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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回 探囚徒险中埋伏 讨欢愉善改左书

晋咸康六年七月七日夜,月明星稀,天高云淡。刘度、蕣华在芷容的引领下,从建康西州城张和医馆穿越乾坤门瞬间来到城东南乌衣巷袁循居住的院落。三人甫一落定,蕣华抬手收起贝壳。万幸院中并无其他人。正房内点着灯,传出袁循说话的声音。芷容听是袁循,心中大喜,急奔过去。蕣华一把将她拉住,悄声道:“莫急,里面还有别人,待我先去看看。”

芷容点头,蕣华让她躲在院中的桂花树后,自己与刘度施展轻功悄悄贴近正房檐下。只听袁循在里面说话:“袁福,你小子那日同我娘做了圈套,故意放我和芷容小姐走,是不是?”

“少爷,小的也是没办法。墨潭说是夫人吩咐的,小人哪敢抗命。”

“你小子做的跟真的似的,害了我们,又害了惜幻小姐。可恶之极。”

“少爷,听说惜幻小姐已然嫁了刘公子,是真的么?”

“是,是又怎样?”袁循想到自己被耽误了好事,不敢埋怨母亲,便将一腔怒火发泄到袁福身上,破口骂道:“都是你这狗奴才做的狗仗人势、挂羊头卖狗肉、猪狗不如的好事,骗得我好苦。”

袁福本想借惜幻已经嫁人让他不要再提旧事,没想适得其反。提起惜幻,简直如同火上浇油,他那火气便似墨潭在长干里放的大火一般,腾空而起,熊熊燃烧,且立即殃及池鱼,将自己牵连进去。袁福见他喋喋不休地数落,每句都要加上许多“狗”字,只得躲在一边不敢做声。

袁循骂了一阵,心里稍稍舒服,见他不出声,又问:“前几日你去哪里了,为甚都是袁禄过来。”

“前几日夫人让小的为宰辅大人置办些名贵药材,听说宰辅大人身子有些不爽。”说到此,声音压得稍低。

“外祖病了?”

“听说是,病得似乎还不轻。夫人已经去看过一次了,若是不好,恐怕也要放少爷过去探望。”

袁循心中一惊,想外祖父若真过世,家中在朝廷的大靠山便倒了。虽然舅父、伯父中还有很多在朝为官者,但王家昔日的风光恐怕即将不再。过了一会儿又道:“袁福,我娘和墨潭都很信任你。明日你去为我求求情,放我出府。整天憋在府中都要闷死了。”

“少爷,你是夫人的独子。要论亲疏,当然是你最亲。你求夫人都不管用,小的说话在夫人看来比放屁都不如。少爷,你就安心呆着吧,夫人不是说惩戒一月么,一个月后便放你出府。”

“惩戒你个头”,袁循说着,用扇骨敲了一下袁福的头顶。

袁福捂着脑袋,委屈地辩解道:“少爷,这是夫人说的,小的只是照实转述。”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一个月,真要闷死在这府上了。明日你去将教授惜幻小姐功课那位师保请来,请他好好写一幅惜幻小姐的真容,不要再像海捕公文上那种了,要丹青俱佳、形貌毕肖、眉目传情的。”

“是,小人明日一早就去。”

“还有,再将以前教我骑马、武功的师傅和教惜幻小姐习字、抚琴的先生都请过来。”

“啊?少爷,你要学武习文?”

“怎么?!不行么?”

“这个,嘿嘿,少爷要学自然好的很,只是小人觉得不像少爷平日作为。”

“平日!就是因为平日不用功,才另惜幻小姐外嫁他人。若我也有大哥那样的武艺,何必让惜幻小姐去刘家躲避了。她不去刘家与我在一起,现下府中就有少夫人了。”说着,又自叹了口气。

刘度、蕣华在门外听他对惜幻余情未了,不免为芷容担忧。想幸好让她在后面等着,那孩子心系袁循,早当他夫婿一般,若被她听到,定会伤心欲绝。

屋内袁福听袁循又提起惜幻,吓得心惊胆颤,不知这次是否又被骂到狗血喷头。好在袁循刚才骂够了,再次提及已无骂人的**,只是倍感失落,越想越伤心,便对袁福道:“行了,你下去吧。吩咐你的事莫要忘记。”

“遵命。”袁福答应着,赶忙退了出来,一溜烟跑出院子。

蕣华听屋内再无他人声音,便示意刘度去外面看守院门,又招手让芷容过来。芷容看见,跑了过去。娘俩这才推门进到袁循房内,见袁循闭着眼,在榻上半坐半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听到门开,以为袁福又回来了,头也没抬便发怒道:“你小子怎的又回来!”

