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邵庭对这位在工作上威名赫赫从不徇私枉法的张老局长一向是挺敬重的，奈何因为老爷子那点关系，因此并没有什么深交。
所以接到张老电话的时候，他颇还有些诧异。
......
古典雅致的中式茶馆里。
顾邵庭到的时候，张老已经到了撄。
秘书正在熟练地烧着茶。
“路上有些堵车，所以晚了些，抱歉，张老。偿”
张老已经接近九十高龄了，看上去依然是神采奕奕的，穿着一件老式的唐装，坐姿笔挺。
“小顾来了。”
张老意思性地同顾邵庭客套了两句，便切入正题了。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也知道我跟你家老头子是个什么关系，闲话咱也不说了。我这次约你出来，看的全是你岳父的面子。”
“我岳父？”
“我知道你们公司最近正在准备竞标城西那块地皮。年轻人，老实跟你说吧，你们的准备做得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成风地产那边儿，人家可是上下都打点好了，那块地皮现在的价格，已经被他们抬到这个数了。”
张老说着，比出了九根手指头。
这个原本在顾邵庭的预料之内，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您的意思是－－－？”
“我能有什么意思？”张老哼了一声，语气有些闷，“十多年前，我在美国的时候欠了安廉先生的太太一个人情，现在，他代他已经去世的太太来向我讨人情来了，你说我能怎么着？”
话说到这里，顾邵庭已经基本能猜到，季廉安向张老讨的是什么人情了。
虽说城西那块地皮顾氏前期下了不少的资金和人力，但生意场上的事情，向来没有一个准儿，即便是那块地最终没有得标，以顾氏的根基，动摇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毕竟现在成风那边有个背景复杂野心勃勃的山口一雄在撑腰，地皮若是落入那边，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但张老今天约他出来，想必是事情九成九已经有了转机了。
心里想着是一回事，顾邵庭面上却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我岳父向您讨的，该不会是那块地吧？”
张老没好气，“你说呢？”
顾邵庭在心里默默地为季廉安点了个赞，语气表现得十分的不好意思，“这...张老若是觉得我岳父他老人家提的事情让您为难的话，我－－－”
话没说完，被张老重重的一声“哼”给打断了，“什么话，区区一块地，我还做不了主了！？”
顾邵庭顿时露了个恭敬的笑容出来，“有您这番话，我安心了。”
张老冷嗤一声，手中的拐杖在脚边敲了敲，“虚伪，跟你家那个喜欢装模作样的老头子简直像的不要不要的。”
“......”
......
下午的时候，季冉和卫妤正带着几个孩子在外面逛街呢，在商场里试衣服的时候接到了顾邵庭的电话。
顾邵庭问她在哪儿。
季冉看了一眼正在给妞妞挑裙子的卫妤，压低了声音，“跟卫妤在外面逛街呢。”
“在哪儿，我现在过去找你们。”
季冉把商场的地址报给了他。
......
卫妤带着妞妞从试衣间出来，加上刚刚买的裙子，已经拎了好几个袋子了。
卫妤还想去楼上的家居专区逛逛，季冉拉住她，“一会儿顾邵庭要过来，先找个地方等他吧。”
卫妤挑了挑眉，“他过来做什么？”
季冉回了她一个撇唇的动作，“大概是想我了。”
卫妤“......”
这恩秀的，她莫名奇妙被溅了一脸血。
......
顾邵庭到的时候，卫妤带着妞妞前脚刚走，说是要去接顾邵衍下班。
季冉牵着两个孩子，脚边放了好几个印有logo的童装袋子。
顾邵庭弯身把小贝抱了起来，另一只手顺带着把那几个袋子提起来，“买了什么东西？”
“给小宝和小贝买了几套夏装的衣服。”
顾邵庭把那几个袋子扔进后备箱，撇了季冉一眼，“没给我买？”
“......”
季冉想说，他的衣服加起来都够装满好几个衣柜的了，没事买这么多衣服做什么，又不是明星模特儿。
但瞧见男人明显不大乐意的脸色，她把心里想的话默默咽了回去，改成“今天是给小宝和小贝买的，你的衣服嘛，改天你有空了我们再出来买行。”
这一听是敷衍的话。
顾邵庭也没戳穿她，只是开车的时候一言不发，连车里的气温都低了好几分。
......
晚饭是在季家别墅吃的。
在餐桌上的时候季冉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果然，晚饭刚结束顾邵庭被季廉安叫到书房里去了。
季冉下意识地也想跟上去，被季晨拦住了。
“你去做什么？”
“我......”
季冉抿唇看他，“父亲他......”
季晨拉着她坐下，“行了行了，一个大活人，父亲难道还能把他生吞了不成？”
“......”
季冉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拿起筷子拨了一下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米饭，却是没什么胃口吃了。
......
