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来得匆忙,走得无声无息,以至于王府的主人回到王府之后,管家才禀告狄远晟,女皇下午刚来过,但却没有人知道,她为何而来。
北狄女皇的寝宫,临水而建,远傍青山,每至清晨,烟波浩渺,雾气朦胧,故得名曰:浩渺宫。
女皇狄枢晗,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浩渺宫水榭雕栏,低着手中的陈酿,就着壶嘴倾倒入樱桃小口,与平日里的端庄持重相比,显得有些不羁。
微微阖上的美目模糊了整张容颜,让人读不出她的想法,唯有眉宇间隐隐拢起的褶皱,揭示了她内心的波涛汹涌。
狄枢晗的贴身侍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主人,您有心事,是因为在王府遇见的那位女子吗?”
她敛了敛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何以见得?”
“今日前去王府,您一遇见那位女子,还未等到王爷便匆匆赶回,一入夜就一直在此喝闷酒。”
这样的表现,还需他多说吗?
狄枢晗默默苦笑,她以为自己克制得很好,却没想到在旁人眼中竟表现得如此明显。
那个人亲自教导的喜怒不形于色,她果然还不够火候呢……
狄枢晗垂下眼帘,再次灌了口烈酒,仍凭喉间的灼烧感,麻痹自己的神智。
“你下去吧,我没事。”
拒绝了贴身侍卫探究的目光,狄枢晗抱着酒壶,依旧凭栏而饮。
轻浅的足音渐渐远去,她才再次睁开的双眼,幽深的瞳孔中,暗含着纠结与挣扎。
她确实认识今日在欣野王府邸遇到的美丽女子,她是傅尔焰,而她们,关系匪浅。
虽然并未有过多的接触,但,严格来说,自己是欠着她人情的。
多年以前,她曾被人唤作长袖,而傅尔焰,则是人前她的替身,由那人特意安排,以确保她平安的箭靶。
只是,她以为一切都已结束于那个冰冷彻骨的雪夜。
她和她,以及那个男人之间,已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却不想今日的相见,杀得她措手不及。
曾经的一切,不断在她脑海中翻腾,剧烈的心颤,不安的预感,让她烦躁得只能以酒压制。
难道,在他如此待她之后,她的心底仍旧隐藏着期待?
不!
狄枢晗攥紧了拳头,破裂的酒壶碎片深深刺入她的手掌,她却不觉得疼痛,因为,这和她心中的苦楚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眼眶有些酸涩,她闭了闭双眸,再次睁开时,已恢复了清明。
听说,他已如愿登上皇位。
听说,整个墨华皇朝因新皇义妹,鸾凤公主的失踪而乱作一团。
既然她身为女皇,两国又在交战之际,与他交手是不可避免的。
虽然,她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但对于傅尔焰……该还的,她还是得还,毕竟若非有她的庇护,那些年,自己恐怕也无法过得那样平顺。
心意已决,狄枢晗命人取过纸笔,特意用工整的笔法掩藏了平日的字迹,派人匿名将消息悄悄传回了墨华。
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能做的她已经做了,至于消息是否能传递给寻找傅尔焰的人……那就看傅尔焰自己的造化吧。
半年前,鸾凤公主于回程途中失踪,消息传回墨华朝堂,向来云淡风轻的丞相大人瞬间面色狰狞,性情大变,怒火波及整个朝堂,那段时间,连身为皇帝的墨澈,开口都极为谨慎。
派人遍寻不得,上官轻云亲赴战区,却依旧一无所获。
为了能专心致志地寻找傅尔焰的踪迹,上官轻云不顾墨澈的挽留,强硬推辞了丞相之职,重新操起家业,以上官家遍布多国的势力据点,联合赤炎宫的消息渠道,进行细致地调查。
她失踪于战区,虽是墨华领土,但很有可能掳走她的人是北狄。
当然,墨华内部作案的可能性,毕竟她树敌不少。
尽管被其他国家掳走的可能性并不高,但上官轻云为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也都派了人暗中搜查。
不管传来的消息如何悲观,上官轻云从来不去考虑,她或许已不在人世的可能,因为一旦那想法出现在脑海,深深的绝望,几乎要将他撕裂。
因此,他只能抱着渺茫的期望,麻木度日,等待着或许并不可能的消息。
他的心情,墨澈曾经深有体会,况且,失踪的人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
对于上官轻云的忤逆,他并没有任何怪责,反而默许了白世通暂且放下手头一切事物,专注于找寻傅尔焰这件事上。
只是半年过去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重——没有任何与傅尔焰相关的消息传来。
若是她还活着,以她的性子,以她的聪明才智,怎可能传不出一丝讯息?
就在大部分人都已经放弃之时,一日傍晚,白世通神色焦急,匆匆走入了上官家位于墨华北部重镇的分部——上官轻云长期在此驻扎。
一入大门,白世通先是面色凝重地示意上官轻云跟他走,直到入了书房,关上了书房的门,他才慎重开口:“有消息了。”
上官轻云这半年多来,不露一丝笑意的面容有了少许变化,微微瞋大的双目,流动着点点微光。
“查到什么了?”
“严格来说,并不是查到的,是有人匿名送来的消息,还来不及核实,但我初步评估了下,可能性很大,怕你能不急,就来告诉你了。”
白世通蹙着眉头,有些矛盾地说道,既不想给上官轻云过多希望,又不想再次泼他冷水。
“先说吧。”
“传来的消息说,她在欣野王府,是欣野王最宠爱的人。”
闻言,上官轻云的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对“最宠爱的人”几乎充耳不闻,反而思索起这般可能性来。
“欣野王半年前,得一美人,视若珍宝,却不曾在人前露脸。若此消息为真,那么不管从时间还是地点上来说,那名女子是焰儿就极有可能。”
白世通诧异地望着冷静的上官轻云。
“难道你就不困惑为何她一直不回来?你就没担心过她可能移情别恋了?”
越想,那女子是傅尔焰的可能性就越大,上官轻云因而暗暗欣喜,紧绷的心稍稍松懈。
听闻白世通如是一问,上官轻云仿佛他是白痴般,睨了他一眼。
“她不回来,定是有说不得的难处。她移情别恋?不可能!”
对白世通抽搐的嘴角视而不见,上官轻云继续下达指示,要求白世通务必将任何有关该女子的事,摸个一清二楚之后再作打算。
白世通领命离开,没有察觉到,上官轻云竭力掩饰的激动。
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