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笑人没站稳,面具自中间顺着熊妖的抓痕节节裂开,黄昏集经年不散的浓郁妖气顺着裂缝空隙而至,与此同时,一道黑雾自他额头倾下,形成一道气体的防护罩,将妖气隔绝在外,常笑如被黑暗罩住,双眼除了黑色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未被隔绝的听觉听到熊妖粗声大吼,“魔!是魔!”
那是入黄昏集时时初点在他额头以防万一的第二层“面具”,但唯恐损伤他脑袋,只留了薄薄一层,经不起什么大动静。时初当即拽下自己脸上的白面具戴到常笑脸上。
闻到魔气的妖们犹如闻见鱼腥味的恶猫,本就不怀好意渐渐逼近的几只凶妖愈加亢奋,他们亮出爪牙步步逼近。
常笑什么都看不见,被时初拽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呼喊声、兵刃交接的碰撞声和凌厉的风声在身边纷乱如麻,短短的几秒间他已手心冰凉,他看不见头顶的天灯变黑又变黄,闪了几闪,定成了黄色,一旁时初的天灯却成了浓郁的墨黑色。
是魔。
无论是以何种方式进来,引魔的灯蝶都会化为黑色。
可世上怎么会有能化形成人的魔?
李一比黄昏集的妖更加惊愕。
魔生自混沌,人和妖的概念里,魔就等同于石头草木算不上什么灵智生物,靠吸收人、妖欲望、意念、精神为食,转换成一点灵力,犹如烟雾漂泊世间,没有形体没有思想没有意识,只有“吃”这唯一的本能。
在天地灵气日益匮乏的时代魔被妖视为补灵气的食物,几月到几年才能勉强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灵球,还不够妖怪塞牙缝。
在镇妖局现有的记录里,躲过妖类吞食,得以拥有一点灵智的魔总共也没有过几只,可无论哪只引起的争抢灾厄都搅得天翻地覆,被镇妖局列为天灾登记在册,可化形成人,拥有思维意识简直闻所未闻。
能化形成人的魔放进妖窝根本就跟个行走的千年人参差不多,但凡有点追求的妖,哪个都想来啃一口。
究竟是谁给了这战五渣天大的胆,竟敢伪装成妖混进黄昏集这天下第一大妖窝鬼混?!
李一以一抗多,不到半分钟双节棍已经被削断成三节,面具也不知被谁打碎一角,他紧急闭气,还是漏了一丝妖气顺着呼吸进入身体,整个呼吸道如浓酸浇过火辣辣地痛,他这才知道这丑面具竟然有这么大作用。
李一气急败坏,握着短棍一边腹诽时初这抠门老板刚刚就该给他买那玄铁剑,一边痛骂这群妖在自己地盘搞群殴不讲武德。
时初灵力不要钱一样往扇子里狂灌,仗着法器骨扇掀动狂风带着常笑且战且退,偷偷在地上扔了一个缩地法阵,准备伺机逃跑,可李一那厮与他毫无默契,压根没看出他意图,距离越拉越远。
若在半天之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一定毫不犹豫带着常笑溜之大吉,扔下李一让除妖师和妖战个你死我活,他才不信除妖师进黄昏集不留后招,可因缘镜里偏偏有李一的影子,让他在开阵前变得犹犹豫豫。
万一他没有后招,万一他灵力真的不行,万一镇妖局赶不上救人呢?
这祸还是他惹的。
时初眼神晦暗,白骨扇飞旋而起狂风如卷,撕开了他到李一间一条通道,时初抓起常笑直奔李一。
李一感到身后劲风席卷,可他眼前自己的情况已经十万火急,他闹不明白那只长胆子不长脑子的缺心眼到底有没有后招,为什么还不带着常笑跑,若想带着那俩傻缺全身而退,剩下的办法只剩一个。
同一时间,李一转动了手上的秘银戒指,时初自他身后抓住了他的后领,被戒指压制的灵力喷薄而出,缩地法阵开起时初脚下大地睁开一只眼睛,头顶上黄色的天灯暴涨膨大如变形的满月,常笑和时初落入阵中消失不见,李一一只脚卡在阵中,阵抖了了抖,边界变淡,灵力超标吞不下……
时初:“……”
李一:“……”
群妖大喊:“有除妖师!”
这糟心玩意儿!
