着那举手投足间的优雅。虽然伊莎贝尔仍然会偷偷跑出来找他,但威廉仍保持着该有的礼节。因为他知道彼此的世界完全不同,虽然伊莎贝尔可以跳到他这边,可是他却永远都无法触及她的世界。

夜晚的花园格外的宁静,两人似乎都浸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远方出来的嬷嬷高声的呼唤。伊莎贝尔道别后匆忙离去。威廉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他转向那一条熟悉的土道走去。

熟悉的苹果树上挂满了青涩的果实,脚下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威廉进入森林,在一个大树前停下,看着他们年幼时在树干上刻下的字迹。

威廉、贝尔(伊莎贝尔的假名)。

威廉绝望地大吼起来。

他知道没有人会反对这门亲事,克雷德公爵的封地十分富饶,而且他还掌握着大量的矿山,兵强马壮,是这片大陆上势力强大的贵胄之一。两家可谓门当户对,与克雷德结亲更是强强联合。他咒骂着克雷德,他拥有了世上的一切。

而自己呢?一个花匠。

一分不值…

“啊!!!”

自责和悔恨突然翻搅起来,威廉发出一声悲伤的吼叫,泪水难以抑制地夺眶而出。

他辜负了誓言,没有好好地保护伊莎贝尔。威廉心中责骂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把伊莎贝尔卷进来,他就应该狠心拒绝她的哀求,拒绝透露那些秘密,更不应该…

是他解开了盖布,把残忍的真相赤裸裸地坦露在那纯真的双眼下。是他把它扭曲了,让迷茫悔恨将目光染的哀伤,是他埋葬了那份天真,强迫一个少女举起捍卫尊严的武器。

他就是罪魁祸首。

“混蛋!”威廉想挥舞双手,狠狠捶打自己。但是双臂死死地黏在地上。

他什么都没做到,现在他连伤害自己也做不到。

“啊!!!”威廉吼叫了起来,再也无法止住泪水。

伊莎贝尔死了。而这一切都是他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