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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针锋相对

“还没找到吗?”

赵王李离隐忍着满腔怒火,脸色异常难看。站在卧榻旁,他俯首,仿若睥睨着天下。

“没……没有……”

跪了一地的奴才个个颤颤巍巍,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生怕赵王的怒火会变成斩杀他们性命的屠刀。

“废物!连一个世子都看不住,孤王要你们有何用?!找!继续给孤王找!找不到,你们谁都别想活!宫卫军统领何在?”

一名留着稍短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向前一步,一身金色铠甲,却并不显得笨拙,反而十分威武。他单膝跪了下去,不卑不亢,没有其他人的畏惧。

“臣在!”他答应一声。

“再加派人手给孤王找!若是再找不到人,提头来见!”

赵王愤怒地一甩衣袖,眉头拧成了一个难以解开的死结。

“是!”

中年男子答应一声,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起身,走出大殿,调派人手,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半分性命受到威胁的忙乱。

虽然赵王的怒火还是发泄出来了,一屋子的奴才却好像得到了特赦一般,匆匆起身,退了出去。

好险啊!他们以为,他们今天没有办法再从淮阳宫走出来了!

这些奴才才刚刚退了出去,一个个颤颤巍巍地赶紧去能够想到的地方去找人,赵王身边的高公公便回来了。

“王上,奴才去西苑打听了一下,西苑的人让奴才去问问韩世子。韩世子说……说燕世子可能跟庆凌侯的公子一起去了……去了灵音阁。”

高无庸是打小便跟在赵王身边的人,赵王的脾气如何,性情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更了解。当然,也更加清楚,灵音阁,这三个字对赵王来说,意味着什么。

“灵音阁?”

赵王喃喃。

这个地方,他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过了,原来还在啊,只是故人却不知已魂归何处?

“他去那里干什么?!”

灵音阁地处什么位置,赵王心里自然十分清楚。他皱了皱眉头,难道灵音阁跟燕国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

高无庸尴尬地一笑,虽然在人后说人的是非,很是不地道。燕世子,您不能怪老奴啊,老奴也是为了您好啊!

高无庸心里祈祷着,缓缓开口说道:“王上,据说......据说燕世子......燕世子......”

本来今日找不到独孤焱,赵王心里便是一肚子的火无处可发。此刻,连他身边最得力的人,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的,更加激发了赵王心中的怒火。

赵王猛地打断高无庸的话,大声怒喝道:“吞吞吐吐地干什么?!有话就说!”

高无庸打了个冷颤,正所谓伴君如伴虎,这句话这些年,他是真的深有体会的。

猛地跪在地上,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高无庸这才赶紧开口解释道:

“据说燕世子这十年来,日日沉迷于酒色。半年前,灵音阁来了一位叫痕妆的女子,据说琴技了得,所以小侯爷今天就带着燕世子去了灵音阁。”

燕世子,您可千万别怪老奴啊!

自从燕、韩两国世子入邯郸以来,赵王便日日担忧。虽然这两个世子是用来牵制燕、韩两国最好的筹码,但是却难保两国不会趁此机会,在赵国培养自己的势力,来个里应外合。

盯了这些年,却发现这两个人每日都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被人发现有任何对赵国不利的行为。

而这更加的让赵王无法放心。十年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要么是这两位世子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乖乖地呆在邯郸。要么就是他们都太懂得如何掩饰自己,让他抓不住丝毫把柄。

最让他不放心的,自然是第二种。而这第二种情况一旦发生,对赵国,乃至如今的局势将发生什么样的冲击,谁也预料不到。

他不能冒那个险!尤其是燕国世子独孤焱!

赵王不动声色地掩盖下眸子中的怀疑,冷冷地道:“孤王知道了。派人盯着吧,孤王累了,你先下去。”

倦倦地挥了挥手,高无庸看了看赵王的脸色,便躬身缓缓得退了出去。

王上突然变得那么平静,总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高无庸退出去后,赵王的眸光再次变得莫测高深了起来。望着虚空,他缓缓开口:“去查一下这个灵音阁。”

虚空中,一道声音回答了一个“是”字,一切便又回归于平静之中,仿佛刚刚没有发生过任何的事情。

日光倾城,缓缓爬上邯郸城的城墙。淡金色的光芒四射,与大地同色。城墙上,士兵们早已纷纷起床,沐浴在早晨的阳光中,守卫着这座作为赵国象征的都城。

万籁俱寂,街市上,早起的摊贩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货物。而柳絮巷内,经过一夜的喧嚣,此刻也归于了平静。如同一个闹了脾气的孩子,在一整晚的折腾之后,也安静地投入了太阳温暖的怀抱之中。

赵王宫的红墙绿瓦,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的耀眼夺目。而位于王宫西侧的一条再普通不过的府巷中,一座巍峨的府邸矗立在这条狭窄却十分隐蔽的府巷旁边,显得突兀,却又似乎十分和谐。

