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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蒙尘 二 杯干

珞嵋谷的酒最是醇厚,入口爽利,回味绵软,但后劲十足,用唐霄的话来说“就像百族的女子,即有纯净的笑靥又有热辣辣的风情”。

坐在主位的方一洲不停给宁城夹菜,宁城知道这是在表示感激。

宁城所以选择方一洲而让苏眉出局,并不是因为和方一洲有什么交情,而是见他比苏眉年长,修为也更强一些。再加上以苏眉的成员挑选来看,摆明是信心不足,预留后手。

廖辅嗓子还是沙哑,说不利索,一个劲儿喝着方一洲从地坛带过来的这坛珍藏,不一会便醉醺醺的唱起歌来。也不知到是被雷火劈中的原因,还是本来就五音不全。这歌唱得极为难听,只是其中一股悲戚婉转之意略有些动人处。

唐霄笑道:“廖师兄好雅兴,这歌喉,啧啧,听起来和鬼哭一样。”

廖辅自顾自的唱着喝着,也不知听到唐霄的取笑没有。方一洲喝了一碗酒,垂着眼睛看着空空的酒碗,低声说道:“这首是百族的祭亡之歌‘鬼奔’,听起来像鬼哭就对了。”

百族是云州以南一代的蛮族,生活在山林沼泽之地,风俗习性和中原华族大异,女子往往貌美,男子则好杀好斗,无论男女都是能歌善舞。万圣地坛所在沛峡府珞嵋谷虽然离云州较近,但和百族的千百城寨毕竟还是隔着云州这一大块地界。既然廖辅是从少年时期起便在仙门之内修习,能唱百族的歌,让人多少有点诧异,只怕这廖辅和百族是有什么往来渊源。

甘岱一边给方一洲斟满酒,一边给唐霄使了个眼色,让他注意言辞。

方一洲又是一口喝干,说道:“廖师兄的母亲是百族人,是万红城寨寨主的女儿,父亲是地坛内传弟子廖磊。他父亲当年弃了师门投入万红城,十年后和妻子一起死在玄阳派长老胡顺德的手上,首级被玄阳派人送到万圣地坛。廖师兄十五岁时走出莽山,越过云州来到珞嵋谷,求得他父亲的首级,带回万红城和他母亲葬在一起。地坛长老孔芒怜他一片孝心,便做主收入门墙。”

唐霄想不到自己一句笑话引出了这么一段痛事,站起来向廖辅说道:“师弟我口无遮拦,自罚三碗,给师兄赔罪。”

说完连饮三碗,方一洲笑道:“你哪里是赔罪,是来图我的酒吧!这酒后劲甚强,你可别醉死在我这儿。”

话还没说完,唐霄坐下时脚下一个踉跄,一下跌到地上。屁股着地,摔得不轻,可他全不在乎,两眼只盯着手中酒碗,那碗中新斟满的酒竟是一滴未洒,甘岱和宁城见他如此都是大笑。

唐霄慢慢爬起,嘴里分辩道:“我可是二十一年没尝过酒的滋味了,二十一年啊,我资质平平,每日里不敢有丝毫松懈。师兄弟们耍钱时我在想着功法,他们吃酒作乐时我也在想着功法,他们谈情说爱时我也想着功法,结果大家一个个都成为内传弟子,我这个最用功的反而落在后面……”

说到这儿忍不住大哭起来,甘岱用手抚其背安慰,唐霄越哭越是伤心,甘岱只得向方一洲告辞,将痛哭着的唐霄和高歌的廖辅扶起来,送这两位醉汉回房歇息。

酒这种东西,就是喜欢让人失态,所以宁城从不饮酒。方一洲喝的不少,但他不醉。

杯盏间最后留着这两双清醒的眼睛,打量着彼此。

宁城说道:“该走的都已经走了,该留下来的还留着。方师弟有什么话尽可以明说。”

他知道方一洲借廖辅的口将自己请来,绝不会是品酒这么简单。果然见那方一洲笑道:“师兄说话敞亮,做师弟的也就不多绕弯子。有一事请教,不知师兄以为,坛主能执掌泊坛多久?”

这话岂止是“不绕弯子”,搞得宁城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才冠冕堂皇地说道:“坛主德高望重,又是由掌门任命,我坛上下无人不服。即便真有宵小觊觎,又能怎样?”

方一洲摇摇头:“掌门派路怀远来任命苏金同接任泊坛坛主,师兄可是在场的,难道到了今天都不曾觉得怪异!”