“循哥,是我。”

袁循听是芷容的声音,激灵一下睁开眼,见芷容站在面前,竟有些不相信似地揉了揉眼,又揉了揉太阳穴。

芷容拉起他的手道:“循哥,是我,不是梦。”

蕣华关上门,走过来道:“循儿,容儿一直记挂你,我们是用乾坤门过来的。”

袁循这才知道自己并未发昏发梦,忙道:“刘伯母,容妹,难为你们想着我。惜幻怎么样?”

“我们已为惜幻找了更安全的地方躲藏,你大哥陪在她身边。”

袁循点点头,心中不免又涌起一阵酸楚。

芷容见他精神萎靡,以为他又挨饿,着急地问:“循哥,你娘又不给你吃饭?”

袁循摇摇头道:“饭倒给吃,燕窝、鱼翅也吃了两锅。只是不让出府,成天呆在家中,着实烦闷。”

“循哥,干脆你跟我们走吧。你娘又凶又恶,还不讲道理。留在她身边有什么意思。”

袁循摇摇头道:“她毕竟是我娘。我这些日去看望我爹,见她日日为我爹打通经络,甚是辛苦,次次运功后都大汗淋漓。我爹那样,我再离开她”,说着,叹了口气道:“我实在不忍。”

蕣华见他如此,便道:“循儿,你能体谅母亲辛苦,也算难得。我刚才听你同袁福说,你娘只是关你一月,一月后就会让你出府。如此,你便忍耐些时日。以往你在外面玩儿得忒也出格了些。”

袁循羞愧地点点头道:“刘伯母教训的是。”

蕣华想让芷容单独同他说会儿话,便道:“容儿,你与循儿在这里,我出去看看你爹。”

芷容点头称是,蕣华出去关上了门。袁循听蕣华说,以为谢驰也来了,怕他责怪自己偷了摩云梯,慌忙问:“容妹,你爹也来了?”

芷容被他一问,哇地一声扑在他身上大哭起来:“我爹已经去世了,我被继母赶出府。是刘伯父、刘伯母收留了我,还认我做干女儿。”

袁循听她说,惊道:“谢伯父怎么会?他一向康健得很呀!”

“他是被魔徒害死的。”芷容将谢驰与刘度夫妇如何一路找寻他们,谢驰如何被魔徒杀害,全都告诉袁循。

袁循听了难过地说:“原来你爹同刘伯父、刘伯母找了我们那么久。若非我要找惜幻,让你跟着,你爹也不会被魔徒杀害。”

芷容哭着摇摇头道:“循哥,别这样说。找惜幻也是我想去的。再说,我从家里跑出来,你曾让我回去,我怕我爹将我嫁给王民,自己不愿回去。不能怪你,只怪我太任性。”一边说,一边哭得汹涌。

袁循一边为她擦拭泪水,一边安慰道:“容妹,别哭了。这也不能怪你。魔徒也是奇怪,为甚单单要杀你爹、刘伯父和刘伯母?”

芷容擦了擦泪道:“娘怀疑是因为他们去石子岗救了惜幻,那些魔徒认得他们。”

袁循听她说,突觉魔徒潜伏隐匿,无孔不入,自己与惜幻来往甚密,不知那些家伙是不是也已盯上自己,心中大为惶恐。如此想来,躲在府中倒比出去安全许多。转而想芷容现下没了谢府的家,便道:“你自己也要小心了,莫到处乱走。”

“循哥,你放心吧。这些日,爹娘都很照顾我。只是我很想你。你现下不得自由,做事都要听你娘的。你娘还说要与我算账,她定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这可怎么办?”

