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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 走马章台还举首(六)

听到有人能为自己解围,宋君鸿赶紧撇开露香迎了上去,也顾不得深思对方打探自己家宅的用意,率先开口说道:“在下便是宋君鸿,可是找我吗?”

对方一怔,随即一笑:“这便巧了,确是找你。”

宋君鸿抬头打量去,却见来者三人,应声的就是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少年人。只是看了两眼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对方,正打算开口询问时,却听得身后的刘羽先已失声问出了一句:“中贵人,你怎么来了?”

中贵人?宋君鸿一惊,知道这是宋代时宫外的人们对于太监的一种尊称。他特意又仔细观宗了一下来人,嗯,面白无须,还没有喉结,确是有几分太监的样子,只是因为其年纪尚轻,自己一时才没有注意到而已。

那名太监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刘羽,愣怔了一下,也忙着揖礼道:“刘大人,想不到你也在这里。”

这时刘羽已经走上前来和这名太监见礼,两人熟络的聊了几句,宋君鸿在旁边倒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向刘羽进行打听:“云飞兄,你识得这位太......中贵人吗?”

尽管作为拱卫京师和皇室的禁军上三军捧日军的中层军官,宋君鸿确是也曾远远的瞅见过几次宫中的太监,但却从未与这一类人正式打过交道,更不理解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名太监跑到家里来要找自己。

“子烨,这位是宫中执礼司的主事都知、内侍高品,符卜符中贵人。”在这名宫中太监的面前,刘羽一扫刚才面对露香时怯懦的表情,瞬间恢得了他的状元公的风采,彬彬有礼的为宋君鸿做着引荐。与现在成天里舞枪弄棒的宋君鸿不同,刘羽却在为皇帝做着行文拟旨工作,常在皇帝近身侍侯,故宫中太监能认识不少。

主事都知?宋君鸿跟其一边见着礼,一边心中暗惊,瞅眼前这名小太监也就二十岁都不到的年纪,却竟能做到宫中一个司局的都知,看来不可小视之。

当宋君鸿脑子里的思绪还在飞转的时侯,刘云飞已经在一旁好奇的打听了起来:“中贵人,你如此到了此处?来找宋校尉又所为何事?”

那名叫符卜的太监神情略有些尴尬,随口吱唔着应道:“有一点小事情,需找宋校尉商谈一下。”

刘羽何等样人,立刻听得出来对方的话只是在随口敷衍自己,再一见其身上并未穿宫中的公服,而只是作寻常百姓打扮,便知其必是有什么隐密之事。他久奔走于宫中,知道有些事不能多作打听,否则便会极可能惹祸上身,便立刻对那姓符的太监又揖了下手:“在下已经与宋校尉会晤完毕,这便要回家去了。只中贵人且容舍妹与宋校尉先告个别。”

那名叫符卜的太监倒是很随和的点了下头:“两位大人先自便,咱家再等会子便是。”

刘羽笑言:“不会劳中贵人久侯的。”拉着宋君鸿走到秋灵身边,装作是在和秋灵举手告辞,口中却压低了声音飞快地对宋君鸿叮嘱道:“此人乃是当今宫中的入内内侍省内东头供奉官符公公的义子,在宫中极有势力,子烨一会儿不可轻怠之。”

入内内侍省亦称后省,是最帖近皇帝的宦官机构,而内东头供奉官更是后省的总头头,其地位,相当于后世所谓的“大内总管”了。所以听说对方原来是“大内总管”的义子,宋君鸿听后心下一凛。

“谢兄长及时提点,弟已明白了。”宋君鸿亦压低声音称谢。

刘羽微颔了下首,又走回来跟那姓符的太监打了个招呼,就领着露香和秋灵赶紧离开了。

刘羽走后,宋君鸿上前对那符义问:“中贵人,寒舍就在身后,如不嫌简陋,何不入内饮上一杯清茶。”

符卜摇了摇头:“就不必叨扰了。”

既然对方并不跟自己客套,那宋君鸿也只好有话直问了:“那么不知中贵人来找君鸿......倒底有何见教呢?”

对方却只是摇了摇手:“宋校尉不必多问,且只需跟我去一个地方,一切随后便知。”

这算怎么一回事?初次见面,二话也不说,就让别人跟你走?还去哪儿都不知道!

可不管宋君鸿心中对符卜这种故做神秘的态度如何不满,但有刘羽的叮咛在先--“符义的身份特殊、不可轻怠之。”,宋君鸿还不好乱发脾气。

无奈之下,宋君鸿只好让在门口瞅热闹的华胜顿回去跟母亲捎了个口信,自己便跟着符义离开了。

在城中绕了一大圈后,两人来到了一堵高墙朱门之处。

宋君鸿瞅了一眼把门的兵丁,身上穿着的明明是班直侍卫的禁军甲胄,再抬头看了下高墙内依稀可见的各种殿宇楼阁,脑中灵光一闪,惊讶地对符义问道:“这里莫不是皇宫大内的南侧门--丽正门?”