高墙大院,看上去格外的恢宏。

一道身影一闪而过,纵身跃入那座高墙之内,如夜魅一般迅速移动着。

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又一道身影闪过,这两人竟是先后进了这座高墙大院,为这座在邯郸城中再普通不过的府邸平添了几分神秘。

先到的身影纤瘦窈窕,动作干练,干脆利落,矮小的个头,似乎是个年纪不算太大的少女。

而后到的人,身形诡异,脚步落地,却不发出任何声响。身形高大,肩膀宽阔,一看便是名伟岸的男子。

刚拐过一处假山,先来的人又迅速退了回来,躲在假山后,等着府邸中的巡逻卫兵走过。

她拍了拍胸口,似乎是在安抚自己。

恰巧,后来者也已到了假山之处,听到齐刷刷的脚步声,自然将隐身之处也选在了假山后。

女子明显感觉到来自身边探究的目光,一转头,便对上一双幽潭一般的眸子,那双眸子里,似乎还带了一丝丝地笑意。

女子皱了皱眉头,等到卫兵走过,脚步声逐渐远去。四眸相对,女子眼中的寒光渐渐凝结,她突然出手,便是朝着对方的致命之处。

男子也并不弱,没看出他有什么动作,却轻而易举躲过了女子的致命一击。眸子中的那一点点笑意,也渐渐凝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寒意,如风驰电掣一般地速度向对方发起了攻击,动起了手。

不论对手是谁,这种时候,宁可错杀,绝不能放过!

两人似乎都是抱了一定要将对手置于死地的决心,动起手来,没有丝毫余地。

内力凝聚,双方毫不退让。一招一式出手,却伤不到对方分毫,反而打中了附近的一些假山石块。

剧烈的“噼啪”声响起,惊动了还未走远的巡逻卫兵。

“什么人,竟敢擅闯丞相府!”

怒喝声响起,已有不少人朝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这两人正打得如火如荼,任何一方都没有松懈,双眼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愿意就此罢手,给对方可乘之机。

“来人呐!抓刺客!”

“在那边,快!”

……

府邸里瞬间一片混乱,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正在朝着两人的方向迅速移动着。喊叫声惊动了附近正在王城中巡逻的王城禁卫军。

整齐的脚步声踢踢踏踏靠近,两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竟是在别人的地盘,身着夜行衣,光明正大的打着架。

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同自己一样的想法,两人几乎同时收手。迅速飞身而起。在卫兵赶到之前,两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慕容,出什么事了?”

本打算去上早朝的丞相庄无涯听到声音绕步走了过来,问道。

丞相府护卫长慕容清染正在到处看着,眼睛朝高墙上看去。听到庄无涯的声音,他缓缓收回了视线,转身,恭敬地抱拳,禀告道:

“回相爷,应该是小偷小摸,恐怕是知道自己走错了地方,已经逃了。”

庄无涯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转身离开。

慕容清染看看假山,又看看地上碎裂的小石头,想起刚刚听到的打斗声,勾了勾唇角,招呼人来收拾,便转身也离开了。

两名黑衣人同时离开,点脚在邯郸城林立的房屋之间穿行,如履平地。

不服输,两人你追我赶,一会儿这个在前,一会儿那个在前,竟是拼起了脚力。丝毫不逊色于对方的耐力让彼此震惊。

女子满脸的气愤,而男子看上去却是十分轻松,双眸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笑意。

见彼此脚力没什么差距,纤瘦的身影首先住了脚,回身之际,一把飞刀自她的指尖飞出。那把飞到似乎长了眼睛一般,冰寒的锋芒直指对手的眉心。

男子也随之停下脚步,他双眸盯着飞刀发光的刀刃,就在飞刀离他几乎只有一寸的距离的时候,他朝后退去,奋力转身,飞刀擦着他的耳际飞过,撩起他罩在头上的黑色头巾。头巾飘落,一头红发在旷野的微风中暧昧地缱绻着,显得妖冶媚惑。

红发?

纤瘦身影眉毛一挑,冷冷一笑:“燕世子这么公然闯入相府,若是被抓,不知道会不会引起燕赵之间又一场惨烈的长平之战呢?”

轻飘飘的声音,好像只是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简单词句。谁能想到她说出的竟是那样嗜血杀戮的场景。

长平之战是所有燕国人心中,永远无法抹平的痛。

另一人的眸光却冷暗了下去,似乎蕴藏着无尽的仇恨:

“本世子觉得,痕妆姑娘还是先考虑考虑自己的性命比较实际一些。”

嗜血的冷笑,红发男子伸手取下头巾,一头红发在空气中飘动,格外张扬。

那张似斧刻刀削而就的脸,却又添了几分柔和妖媚,两种不同的气质杂融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突兀。

“世子是要杀人灭口吗?哎呦,人家好怕怕啊!”