袁循听她说到婚事,心中不是滋味。想芷容陪自己去豫章,一路同甘共苦,自己也曾多次应承成婚之事,可真到这一步,又有些不想。也不知是放不下惜幻,还是真的不想与她一起。这几日闷在府中,也曾翻来覆去思考,却都没个结果。此刻,听她再提,只得道:“再看看吧,今后或可有些变化。”他也不知自己说这变化到底是想王娇变化,还是芷容变化,抑或自己变化。

芷容听他说,点点头道:“循哥,不管怎样,我都会等你的。你娘关你一月,我便等你一月,你娘关你一年,我便等你一年。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等得。”

袁循听她说,心中一热,感动道:“容妹,难为你了。”

芷容摇摇头道:“循哥,只要你想着我,我便开心。”

说了这些话,袁循突然发觉她比从前懂事许多,竟也有些不舍,忽又想起什么,俯身去桌上拿起一只玉碗,将内中羹汤倒入地上的铜盂中,又用衣袖将碗底擦拭了,递给芷容道:“容妹,你出了府,恐怕没有银钱使用。刘伯父、刘伯母家也不宽裕。我娘为了不让我出府,将我的银钱和这屋中值钱的物件全拿走了。这只玉碗是我一直使用的,恳求再三,方才留下。现下给你拿去典些银钱,贴补家用吧。”

芷容听他说,一下扑到他怀中,动情地说:“循哥,你待我真好。”

袁循想起二人靠典质手钏、玉佩度日的艰难岁月,也是心中波澜,安慰她道:“容妹,去豫章那些苦日子我们都挨过了,将来总不会比那时更糟。”

芷容点点头道:“今后,我一定会好好生活。循哥,你也要好好的。”

袁循抱着她,感觉仿佛回到了遭遇船匪的那个雨夜,二人在凄风苦雨中彼此温暖,又听她鼓励自己,愈发感动道:“容妹,放心吧。我经过了那些事,不会再自暴自弃了。”

正在此时,院外突然响起一片叫喊声,为首的正是墨潭。“抓贼呀,有盗贼进了少爷的院子。”

袁循、芷容皆是一惊,蕣华已奔入房中,拉起芷容道:“容儿,快走。墨潭带人来了,若在这里被抓,定然有口难辩。”

芷容望着袁循不舍道:“循哥,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袁循点点头道:“快走吧,别让他们抓住。”

蕣华拉着芷容来到院子,刘度正堵在院门,与几名武师打斗。蕣华见形势不妙,赶紧趁着月色祭起乾坤门,开启了回医馆的通道,对刘度大喊:“老爷,快走。”

刘度用眼角余光看到乾坤门已然开启,忙用剑将几名武师逼退几步,随后纵身两跃,来到乾坤门前,跟着蕣华、芷容回到医馆。蕣华待刘度落地,立即收起贝壳。三人心中扑扑通通乱跳不止。陈伯见三人回来了,上前问询:“老爷、夫人,袁公子怎么样?”

“循儿很好,王娇毕竟是她娘,只是要关他一些时候。”

陈伯听蕣华此说,也便放心,又见刘度手中握着出鞘的长剑,惊问:“老爷,你同他们动手了?”

刘度点点头道:“他们那边好像早有准备。”

蕣华也道:“我看极有可能。墨潭一向在王娇身边,怎地突然来到小院,那几名武师显然也早埋伏左近。他们喊的都是抓贼,你不觉其中有鬼么?”

“确实”,刘度点头道:“我们三人若真被他们当场抓住,恐怕王娇会像对付惜幻那样,诬陷我们偷了东西,少不得说成江洋大盗。介时扭送官府,轻则牢狱,重则……”说到此,停了下来。

芷容听得心惊肉跳,蕣华见她手中拿着玉碗,惊问:“容儿,这东西是循儿给你的?”

“是的。循哥听说我被逐出府,担心我衣食无着,让我拿去典质。他还说他身上银钱、屋中值钱的东西都被女魔头拿走了,只有这只玉碗因他一直使用,方才留下。”说着将碗递给蕣华道:“娘,明日你拿去质库换些银钱吧。”

蕣华接过苦笑一下道:“循儿也是一片好心,但看眼下形势,这玉碗恐怕要惹灾祸。”

芷容惊问:“为什么?”