“长空战队”隶属于老牌俱乐部,没有经营的问题,对待签约的职玩福利算是较好的。宁城又是从最佳新人、主力、王牌一路走来,根本就没考虑过人事关系的事儿,他的个性也自动的让他远离这些东西。是以宁城在山顶一直是埋头苦修,没有专门打听过那些涉及高层地八卦。但这些日子下来耳濡目染(尤其是和顾汉天的闲谈),对泊坛的前身“泊安派”的变故还是多少有些了解。

最开始,是泊安派掌门宁江救下被魔门追杀的路怀远,路怀远伤重,便留在横断山修养。在这期间他“点拨了一下”张翰、宁远拓、宁远清、李继隆等人的修道。“顺便”又赠予他们些灵药提升修为。

宁远清功力大进之后,挑战之前泊安派二代人物第一高手铁益元。铁益元惨败,重伤之后养了七天,终于还是不治。铁益元的妻子张素月(张翰的妹妹)没等他下葬,立即改嫁给宁远清。

再之后,是张翰杀了玄阳派来独秀峰偷采仙材的嫡传弟子广灵爵。玄阳掌门玄一亲临横断山问罪,泊安派掌门宁江不肯交出徒儿。玄阳那边偷窃在先,自然是理亏,可玄一向来强横,不依不饶,玄阳派又是大派,一旦两派交战,后果不堪设想。宁江只得与玄一约定,不牵涉两派,只以他二人决斗来解决此次纷争——如宁江胜,玄阳便不再追究。若玄一胜,则张翰偿命。

这一战的结局是宁江战死,玄一惨胜,修为大损,回玄阳闭关。万圣恰时出来说和,阻止了玄阳派的大举来攻。张翰则在嫡传大弟子张梦实失踪的情况下,“暂任”泊安派掌门。

张梦实的弟子和交好的师兄弟认为张梦实是被张翰所害,愤而破门离山,这便是“继位之争”,也是张翰接掌横断山以来第一次内讧,结果破门弟子全部以背叛师门的名义被杀。

第二次内讧,更为惨烈。是张翰以“万圣阻挡玄阳攻山,对横断山有恩”为由,宣布泊安派并入万圣。这一次纷争,对立两派从弟子到长老,几番血战,最后还是张翰这一边获胜。只是泊安派大半人物或死或逃,横断山从此元气大伤。

再后来的魔门攻山宁城是亲历,罗欢等人吸引火力拖延时间,让已投入魔门苍茏宗的原泊安派嫡传弟子温宇施展“万象参天”,将横断山山顶扫了个一干二净——也可以算是两次内讧的余波。

宁城见方一洲不顾忌讳,和自己谈论门内纷争,不知是什么用意,装傻道:“我师祖在横断山辈分最高,修为也堪当,接任坛主有什么好奇怪的?”

方一洲冷笑:“为什么不立修为最高的宁远拓为泊坛之主?也不立最狗腿的宁远清?如果辈分管用,泊安派的那些长老就不会死得那么不明不白。苏金同凭着远游避开了并派之争,才逃得性命。总坛的人要是对他放心,张翰也不会把他扔在银爵峰了。”

宁城装出讶然的表情,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掌门是什么意思?”

“引蛇出洞,斩草除根!”

宁城站起身来,盯着方一洲。方一洲迎着宁城的目光,神情自若。这方一洲和宁城不过是同在一处修行了一个月,居然对他说出窥测掌门和坛主的话来,要是宁城向上面反映,方一洲定会难逃重责——关键是他这番掏心窝是为什么?

宁城慢慢说道:“师弟的意思,是叫我提醒坛主警惕掌门呢,还是要我暗中留意坛主的反迹随时举报?”

方一洲笑道:“怎么做,在师兄不在我。师兄今日拜入坛主名下,所有人都来恭贺恭维,做师弟的只是担心他日有变,师兄举足无措。冒昧说些醉话,一是师兄的手段天赋,师弟心服口服,实在不愿因为内部的纷争受些无畏的委屈,就像廖师兄,明明出类拔萃,可是因为父母的关系,在门内一直被冷眼冷遇,要不是这回离了地坛,恐怕一生都得困在外传。二是感谢师兄让我得以入门。在师兄也许只是一念之间,在我们这几个苦修了十几年二十几年的人看来,恩同再造!。”

宁城本以为方一洲等人见到自己这样入门一个月就被收入内传的人,心中定是咬牙切齿的羡慕嫉妒恨,没想到却是这样一番心思,连忙谢过。

“站队”这种事宁城的确没有太多考虑,现在经方一洲提点,这的确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是他现在宁远拓这边他站不了,不得不站的苏金同那边他又影响不了,如果苏金同真的想做些什么,岂是他能阻止的……

方一洲举起酒碗说道:“举重若轻,机变果决,论修为论见识师兄都远远超同龄,他日必是万圣第一等的人物,希望师弟能看到这一天。”

宁城举起一滴没喝的酒碗一口喝干,说道:“多谢吉言!”

(昨天太忙,没有码字,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