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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视死如归

战斗持续到半夜,雨势渐弱,除妖师们也从最初的慌乱中回过神来。

无战斗力的文职人员和伤员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黑雾通通送走,战斗中的除妖师终于无了后顾之忧。坍塌的旧楼中阵法亮起来,犹如一个信号,除妖师们开始放手一搏,一直守在旧楼周围防卫的二队除妖师不需再固守阵地。

阵内,无伤照顾轻伤的,所有的文职还是头一次如此近的距离看到除妖师同事们和妖战斗,这群报销表都填不对的糙汉子女汉子们各个杀红了眼,连木讷的后勤都被激出血性,各个憋着一股气,脚下生风,修阵、画符,冒死跑出去交给战斗人员。

可他们人手实在不够,稍远的地方符就递不出去,只能靠着除妖师与妖短兵相接。

一名没受伤的理事扶着眼镜站起来,从赵青芒手上拿走了新画好的符。

他是货真价实的一名普通人,打出生到今天之前压根都没相信过世界上有妖,只因为亲戚和会长是故友,在镇妖局最穷困潦倒拉不到钱时会长厚着脸皮求到他家,他妈妈出于善心赞助了钱。老太太只当行善积德,反正每年往大小庙宇捐也是捐,会长念老太太心善,给老太太挂名理事,去年老太太人不在了,理事的名头作为遗产之一传给他,他直到最近才有空来走流程办手续。

谁知道这一来命差点丢在这。

就在一两小时前,一名比他儿子还小的除妖师为救他被烧得半死,那似乎是花副会长的小儿子,他实在无法忍受看到半大的毛孩子就这么孤立无援地死在眼前。

他和他们每个人都不熟,一直以为他们是神棍骗子,直到这时候才知道身为一个普通人获得的平安是何等来之不易。

第二个、第三个……

二十多个来自各个部门的普通人分光了所有的符,跟在后勤后面悄悄潜入战场去给除妖师送支援。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们前脚刚出去,后脚防护阵突然坍塌。

附近游荡的妖如闻见腥味的猫,从旧楼楼上楼下围来。

后勤们脸色一片惨白。

他们刚刚把所有的符全送了出去,此刻上百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犹如待宰的羊群,刚刚平静下来的普通人吓破了胆,尖叫声此起彼伏再次响彻整个镇妖局。

“怎么回事!”赵青芒呐喊。

时初的阵没有任何问题,可为什么……

他猛然看到地上爬行的蚂蚁——全身赤红,比普通蚂蚁要小一半的小蚂蚁沿着阵纹不停啃食,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整个二楼。

“噬魂蚁?!”赵青芒大惊,“快!清走蚂蚁!”

妖族竟然找到了消失上百年的噬魂蚁!

可噬魂蚁外壳至坚,除非以利刃一只一只杀,脚踩上去根本踩不死!

赵青芒情急之下脱了外套当扫帚往外扫,可噬魂蚁们紧紧咬着阵上的灵纹不撒口,在他低头清蚂蚁时一只鼠妖拿着刀冲到赵青芒面前。

“师父!”

“赵爷!”

后勤、文员们大惊,赵青芒抬头,直愣愣对上鼠妖凶光毕露的双眼。

那一瞬间,未解的阵,未完成的论文,未能实验的新想法全涌到他眼前。他人生百分之八十的精力都在醉心研究,徒弟们还没人能独当一面……

他是那么不甘心,他还有那么多未能完成的遗愿,若能,他还想向天再借五百年。

八十多岁的赵青芒在死亡前没有退缩没有畏惧,不甘激起了这个文弱书生一辈子最大的凶性,他以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悍勇一步未退,反而抓着扫蚂蚁的外套迎着鼠妖的刀冲过去。

准备偷袭的鼠妖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举动,刀竟真被结实的牛仔外套缠住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竟然要和他拼命?修行百年,还是幼年时听同族说人会抓老鼠剥皮吃肉,被吃的恐惧忽然爬上了心头,鼠妖怒目圆睁,扔掉刀一爪子抓裂那件阻挡的衣服,锋利的牙齿迎着赵青芒脖子猛咬过去。

“砰——”

鼠妖脑袋爆出红白相间的脑浆与血,睁着眼直挺挺倒在了赵青芒一边。

“砰——砰——砰——”

枪声不停。

“花队!!!”

镇妖局今晚唯一一名非时初传送来的伤员花逸泓带着一队的几名除妖师到了。

他受到了人生从未有过的真诚欢迎与拥戴。

获救的后勤和文员们喜极而泣,愣是从他的破布烂衫中看出从未发现的帅气。

花逸泓浑身是血,右臂耷拉着,下半身因妖毒几乎没了知觉,被队友背在背上只靠左手干掉了大多冲进阵内的妖。

护送他的除妖师们迅速清理驱赶其他妖怪,守在受创的阵外。

“赵爷,这是怎么回事?”

赵青芒也快哭了,从生死一刻间清醒过来,顾不上和花逸泓寒暄,忙喊人一起清理蚂蚁,“这是噬魂蚁,专门吞食灵阵,必须清干净!留一只,镇妖局所有的阵法都有危险!”