蕣华道:“若是她们知道循儿给了你这宝贝,少不得过来搜查。若是搜将出来,我们便跳进大河也洗不清了。”

刘度也道:“夫人说的有理。我看他们圈禁循儿,或许就是要引我们上钩。”

芷容又惊又恨,愤然道:“女魔头忒也歹毒了些。”

蕣华叹了口气道:“循儿这番好意算是白费了,我们须先将这东西尽快处置了。”

芷容想玉碗乃袁循一直使用,不忍丢弃,拉着蕣华央求道:“娘,我们找个地方将它藏起来吧。”

蕣华听她话语,知她心思,想了想道:“拿到吴郡叔父那里恐怕也会给他们招祸。”

刘度道:“我看或可埋到长干里,那里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人去搜查。”

蕣华听他提议,也觉有理,于是,三人用乾坤门来到长干里小院的废墟,在先前厨房位置挖了深坑,将玉碗埋下,又拔了些其他地方的野草,补种到被毁的土层之上。一切都处理好了,方凭借乾坤门回到医馆。

刚回来,就听门外人喊马嘶。刘度、蕣华对视着,苦笑了一下。刘度让陈伯打开大门,迎接客人。果然,王娇又带着一群人进来搜查,说是府中丢了羊脂玉碗,价值千万,怀疑被惜幻偷到刘家。芷容见刘度、蕣华说的果然没错,想到袁循也成了她的棋子,甚是恼火,冲着王娇骂道:“女魔头,自家儿子也要利用,忒歹毒了吧。你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否则坏事做尽,小心天打五雷轰。”

王娇气得肝火上亢,扬起手中马鞭,照着她的粉面就是一鞭,嘴里骂道:“小娼妇,我就是有十个儿子,也不会找你这样的悍妇。”

刘度在旁看到鞭子马上就要抽到芷容脸上,赶紧抢上前一把抓住鞭稍,蕣华也将芷容拉到一边儿。芷容却还在那里同她对骂:“呸!我与循哥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又曾患难与共,岂是你这样的女魔头可以拆散的。你不过嫉妒我们恩爱罢了。如你这般不讲道理、阴谋诡计,难怪袁伯父不喜欢你。”

王娇听她说起伯彦,便如被人拨动心中硬刺,气得顿起杀念,抽出柳叶尖刀就要冲芷容砍过来。刘度赶紧拔出长剑挡在她面前,喝道:“王娇,你要在天子脚下行凶不成!”

墨潭赶紧上前劝道:“夫人,莫与小娼妇一般见识。她也就嘴上说说罢了,公子在我们手上。一辈子不许她见,让她在这里守活寡吧。”

王娇听她劝说,方才放下钢刀,哈哈大笑道:“小娼妇,我是循儿的母亲。我让他娶谁他便娶谁,我不让他娶谁,他便不能娶谁。什么天生一对、地配一双,我与伯彦才是生死与共。你现下已不是什么谢家小姐,即便我想娶你进门,循儿也要嫌你身份低微。你只在这里做你的白日梦吧。”说完,又在那里狂笑,笑声听起来甚是凄厉。

芷容还要与她对骂,却被蕣华劝住道:“容儿,莫与她争辩了。我们现下势孤,凡事都须忍耐。逞得一时口快,徒增麻烦,实则无益。”

芷容听她劝解,只得点点头,扭脸转到一边儿,再不看王娇,嘴里小声嘟囔着:“循哥才不会像你这般势利。女魔头,女魔头,即便袁伯父病好了,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哼!女魔头,女魔头……”

王娇离她稍远,听不见她嘟囔什么,也不再理会,只带着人又将医馆翻了个底朝天。但莫说玉碗,连只铜碗也没找到,倒是瓷碗陶罐打碎了许多。刘家四口虽然心疼,却不想与她硬碰,任她闹腾一番。