痕妆也已将蒙着脸的黑布取了下来,一张素颜,清丽脱俗,看上去却比许多施了妆粉的女子还要好看许多。

她轻拍着胸口,朝独孤焱眨了眨眼睛,虽这么说着,眼里却满是笑意,没有丝毫的畏惧。

独孤焱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着,拔剑而出,张扬的红发暧昧地拂过他殷红的唇瓣,仿若刚刚陷入热恋中的爱人,缠绵缱绻。

女子嘟囔:“本来就没什么可说的嘛。”似是在撒娇。

躲过凌厉的剑锋,指尖的星光闪过,一把柳叶刀便再次自痕妆的手中飞出。

空旷的原野,漫天飞长的蓬蒿犹如金黄色的麦穗,微风拂过,荡起层层波浪,煞是好看。

而在蓬蒿的上空,两道黑影忽上忽下,脚尖却只是轻点蓬蒿,而没有踩烂任何一棵。

银光在两人的手中泄露出来,每一招都带着誓要取对方性命的坚决,却总是棋差一招,被险险躲过,然后接下对方随即发起的攻击。

敌攻我守,敌疲我打。两人自始至终坚持着这一原则,从天刚蒙蒙亮,一直打到这天傍晚。

眼看着一轮红日就要从西边落下,两人都是精疲力竭,最后只得达成一致协议,握手言和,不再战。

如果照这样打下去,他们俩非得力气耗竭而死不可,两败俱伤的结果,便是渔翁得利,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席地而坐,人高的杂草丛中,原先还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这会儿竟突然齐齐消失,不见踪迹了。

微微喘了两口气,痕妆无奈苦笑,看了看面前这个几乎也是累到精疲力竭的男人,却发现,他虽然也一样的气息不稳,那双眸子却那么坚定。

“是你带来的吧?”

痕妆挑眉。

独孤焱却只是丢给她一个看白痴似的眼神:“怕是你带来的。”

“我才刚进邯郸城没多久,怎么可能是我的?”

这种时候,能争上一局,她就可以多省些力气了。打了一天了,她是连动都懒得动了。

“我看未必。我都来这么久了,一直没有过。偏偏今天却遇上了,肯定是你的。”

独孤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硬要说有的话,那也是满脸的冷淡。可是,看他跟痕妆两人争论不休的架势,却完全同他的表情没有一点儿关系。

“喂!你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把这些都推到我一个弱女子的身上,也不觉得害臊!”

痕妆狠狠地递给独孤焱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就奇怪了,他可是堂堂一国世子,若是不来赵国,将来可是极有可能要继承王位的。现在,他居然为了省一点儿力气,跟她一个小女子争论,居然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他到底是不是男人啊!她真是怀疑!

独孤焱却依旧没有自觉似的,会看着痕妆:“只要能省点儿力气,是不是男人,我倒是无所谓啊!”

痕妆突然有一种被彻底打败了的感觉。她抽了抽嘴角,敏感的听觉,让她随即便无奈苦笑:“看来,没得躲了,一起上吧。早点儿解决,早点儿回家洗洗睡了。”

“嗯!”

独孤焱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也不再同痕妆争论。这是今日,他同痕妆达成的唯一一个共同的协议,彼此无任何异议。

“我这边,你那边。”

痕妆说着,也不等独孤焱同意,便轻轻起身,动作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惊醒此刻已经进入梦乡的小动物们。

“你确定?”

独孤焱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戏谑。

痕妆脸上一红,一阵尴尬。

该死的,居然被看穿了!她就算武功再高强,若是平时,自然无所忌惮。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没有把握。

“哎呀,一个人应付不来就直说,本姑娘又不会笑你!”

掩饰着自己的尴尬,痕妆摆了摆手,很是大方的样子,一下子将责任都推到了独孤焱的身上。

独孤焱无言地看了看这个一脸施舍的女人,声音沉稳:“不强求。”

痕妆这会儿是真的再装不下去了,她气得一跺脚,气势汹汹地瞪着独孤焱,好像随时都能把独孤焱吞到肚子里去似的。

“哎呀……”突然,痕妆的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惊得独孤焱差点把下巴给掉地上。

这么千娇百媚的声音,这么娇柔讨好的笑容……是那个刚刚还如同母老虎似的,能把他生吞了的女人吗?

“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又是瞬间的变脸。相对于独孤焱几乎从没有变化过的表情来说,痕妆脸上的表情变化简直堪比川剧的“变脸”了。

看看眼前这张又瞬间变得无比高傲的脸,独孤焱不由笑了笑,伸手揽过痕妆的肩膀,暧昧一笑:

“既然是美人提出的要求,本世子绝不拒绝。”

说着,脸已经凑到了痕妆的耳边,轻声的呢喃,如同恋人之间最动听最亲密的耳语。

手中长剑却陡然刺出,随着一道寒芒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痕妆便听到一声发自灵魂最深处的呜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