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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莫国的皇陵里,原本被刨成了大坑的纳兰段旧坟址,已被重新填埋,土坑虽是没了,但周遭所剩的许多青石碎块儿,却是依旧张牙舞爪的随便丢弃着,没被运走。

遣退下人,司马青择了一块儿相对大些的石板,一言不发的坐了下来,颇有些滞愣的,看向了横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楔刻了“尊师纳兰段之墓”的石碑,红了眼眶。

纳兰段不是他的第一个先生,却是他的最后一个老师,从他二十岁入了司马默的眼开始,就一直伴在他身边,给他教授课业,至纳兰段辞世,两人的交情,已是持续了近四十年,一路走来,风雨兼程,从来都没舍弃过他,唯独这一次,与之前不同。

“老师,你在天上,是还在怪着我的罢?不然,为何这么久了,也不托个梦来给我?我……”

司马青说到此处,已是哽咽,索性四下无人,便弓起了身子来,把脸埋进了交叉放在膝上的手臂,任性的孩子般的,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知错了,知错了还不行么?你给雪儿丫头托个梦,让她别怪我了,好不好?我让她嫁给玉儿,我让她做莫国未来的皇后,我……我……”

“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是对是错,都没有后悔药可买,青儿,父皇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么,三思而后行,莫待无可挽回,再怆然涕下,这世上典籍,从来,都只会为胜利者书写,成王败寇,历来如此。”

司马默拄着龙头拐杖的身影,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何处,蓦地冒了出来,缓缓的走近司马青的背后,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口气,在他的旁边,坐了下来,“你这孩子,就是太执着名利,总想着,要在青史上,留下不染丁点儿污迹的美名……这,何其艰难?何其荒谬?历数各国的开国帝王,哪一个,不是脚踏尸骸,双手染血,才成就一国之尊位?那些死了的人,当真就该死么?显然不是的罢?但,在史书上,你看到的是什么?是为开国帝王的颂德,还是对他们的叹惋?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在一个合适的时候,以命为注,换另一个人的荣耀的,这没什么不对,你也不需要觉得有什么愧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如此而已!”

“父皇的意思是让我……”

司马青的身子微微一僵,蓦地抬起了头来,连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拭,就看向了坐在他旁边儿的司马默,满眼震惊,“不!不行!我不能做这种,对不起老师的事情!我……”

啪一一

一个响亮的耳光,硬生生的,把司马青未来得及出口的后半句话,给扇了回去。

司马默的脸色因怒而赤,一双原本已经泛黄的眼珠,在这一刻,陡然间,便有了光彩起来,当然,是愤怒的光彩,恨不能将司马青就地掐死的那种。

“妇人之仁!”

司马默愤愤的骂了司马青一句之后,就拄着拐杖,站起了身来,然后,居高临下的,指着他说道,“你若是连这点儿狠心手段都没有,就赶紧退位让贤!我瞧着,玉儿那小子,都该是个比你有出息的!我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把皇位让给你这么个不肖子!滚!别让我再看见去!有多远,滚多远!”

“父皇既是这么说,那,我就遂了父皇的意,今日就回去,颁下传位诏书,明日,就让玉儿,来承我这皇位好了!”

挨了司马默一耳光,司马青也是恼了起来,一句噎死人的话丢过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拂袖而去,“待我退位让贤,就来陪父皇守皇陵,日日让你瞧见,我这不肖子,试试让你懊恼,当时没有狠了心掐死我!”

……

《莫国志》载,昭和四年秋,帝司马青传诏让位于太子司马玉,退居后宫延年殿。

七日后,太子司马玉登基,下诏,为司马青建陵,废黜诸兄弟封位,遣六皇子司马翎往商国为质,召回五皇子司马殇,公主纳兰雪。

没错,是召回五皇子司马殇和公主纳兰雪,不是召回五皇子司马殇与其妻纳兰雪!

几字之差,意思,便是大不相同!

……

商国,七月城。

司马玉所下的诏书还没有到,景麒便先一步,给纳兰雪送来了消息。

细细的听景麒把司马青突然退位让贤,和司马玉登基之后所做的诸多事情说完,纳兰雪便是不自觉的拧紧了眉头。

遣她和司马殇来商国的人,是司马玉,现如今,他登基为帝了,又要把他们两人召回去,换司马翎来……且不说,尚扶苏会不会卖他这个面子,答应这事儿,单是,这不足一年,就出尔反尔的恶名,也是足够他这个刚刚登基,尚未站稳脚跟的新皇受的!