王娇在院内各处找不到东西,又要搜四人身上。芷容自然不肯,吵吵着报官。蕣华怕他们趁机抢夺乾坤门,也不再忍让,厉声制止道:“王娇,莫要得寸进尺。若你家丢的果真是碗,岂是细小物件。我四人现在就在你们面前,身上衣衫也不厚重,如何藏得住那样家什。方才由你肆意搜查已然给足你面子,再要无理取闹,此处离内城不远,不如我们一同到衙署理论。”

刘度也有些恼火道:“王娇,你私闯民宅,按律当获狱刑。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再要混闹,我便豁出性命与你过上几招。”

王娇听二人发狠,也有些忌惮。墨潭过来劝道:“夫人,此处离内城甚近,若将事情闹大,恐难收场。不如回转府中,再行计议。”

王娇也觉再闹下去并无益处,便对着刘家四口发了句狠话:“早晚要你们好看。”言罢,一挥马鞭,带着一众人等呼啸而去。

王娇走后,四口点上油灯,挨个房间收拾残局。收拾到书房,见这里比别处更为狼藉。蕣华听刘度说上次王娇过来搜查,虽也来过书房,但只将书籍尽数翻出,扔在地上,这次却将书简扯得七零八落。她想到刚来建康那年的七月七,与师娘、兰君、张和住在医馆时,三个女人拿被褥、衣衫出来晾晒,张和便拿书籍出来。她们要帮忙,他却不让,全是自己一力完成。先在地上铺上厚席,然后一本本、一卷卷小心翼翼地取出,整齐地摆到席子上。晒好后,又仔细地收回去。蕣华这辈子没见过如此爱书的人,即便刘度、怀晋喜读书,也不似张和那般嗜书如命。以至,后来医馆荒废,她每次来晾晒被褥,都只是将书房打扫了,寻些驱虫的樟丸香片安放,从不敢碰那些书简,生怕惹张和担心。如今看到张和挚爱的书籍被毁坏践踏,心如刀绞,收拾到一半,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刘度在一旁见她抹泪,知道她为张和难过。他早年也见过张和对书籍敬重如父母的样子,此时心中亦甚悲戚,但也只得劝慰道:“夫人,莫伤心了,保住人总比保住书重要。张和若在世,也会赞同这个道理,否则他也不会将那甲骨烧了。”

蕣华拭去泪水,稳了稳心神道:“老爷说的在理。我难过也是怕张和伤心。但想他必然明白我们的难处,不会怪我们的。”

芷容听他们说,又自恼怒起来:“娘,你说女魔头怎么这么坏!过来搜查也就罢了,为甚非要将人家的书都毁坏了。真可恶!”

蕣华听她说,心中一动道:“恐怕她在找《玄问》?”

“《玄问》?”

“就是记载如何解开血咒的书。”

“女魔头不是已经知道惜幻的血可以解咒,为什么还要找?”

“或许她想印证吧。”蕣华猜测道。

刘度听了,若有所思道:“现下就是不知她从哪里听来那个方法的,用魔灵救人的说法恐为杜撰。我们虽然知道惜幻可以解封血咒,却从没听说魔灵可以救治伤病。”

蕣华点点头道:“这也是桩悬案。”转而又道:“现下也管不了这许多,只要惜幻平安无事,她们爱怎样折腾,便怎样折腾吧。”

如此,三人也不再去想无谓之事,专心收拾起来。只是这次王娇对书籍的破坏太过严重,有些残简尚可连缀,有些册页、竹片已被损坏,无法复原。蕣华只得让大家将残片暂且收集一处。芷容一边收拾,一边又想起刚才的事,问蕣华:“娘,女魔头怎么那么快就知道循哥给了我宝贝?”

蕣华笑道:“傻孩子,他们在府中捉不到我们,定要去循儿那里问三问四。循儿不是对你说了,现下他房中只有玉碗值钱。这东西若没了,那些整天守着他的仆从一眼就能发现。况且,恐怕玉碗还是她们故意留在那里做诱饵的。”

刘度也道:“我看她们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若在府中将我们捉住,自然容易栽赃陷害。若捉不住,还有这法子可用。幸好我们及早处置,否则恐已被她们抓了把柄。”

“女魔头真狠毒,循哥贪上这样的娘,倒了八辈子血霉。”

蕣华摇摇头道:“这主意未必是王娇自己想出来的。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哪有这等曲折的心思,必定有人为她出谋划策。”