可这阵和他们惯常用的根本不是一个思路,画阵用的是魔气而非灵气,被噬魂蚁一破坏,连补都不知该从哪里补。

后勤们对着越来越破的阵一筹莫展。

赵青芒连忙道,“在阵内重新画新的阵!”

后勤们手忙脚乱,忽然听到一声清清冷冷的“废物”,被噬魂蚁咬残的阵再次亮起,浓黑的雾气补上了所有缺口,时初从阵外走进来。

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他。

花逸泓被妖毒伤至肺腑,眼前一阵一阵黑,还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瞬间举起枪指着时初。

时初却不理他,只当是没看见,对后勤和懵逼的文员们没好气道,“都看我干什么,抓蚂蚁啊。”

“哦!哦哦哦!”

普通人们回过神来,把目光从真·救命恩人身上挪开,不敢杀妖,怒气全扑上了小小的蚂蚁。

哪怕这蚂蚁咬一口比被毒蝎蛰了还疼,他们也无所谓,不顾后勤们提醒,不要任何防护,徒手撕蚂蚁,直到发现没灵力他们杀不死噬魂蚁,才不甘心地把蚂蚁通通塞进瓶子里。

花逸泓警惕地盯着时初,时初四下扫了一圈,又去看了看人群中心依旧昏迷未醒的建国。

季欢连忙道,“前辈,大仙,建国有一点儿发烧。”

时初点点头,也有些发愁。

建国半妖化痕迹未退,无法送去人类医院,可她全身烧伤、外伤、妖魂也伤,又发起烧,实在不知该怎么办。

时初问,“你们中没医生么?”

季欢摇头。

镇妖局的大夫可以治一些外伤,对建国也全无办法。

时初点头,弯腰抱起建国欲走。

季欢连忙问,“大仙你不管花队长么?”

黑雾笼罩了时初和建国,他瞥一眼花逸泓,未开口。

季欢呆呆地望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百思不得其解。

花逸泓调转枪头,最后一发子弹击退一只试图钻进窗来的妖,问季欢,“有刀么?”

季欢翻箱倒柜,找到一把干净的瑞士军刀递给他。

花逸泓放下枪自己放毒,季欢撕了T恤下摆给他包扎,问道,“他为什么不救你?”

花逸泓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为什么救我?妖魔本就不会救人。”他又不是凌建国,那只魔无需看在李一的面子上救他。

不料季欢补刀,“我们都是他救的啊。”

“什么?”

“阵也是他画的,我爸爸说大家身上的毒也是他清的,他是不是讨厌你?”

“……”

花逸泓被狠狠颠覆了三观,差点脱口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被袭击和他脱不了干系”,可想起那只为他而死的锦鲤妖,想起人和妖千百年的算不清的恩恩怨怨,忽然觉得一阵疲惫。

刀锋插进伤口,清理在雨水中泡烂的肉和发黑的血,“麻烦你帮我找找有没有酒精和药。”

季欢看得一阵头皮发麻,浑身下意识跟着疼,发着抖逃,压根不知道花逸泓中的毒箭比麻药效果还好,他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真正疼的是右肩,那只看不出本体的妖刀带着火毒,整个右臂都像在被烈火焚烧。可他着实没什么运气,时初救了所有人偏偏不救他,先处理不疼的伤什么事没有,刚把刀尖插到右肩,整个大楼猛然一晃,整根刀被他自己亲手扎进了肉里,还扎偏了。

花逸泓疼的生理泪都飙了出来。

那只该死的乌龟不知怎么发现了这儿,探着脑袋隔着损毁的墙壁和窗,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嘴边的口水和血混在一起,滴答、滴答地往下流。

后勤们人都麻了,噬魂蚁还没清干净,又来了个庞然大物。

围在外面伺机而动的妖怪们看到乌龟,吓得纷纷逃离,生怕被这饿了不知多少年的凶兽当了开胃菜。

巨龟后退,再次以龟壳重重撞击大楼,顿时砖石碎了一片,年迈的危楼塌了一大块。

阵内的人顺着楼倾倒的方向摔倒,墙边堆放的桌椅器械呼啦倒成一片,砸得下方没来及躲避的人群头破血流。

只有噬魂蚁咬着阵岿然不动。

大伙腿抖如筛糠,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一个个齐齐望着外面甩头抖灰的巨龟,吞吞口水,心想,就算阵能撑得住,楼塌了还能行么?

魏少杰带人拼命赶来,可它把四肢往壳里一缩,任谁也拿它没办法。即使镇妖局传下的灵兵利器也奈这龟壳不得。

“嘭!”

“嘭!”

火光乍起。

黑暗中的镇妖局临路的墙被重重推倒,巨大的探照灯照得人群与妖一时间睁不开眼睛,消失了一整晚的会长何慕贤乘坐着越野车重新出现,越野车身后跟着三辆坦克和军用卡车,载着人类科技重武器闯进了镇妖局。

整个镇妖局寂然无声。

只剩下将尽的雨淅淅沥沥的响声。

何慕贤道,“麻烦各位,务必避开那栋楼,人都还在里面。”

陪同而来的校尉名郑尚,看到那比坦克还庞大的巨龟心中不禁骇然,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东西逃出去。

“准备——”

人和妖齐齐逃窜,巨龟似乎也发现了危险,整只缩进了壳内。

“开火!”

“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