这会儿的莫国朝堂里面,该是已经炸了锅了罢?

司马玉这般的折腾胡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跟纳兰家示好?

还是……要又闹什么旁的幺蛾子?

“主子,需要景麒做什么准备,来应对这事儿么?”

见纳兰雪眉头紧拧,一言不发的坐在桌前思索良久,景麒便是有些忍不住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从这司马玉的过往所为来看,几乎没有哪一件,是没有目的和预谋的,他可不信,这一回,他只是良心发现了,想要弥补之前的错误!

“做些准备罢,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纳兰雪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透,接下来,司马玉会想要做什么,便索性作罢,吩咐景麒回去昭阳城,提前做最不好的打算,“去一趟风家隐镇,给哥哥支应一声儿这事儿,告诉莫等和莫闲,让他们在商国只留下必要的人手,其他的,分批前往昭阳城……还有,莫影和莫济那边儿,也跟这边儿一样,陆续回返!”

“是,主子,景麒这就去办。”

相处数年,虽不是日日相伴,但,了解纳兰雪的景麒却是知道,这一次纳兰雪所下的这命令,是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慎重。

三大隐世家族,分布四国之中各处,所有的人手加起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以前时候,纳兰雪吩咐事情,从来都是尽量不让这些人离开原本驻地,就近使用的,便是有需要临时调拨,也都只是极小规模,最多,不会超过十人。

而这一次,面对司马玉即将到来的这份召回的诏书,她却是不惜动用了所有可以调拨的人手防备,这,是以前时候,从来都没有过的!

司马玉曾师从纳兰雪,学过好多年的谋略和治国之道,这一点,景麒作为亲信,是知道的,但,他却是不曾想,对司马玉这个……学生,纳兰雪竟是值得,严防死守到这般重视的程度!

“这一回,时间紧迫,怕是要,累了你连夜赶路了。”

纳兰雪稍稍沉默了一下儿,抬头,看向了景麒,“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一回,我总觉得,是要出什么事儿……总觉得……”

“主子多虑了,这一回集结,少说,咱们也得有几千人呢,偌大的一个昭阳城,才有多少兵马?再说了,禁卫军里,还多数都是大少爷昔日的部下,他司马玉想要动你,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的罢!”

如果说,对司马殇,景麒是没有一点儿好印象,那,对司马玉,就更是半点儿的好印象也无了,薄唇微抿,轻蔑至极的一哼,双手一握,骨节便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声响来,说句不好听的,若此刻,司马玉站在这儿,他可真能,一拳给他揍飞了去!

“但愿罢……”

纳兰雪心中莫名而来的紧绷感觉,并没有因为景麒的这番劝慰,而松解开来,相反,一种更加严重的不安,席卷而来,“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不要让大哥的那些兄弟们为难,他们多是些寻常百姓出身,在禁军里效力,也是为了谋生,谋生不易……”

“景麒尽力。”

景麒应承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他不喜欢把话说得太满,往往是,说三分的话,做十分的事儿,哪怕是已经把所有的事儿都打点好了,十拿九稳了,也不会打包票,说一定就能怎么怎么样,这是他自小所受的教育使然,也是他与纳兰雪相处久了,养成的习惯。

……

送走了景麒,纳兰雪便在屋子里,寻了桌边儿坐了下来,索性也没什么心思看书,便唤了燕娘来,想要跟她下一局棋,纾解心情。

“是出了什么事儿么,郡主?”

见纳兰雪落了两枚子儿之后,就开始盯着棋盘发起了呆来,跟随她身边儿伺候多年的燕娘,便是明白,她是有心事了,“是刚才,景麒来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么?”

“也算不上什么不好的消息,就是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

被燕娘这么一唤,纳兰雪才是回过了神儿来,低头,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四枚棋子儿,悻悻的笑了笑,把攥在手里的棋子儿丢回去了棋篮里面,“司马玉在莫国登基,下了诏书,要把我和殇召回去,换司马翎来商国为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