“娘,你说会不会是墨潭?去循哥院子抓我们就是她带的头儿,而且女魔头两次来医馆搜查,都带着她。”

“很有可能。这个墨潭诡计多端,以后再见到她,须要谨慎提放才是。”

芷容点头称是。刘度也觉有理,让蕣华回吴郡时,告诉怀晋、惜幻多加提防。

如此又过一日,大家想一时半会儿袁循无法出府,便让芷容同蕣华一起去吴郡。芷容觉得在医馆闷坐确实无趣,况且若是蕣华走了,自己又要吃那些不三不四的食物,便也同意。于是,第二日夜间,蕣华带着芷容回到吴郡顾铠家。刘度与陈伯仍留在医馆,一方面牵扯王娇注意,一方面探听建康消息。

芷容突然来到陌生地方,很是新奇。蕣华将她介绍给顾铠和魏氏夫人。两位老人听说是谢驰的女儿,都很高兴,说起谢驰,又都伤心慨叹。如此,蕣华、芷容和怀晋夫妇都在顾家住了下来。这个由不同姓氏组成的小家,过得倒也和美,只是怕人发现惜幻,很少外出,拘束在小小的后院,多少有些憋闷。但大家觉得能够安稳生活,团聚一处,已算幸福。

芷容在顾家住下后,晚间,刘家四口常围坐在怀晋夫妇房中,听怀晋讲故事。原来惜幻因在谷中听惯了怀晋讲故事,每晚睡前都要让他给自己讲。芷容听了一次,也觉有趣,便也晚晚来听。怀晋为让惜幻高兴,在谷中将自己知道的快乐故事全都讲光,后来又改编了些经史子集,现下再讲,挑来选去,都是些悲惨故事。没那奈何,只得继续篡改杜撰。

这晚,大家又聚在一起,听怀晋讲故事。蕣华和惜幻一边听,一边缝制衣衫、裹被。因芷容带来的衣衫尽皆华丽,出入太过惹眼,蕣华便托顾铠夫妇买了些普通布帛,与她缝制些平民衣衫。顾铠夫妇知道他们寒窘,不但没要他们的钱,还多买了许多布帛、丝絮。说是为大家都添置些衣物,连未出世的婴儿及冬衣所需也都备足。刘家四口甚是感激。这些日,蕣华与惜幻得空便为大家做些衣衫,还做了一些婴儿用的小袄、裹被。芷容却再不想学针黹女红,最多帮二人绕绕线,扯扯布。此时,她正按蕣华吩咐,将一团麻线绕到一块布头之上。看样子,绕得甚是辛苦,似乎再绕一会儿,便要将自己手指全绕进去。

大家刚刚听怀晋编了个范蠡、西施归隐泛舟的故事,芷容又让怀晋再讲一个。怀晋拿着一本《左传》,左翻翻,右转转,翻来转去,找不到快乐的故事,见上面所载不是昏君虐民、便是篡权夺位,要么就是攻伐杀戮,委实头疼,突然翻到齐桓公一篇,眉头一皱,计上心头,于是稍加改动,讲出一则宽宏大量、父慈子孝的故事。说齐桓公年轻的时候打猎,不小心被管仲射中带钩,他当上国王后,能够不计前嫌,继续任用管仲,将国家治理得井然有序。晚年害病,五个儿子全都争着尽孝,最后含笑九泉。

惜幻、芷容听他讲得顺理成章,全都认同道:“以后我们也要像齐桓公五个儿子那样孝敬爹娘。”

蕣华自幼跟着道真、妙徽读书修道,也曾看过《国语》《左传》之类,听怀晋善意篡改,又听惜幻、芷容此说,苦笑道:“怀晋,难为你了。”

怀晋也冲母亲笑笑,母子心照不宣,虽然知道芷容、惜幻说的像齐桓公五个儿子那样,是指怀晋编造的执礼尽孝,而非书上说的饿死老爹、争夺王位,但听起来仍是非常古怪。这个故事讲完了,芷容吵着让怀晋再讲一个,怀晋又去书中翻找。正在此时,忽听前院传来吵闹之声,众人皆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