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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魏昭尊师

“多谢柏婆婆。”

既来之,则安之。少姝干脆在柏婆身旁席地坐下,专注地看着玖儿睡颜,没有了平日里古灵精怪的诸多表情,充其量也就是个小小稚童,楚楚可怜。

“少姝姑娘,你见我家老头子时,他气色如何?”

“很好啊,柏公公与我们谈天说地,十分尽兴。”少姝笑答,安慰道,“婆婆放心,既然在界休,不日定会回转来,你们一家三口便能团聚了。”

“是呵,每当春日,他是必定要来家一趟的。”柏婆点着头,想来这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约定,“人们都爱这万象更新的清明时节,家家户户,都等不及的出来踏青赏春。”

“是啊,今年上巳,我们家兄弟姐妹也来源神上踏春嬉戏,尽兴方归。”

“呵呵,平时不大出门的姑娘们可比春花还要明媚,大家公子追随其后,恣其月旦,郭家的姑娘们更是香饽饽了。”柏婆笑道。

(恣其月旦:即随意评头题足的意思,语出东汉末年著名人物评论家许劭的“月旦评”。)

“婆婆说笑了哈。”少姝前仰后合。

柏婆如炬的目光细细打量少姝:“这可不是玩笑话,姑娘亦有好事近矣。”

“婆婆说的是我家大姐吧,她的亲事早定下了,保不齐真是今年出阁呢。”

柏婆含笑不语。

少姝话多,又问:“婆婆你年轻的时候,是时兴梳垂髻的吧?顺乎于天然,简单大方。”

(垂髻:在汉代妇女中很流行这种发式,也为历代沿用。汉代人们喜欢用一种名叫“香泽”的护发用品,滋养自己干枯的发尾,再用篦子刮去头上的皮屑和发间的虱子,长发后拢,收拾整洁,最后用梳子将一头秀发挽成发髻,于项背处挽成垂髻,髻下分出一缕青丝下垂。垂髻梳好后大多不加发饰,偶有佩戴发饰的女子,但其佩戴方式与后世存在着较大差别,汉代女子不喜欢将发钗、发簪插在低垂的发髻上,而是将饰品佩戴在鬓角上,使步摇上的流苏垂于额头,有种别样的美感。)

柏婆意外,没看出来,小小的少姝俨然是念旧复古派,她也实话实说:“是啊,什么发饰呀,衣裳呀,口头禅呀,年深岁改,一直都在热热闹闹地变换之中,每当下定心思接受全新式样,难免有些与旧日挥别的忧伤,可日子总还要继续下去,没法子,人老了就这样。”

(口头禅:原为佛教语,本意指未经心灵证悟就把一些现成的经言和公案挂在嘴边,以示很得道的样子。后泛指个人习惯用语的意思,仿佛未经大脑就已脱口而出。)

“我觉得婆婆妆容得宜,与你十分契合,一丁点显不出年纪来。”少姝说这话,也并不是一味奉承讨好。

“但凡活生生的一切灵物,哪有会不老的,或许外边看着能经老些,而时过境迁,心情却早已是大大不同了呢。”柏婆笑容可掬地道出心声。

“但是婆婆仍然喜欢照顾小辈。”少姝指指饭庄。

见柏婆默默点头,看来自己说对了,她仰起脖颈,努力地看向大树葱茏的高处,今春新出的枝枝芽芽们,荧荧泛着光华,透出她亘古不变的盎然生机。

从方才起,玖儿身上便淡淡地散发着绯色的云涌,在她们说话的当儿,雾气聚集,越发浓密起来。

“喏,这是玖儿给你留下,说助你回去的。”柏婆把一袋茶包放她手上,“好孩子,带回去给你妈妈尝尝吧。

少姝感激,答应着:“我是该回去了,多谢婆婆款待。”

道别后,再看一眼玖儿,她便身不由主地,走进了云涌之中……

下回再见面,玖儿想必得意洋洋,她管接管送的,还有什么好说?

秦柏岭风物完全不见了,耳畔传来柏婆悠长的轻吟:“闻道秦时树,绵山久结根。虬枝深岁月,翠色老乾坤。拒以不材弃?宜同大北存。风尘谁赏识,万古挺孤村。”

(《秦柏》诗:作者清乾隆年间介休县令 吕公滋。不材之木:出自《庄子外篇·山木第二十》。)

少姝揉揉惺忪睡眼,睁开眼。

确定自己已从迷蒙/云山雾罩的兴奋中回过神——虽然觉得这么说有些古怪——她翻身爬起,带着一丝怅惘,颓然自叹:“醒来了,好长的一个梦。”

思霓正好推门进来,笑她:“说是长个儿的人觉多,你怎么还越越多了。”

“嘻嘻,妈妈猜我梦到谁了?”