时初扯下常笑身上的勾陈羽,匆匆道,“别摘面具,自己回去!”
常笑懵逼,他自己怎么回去?不待常笑问,时初已从阵中跳出,重新落到黄昏集上,一扇子扇飞几个砍向李一的妖,一身黑衣如墨无风而动,黑雾如衣袂无限延展铺陈开来,他抓着李一的后脖领子把灵力灌入勾陈羽,跃到空中以黑雾为墨,在半空画起巨大的缩地法阵。
“他们要跑!”
“抓住他们!”
群妖怒吼,有翅的妖怪追着他们飞跃而上,李一赤手空拳,从时初手里抽走白骨扇灌注灵力狂往下闪。妖越来越多,黑雾自时初身上不断向外蔓延,天灯一盏接一盏变黑,他们相互拼着是时初先把黄昏集“断电”夺了妖怪们的视力,还是妖怪们先抓住他们两个祸害。
李一望着天上那盏仅次于他的天灯,心里阴云密布。
他能隐藏灵力,对方就会把全部灵力暴露出来吗?
何况,黄昏集还有传说中的几个长老。
7秒。
8秒。
9秒。
10秒。
白骨扇比他想象中更耗灵力,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时初画的阵法纷繁复杂,根本不是普通的缩地阵法。
大概普通缩地术也逃不出黄昏集。
李一发现时初身体好像变得比之前透明了,抓着他领子微微擦过他脖颈的手指温度在丧失。
要发信号求援么?
镇妖局对一只能化形的魔会是什么态度?
李一吼,“还要多久,能不能搞快点?阵都开了你还跳回来找死。”
时初回吼,“是谁非在我开阵时候放灵力?!平时藏藏掖掖的这会儿你倒是收回去啊!”
李一吼,“你当我不想收吗,能收早就收了!搞快点!”他一手抱住时初的腰,单手一扇子一扇子往下猛挥,“松开我赶紧画,让你给我买把剑看把你抠的,现在我堂堂一级除妖师吊在半空中靠把漏风的破扇子苟命!”
时初双手得空,手上加快嘴上不闲,“白骨扇要灌妖力,你就没件别的武器么?”
一根羽箭飞来穿过时初的衣摆“当”一声撞到时初小腿的钢骨上,没能扎住,掉落而下。
李一灵机一动,用力扇出一扇子,把白骨扇往时初怀里一塞,“老板腿借我用用!”
不等时初回答,李一伸手摸向时初大腿,隔着裤子摸到柔腻有弹性的肉。
时初:“……”
“……”李一大吼,“你把假肉收一收!”
李一从时初腿上拽出一根非洲人比例的钢筋大棒骨,顿时如鱼得水舞出风声,灵力灌入把“腿”拉成两米长,单手硬是敲地周身两米群妖不得近身。
时初专心画阵,“变不回原样回去就拆了你。”
李一哈哈大笑,“把我骨头赔给你!”
天灯灭尽,借着最后一点微光李一看到了因缘石顶端一点影子,灯火辉煌的黄昏集落入一片昏黑,集上的妖怪们乱窜着找蜡烛。
最后一盏灯灭,李一眼睛再也看不见,他感到时初又把他拉高了几米,那些摸黑找他们的妖无头苍蝇似的在他们脚下碰成一片。
纯黑的缩地阵混在黑暗中即将成型。
李一悄声问,“好了吗?”
时初道,“马上。”
李一摸着那根坑坑洼洼的钢骨头,心想“还行,还能按回去。”
就在他刚刚松懈准备把腿骨按回去的瞬间,心头猛然一悸,多年生死一瞬的经验下,李一想也不想把钢骨挥出残影,自他们斜后方无声飞来的黑色羽箭把钢骨扎得粉碎,如片如针的碎屑扎了李一满手。
阵成,漆黑的空中睁开黑色的巨眼,时初拖着李一跳进入阵中,随之而到的黑色羽箭大多被挡在了阵外面。
缩地大阵消失之前,李一看到那盏仅次于他硕大的天灯重新亮了起来,成了黑幕下的一轮孤月。
天边,夕捏着没来及掷出的一把羽毛还给黑羽。黑羽揉着毛没收回去的胳膊嘟嘴不满,“竟然让他们给跑了。”
夕不慌不忙微微一笑,“会再见面的,除妖师,还有……唯一一只化形成人的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