季廉安不知和顾邵庭在书房里谈了什么事情，谈了整整两个多小时。
季冉给两个孩子洗完澡，哄着他们入睡。
从儿童房出来的时候书房一直紧闭的门刚好也开了。
顾邵庭从书房里出来，脸上淡淡地，看不出什么情绪。
季冉往他后面看了看，没看见季廉安。
她压着声音问“我爸跟你谈什么了？”
顾邵庭拉着她进了卧室，季冉追问他“你们到底谈了什么啊，谈这么久？”
“你怕爸跟我谈什么？”
“什么...爸？”季冉拍了他一下，“顾邵庭你乱叫什么呢，谁是你爸了？”
顾邵庭笑，“你爸不是我爸？”
“以后说不准是，但现在还不是，你......”
话说到一半，季冉猛然住了口，秀气的眉心一拧，“顾邵庭！”
顾邵庭刚还想着今晚是不是要赖在这里过夜，被小女人这么突然拔高声音地叫了一声，抬手解扣子的手顿住，“怎么了？”
“你在跟我转移话题？！”
“......”
老男人干脆笑了，“这都被你发现了？我们家冉冉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季冉咬牙“......”
深呼吸一口，再深呼吸一口。
竭力忍住把这个男人从窗外踹出去的冲动，她问“我爸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陆初儿的事情，他是不是已经都知道了？”
顾邵庭不说话。
季冉从他的表情里判断出了事实。
“那他...怎么跟你说的？”
顾邵庭松了领口的两颗扣子，拉着季冉在床边坐下，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在害怕他反对我们，嗯？”
季冉从他被季廉安叫去书房的时候一颗心开始乱糟糟的。
这会儿顾邵庭这么问，她也没否认，只是将自己的视线撇开，赌气地看着地上铺的白色毛绒地毯。
“如果他真的因为这件事情反对我们结婚了，你会怎么办，冉冉？”
她会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季冉想也不想地回答他，“我不知道。”
她抿了一下唇，又说，“如果没有孩子的话，或许我还能跟你一块儿私奔，现在带着两个孩子，我爸要是不同意你，我想跟你私奔都不行！”
“噗”。
顾邵庭被她这句话逗得，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季冉伸手去掐他的腰间，掐到一把硬邦邦的骨头，顿时更加不乐意了，“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你见过谁私奔还拖家带口的！”
顾邵庭看她气鼓鼓的模样，心间都软化了，“笨丫头，岳父大人要是不同意，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坐着在这儿跟你说话？”
别说是季廉安了，是季晨，也早把他轰出去了。
季冉眨了眨眼睫，舌头有些打结“...什么...意思？”
难得看她一副傻愣的模样，顾邵庭叹息，“我把之前的事情，告诉你父亲了。”
之前的事情......
“陆初儿？”
顾邵庭点头。
“他...我爸他...怎么说的？”
“自然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季冉将信将疑，“顾邵庭，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了？你贿/赂我爸了？”
“你觉得，我能贿/赂得了他？”
也是。
但又觉得想不通，季廉安之前还口口声声说顾邵庭配不上她，虽然这阵子他对顾邵庭的印象有所改观了，但这转变是不是...太大了？
顾邵庭握住她一只手，“冉冉。”
顾邵庭伸手握住她一只手，“冉冉。”
“啊？”
“他现在，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而已。”
希望她幸福。
季冉有些晃神。
顾邵庭说“其实他这些年一直在弥补你，但又觉得怎么弥补都不够，只有你真的开心快乐了，他积压在心头对你这么多年的愧疚才会慢慢散去，明白吗？”
季冉咬着唇，“所以，他能不计较你跟陆初儿的事情儿选择站在你这边，其实是希望你能好好的给我幸福？”
“确实是这样。”
季冉一直不愿意去深想，季廉安对她的那点愧疚。
可是现在顾邵庭这么赤/果果地说出来，她的心里，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他......
“顾邵庭，”季冉的声音有些轻忽，“你说，我对他，是不是有些过份了？”
顾邵庭把她抱着坐到自己怀里，“这个，你得问问自己的心了。”
“我其实...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早已经不恨他了，他大可不必...怀着对我的那点愧疚，过得这么压抑的。”
......
季冉被勾起了往事，絮絮叨叨的，将小时候的事情说给顾邵庭听。
小时候觉得很惨的事情，现在再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或者是...真的不恨了，所以心境才发生了变化？
......
顾邵庭从来不知道，小妻子话唠起来的时候，喋喋不休地也能拉着他说到半夜。
说到后来，她自己翻了个身，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
顾邵庭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脑海里翻腾而过的，是季廉安在书房里对他最后说的一句话。
【从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但如果，从今往后，你有半点对不起我的女儿，是倾尽整个季家，我也绝不会，再让你见他一面。】
他当时的回答是，【您放心，我不会让您有这样的机会的。】
毕竟曾经有些绝望，这一生，经历过一次足够他追悔莫及了，绝不会再想经历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