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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金戈铁马心胆寒

天色渐明的时候,楼下传来有人起身洗漱的声音。我强忍着困意,伏在小小的竹板床下,听着几名仆妇的脚步声慢慢上了楼梯,向我的房门走来。

“小姐?”一个妇人在门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小姐多半还没有醒,”这是那个廖婶的声音:“进去好了。今天天气好,孙将军说要多走一段路,待会儿让小姐在马车上睡吧。”

只听“呀”的一声,两人推门进来,又不约而同地惊叫道:“咦!小姐……”

“小姐怎么了?”门外两名侍卫听见这声叫喊,便跟了进来,我听得出,说话的人还是那两个昨夜站岗的人。

两个妇人来不及回答他们,先冲过来,在我床上好一阵折腾,灰尘如同瓢泼大雨一般落了下来,我死死捂住口鼻,好不容易才强忍住不咳嗽。

“小姐不见了!”一个妇人首先叫了起来,“你们两个赶快去禀告将军!”

“慢着!”

又是廖婶的声音。我伏在床下,只见一双三寸金莲缓缓地绕着床转了一圈,不由得有些担心:难道她竟发现了我的所在么?

“这儿有个字条。”她又说。我顿时松了口气。

房间里暂时没有人说话,想来她正在读那张字条。

再开口时,廖婶的声音已经变得怒气冲冲了:

“你们两个夜里守卫,难道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紧接着,一团绳子被扔在地上,廖婶大声骂道:“小姐逃了,你们难道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那两名侍卫也慌了,但他们到底是行伍出身的人,当下就仔仔细细地将半夜听到窗户开阖的声音、自己掉以轻心的事情说了。

廖婶叹了口气,说:“走吧,咱们一同去见将军。我看得马上去追人。”

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四人从房里走了出去。过不了一会儿,楼下众马嘶鸣,车行辘辘,竟是去追公主去了。

我见那廖婶也被我骗过,长出了一口气,这才从床下爬了出来,掸掉头上和身上的灰尘,照了照镜子,将身上的衣服收拾妥当,悄悄溜出旅舍。慢慢走了半天,方才买到一匹瘦马。一路上所遇到的人尽是朝着出城的方向走,见我这个满身尘土的年轻人竟要进城,都出言阻挡。

“黄天羲要来!”一个挎着青布包袱,领着儿子儿媳以及五六个孙儿孙女的老人含含糊糊地对我说:“小官人不晓事,千万不要进城了,赶快随着我们,逃远些是正经!”

我苦笑,将身边的一些碎银子给了他们一家,让他们好好赶路。

“官人要进城?”第二次问路,一个妇人又对我说,“不知官人是要寻亲还是要救人?如今城里十室九空,官人的亲友多半都逃了出去,官人还是自己躲开吧。听说北朝那个人明日就要到虎偾口啦!”

我谢过她,依然朝着京城走。那种明知是死地仍旧执拗地想要归去的心情,连我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追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对于南齐竟然有了如许深的感情。也许是在以往我呼唤做父皇母后的人将天下最贵重的珍宝堆在我面前,却似乎还不知道应该怎样疼爱我的时候;也许是以往大哥偷跑出御书房陪我去抓蛐蛐的时候;也许是在皇叔不顾自己的安危,在城破之际心心念念地要将我送出宫的时候……他们对我,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我在他们的怀抱中,安乐幸福,从未有过在西赵宫中所受的欺侮、穷困和窘迫、恐惧。在南齐的那个皇宫中一点一点的长大,我竟然已经那么自然地将他们当成了我最近的亲人。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弟弟和母亲还在西赵那帮人的手中,我想我或许真的会待在南齐,真的将自己变成那个长公主齐青枝。

行到正午时分,遇上了一群商旅,他们也是要到京城去,只不过是去城郊接自己的家眷。我不敢与他们搭话,便慢慢跟在他们身后,随着他们向益州行去。一路上他们打尖,我就打尖,他们起行,我就也起行,好在一路上人口众多,他们并不在意我跟着他们。

一路上,路途渐渐地变得越来越熟悉,人也越来越多,我认出这正是京城附近的官道,心中顿时放心。

晚上,这群商旅在路边的空屋中歇宿,我也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却不敢睡着,只是吃了些干粮,坐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身又向前行去。那群商旅反而落在我身后,迤逦来到城郊的山上。此地已经靠近虎偾口,并能居高临下远远望见益州城门了。

离京城越近,我开始有些担心能不能混进城去。最好是先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可是不表露身份,又该如何进城呢。正在踌躇间,忽然听见前面的商旅们一阵惊呼,抬头一看,他们正在向不远处指指点点。我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对面远处的平原上出现了一支精骑兵,缓缓地朝益州城这边行来。跟在那先行兵之后的,竟是绵绵不绝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遍体黑甲,黑压压的如同一片乌云,旌旗森森,遮天蔽日。那淡青色的旌旗上,赫然绣着一个黑色的“辽”字。辽东乃是黄天羲的封地,这支军队自然就是黄天羲的人马了。

正午的骄阳之下,只见那些骑兵呈一字型一齐摆开,虽然散漫,却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气,令人凛然生畏。那队人马渐行渐进,城外的人都纷纷逃进附近的密林之中,浑身颤抖,只怕他们会就此开始杀戮。然而队伍一直行到益州城门前都没有异动,城上的守兵张弓搭箭,严阵以待。队伍直到临到城门下,这才向两边一分,一人一马,缓缓从队伍中越众而出。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人的身上。

离得太远,我看不清那人的面目,只能勉强看得见此人未穿铠甲,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云纹锦袍,脚下踏着一双黑色的朝靴,靴子尖上镶着明珠,在阳光下莹润闪耀。他身下骑着一匹白马,那马儿的四只蹄子上金光灿灿,竟然是纯金打造,正好应着那人手中马鞭的颜色。那马鞭粗重有力,似乎带着片片鳞甲,就如同一条金龙一般。此时阳光耀眼,照在那人身上,说不出的尊荣华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