“犯不着猜,定是又跟着玖儿出去疯魔了!快起来梳洗了用早饭。”

思霓催促着,她支好炕桌,摆上小粥小菜,便坐到炕沿,和女儿有一句没一句地扯起了闲篇。

少姝答应着,跳下地。

“咦,你头上戴的什么?”

少姝一摸,抽下来察看,竟然是支透亮通澈玉步摇,等会儿,同赵成在狐市购得的简直一模一样,也不对,他那上面的雕花是“比翼鸟”,而手上这个,变成了一大一小相依偎的母子狐,亲昵之态惟妙惟肖,流苏晶莹,如一串水滴。

她怔怔地看了一瞬,明白过来,笑道:“这回可是让玖姐姐‘破费’不少呢,妈妈,给,这是她为你买的。”

思霓接过来,审谛半晌,心疼地嗔道:“怎么能‘换’如此昂贵的物件,这孩子恁多地心重!”

少姝又拿出怀里的茶包奉上。

思霓打开一闻,不觉失笑:“哟,柏婆婆的香茶,我有多少年没喝到过了,多亏了你们,才又能享受享受了。”

少姝问:“妈妈过去,也经常光顾那里的饭庄吧?好不奇派!”

思霓却道:“当地乡亲们都说啊,夜间时见红光在秦柏岭上穿梭往返,定是有仙家出入。”

少姝跃下炕来,笑盈盈道:“来,我为妈妈戴起来,一准儿好看!”

她略作端详,特意将步摇插到母亲的鬓边发中,抚流苏垂于额前,扯来铜镜:“喏,这可是前朝的时兴样子。”

思霓点点头,看了看也甚为满意,顺手在女儿的眉心一按:“你呀,从哪里刨出来这么多的古董旧话?”

两人坐下用饭多时,少姝简约叙述一番梦境,思霓心下触动,也嘘唏不已。

“妈妈,当年有道先生周游郡国时,想来沿途收过不少弟子,是不是有几分类同于孔夫子呢?”

“这话不错。”思霓沉吟,像是想起了什么,笑道,“如你的白、花二位师兄,与有道先生渊源颇深,拜师的经过也多有波折。”

“妈妈这样讲,难道还有比他们更为‘波折’的弟子?”

“确实不乏其人。”

“妈妈快说来听听!”

“这个……你可知晓魏昭其人?”

少姝蹙眉凝想,不是十分确定:“妈妈是指汉末大儒魏昭?”

(魏昭:东汉时期知名儒家学者,生卒年不祥。《魏昭尊师》与《程门立雪》、《子贡尊师》、《陆佃千里求师》、《魏照尊师》、《李世民教子尊师》、《张良拜师》等,都是古代尊师重教的典故。)

“正是,他拜有道先生为师的经历,也算有趣。”

少姝饭也不吃了,猴儿到妈妈身上,厮缠着要听故事。

“这孩子,真拿你没办法。”思霓笑道,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以下就是她讲的魏昭尊师之前后始末——

魏昭年青时任洛阳府尹,早在太学就读时,他便久闻郭林宗大名,听人说郭林宗在南阳奖拔士人,毅然决定前往拜师。

他请来方士,占卜一番,挑选了一个吉日带上随从前往南阳。

“请问郭大人在家吗?”魏昭问道。

“郭大人近日身体不适,谢绝会客,”书童出面婉拒。

“我们是从京城赶来,我家老爷就想面见郭大人一面,烦你通报一声,”魏昭的随从说到。

书童随后前去通报。郭林宗躺在病床上,听到魏昭并不陌生。魏昭幼年在京城是名声鼎赫的神童,据说他聪明绝顶,对所有诸子经典,他都会过目不忘。11岁就考入太学,十五岁岁被察举,在朝廷为官。尽管他名气很大,郭林宗决定,还是要考验一下他的诚心。

于是,他故意说:“不见,任何人我都不见!”

得到这样的答复,魏昭的随从先忍耐不住了,愤然作色:“公子,郭林宗他毕竟是一介布衣,不足挂齿,何必为了他劳神苦求!”

“此话差矣。郭先生乃名震四海的孺子,你等岂能在此贬低先生。我要在这里等候,待大人病好后,自然会见我。”

魏昭与随从在门前等了三天。书童通报给郭林宗,他为之动容,于是请客人入宅。

魏昭喜出望外,见到郭林宗,谦虚地施礼拜见:“在下听说郭先生熟读五车经书,十分景仰,特地前来请拜先生为师。经师易遇,人师难遭,愿在先生左右供给洒扫。”

“岂敢岂敢,郭某才疏学浅,对典籍仅略知一二。鄙人尽能教授皮毛,还请魏府尹包涵。”郭林宗客套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