“少废话,跟我进去便是。”符义冷漠的答道,脸上看不出来悲喜。他上前两步跟看守的禁军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朝宋君鸿比了一个跟着进去的手势。

宋君鸿满腹狐疑,偏又询问不得,只好装作闷声葫芦,跟着一起往里走。

跟着符义在宫中七拐八拐的转了好几个圈后,来到了一处殿堂的所在,宋君鸿仰头望去,大殿正前方挂着的匾额上烫着几个镏金的大字--选德殿。

二人进去后,符义冲在门旁侍立的一名内侍耳语了几句,那名内侍就小跑了进去,过了一小会儿,那名内侍陪着一名年老的太监缓步走了出来。

符义一见那老太监出来,忙三步并做两步迎上前去,道:“义父,已经照您吩咐的把人给带到了。”

那名年老太监点了下头,然后冲符义说道:“这个人就交给我,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符义低首应了一声,然后轻步离去了。

那名老太监趋前几步来到宋君鸿跟前,朝宋君鸿上下打量了好几眼。

宋君鸿被他看的发毛,因听刚才符义喊此人为“义父”,心知这应该便是当今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入内内侍省内东头供奉官符天来符公公了。

宋君鸿挺胸收腹,双退一并,横臂行了个军礼大声说道:“末将见过大将军!”

这座大殿之中原本很肃静空阔,所以宋君鸿这声军礼声变显得分外的嘹亮。

那名老太监显然也吃了一惊,但随即就笑了起来。

宋君鸿跟他见军礼是有原因的。有宋一代,而对宦官的权力开展了一些限制措拖,再加上宋代士大夫阶层势力的强大,所以宋代几乎没有所谓的“阉祸”出现。虽说宫中的太监总会因为皇帝或后妃的宠信而有一丁点的特权,却从不敢嚣张惹事。早在立国之初,宋太祖就下令要对宦官严加约束:“止令掌宫掖中事,未尝令预政事。”后代虽然这条规矩松动了一些,但也还是有一定的约束力的。所以诸如秦之赵高、汉之十常侍、唐之仇士良、明之王振、魏忠贤、满清之李莲英、安德海这些权势遮天,搅乱朝纲甚至是可以胆大妄为到废立天子的大太监在宋代是见不到的。

为了防止宦官势力坐大,宋代甚至还将宦官的官阶品级单独列作了一个系统,并不和朝中文武官员相同。

所以宋君鸿见到这名老太监是本无需见军礼的。

但再怎么说,作为成日间伴在君王身边的一个特殊群本,宦官还是更易获得皇帝的信任和依赖的。在宋朝皇帝先对就对地方武将不信任的情况下,巴不得能以最亲信的太监来掌控这世间所有的军事武装。但这是和军队将领们的利益相冲突的,而宋太祖在传至后世子孙的训戒中亦有一句:“莫使内宦以掌兵”。所以如何解决既要通过宦官控制军事叛乱的危机,又不让太监直接掌兵呢?于是宋朝的皇帝开通脑筋,想出了一个办法——宦官监军制。

自宋仁宗以来,太监内侍被皇帝以监军的名义被派遣到地方军队上进行监察,所以宦官才在军旅中出现了身影。但一来被派作监军的太监并无统兵的实权,而只是有个监视不端的权力而已。二来这种监军的权力一般只有在战时才会启用,战争一结束,作为临军的宦官需立即缴还绶印,回宫听差,继续做自己的本份工作去;三来能被派作监军的宦官在整个宦官群体中也只能算是极少数的个别人而已。而在文官集团的势力中,宦官更是连插一脚的余地都没有。这可以说是皇帝、士大夫和军队三方互相妥协出来的一种办法。

但眼前这个符公公确是个例外,也许是因为当今天子赵措是靠兵变夺嫡登基的,必竟得位不正,便总是对下面的部队怀有着那么股子戒心,总要防着再有别人也像自己一样上演一场兵变夺权大戏,所以便把身边最得力的符公公任命为京师禁军上三军之一的拱圣军的监军,并授予了其一个正四品上的归德将军勋衔。

因为赵措即位不久就发生了宋金之战,所以符公公这个将军当得勉强算是理由正当。但如今战事结束已有半年多,朝中百官曾不止一次拜表要求皇帝去除符公公的监军之职,只是皇帝一直拖着没有应允而已。

好在这符公公也识得大体,从不干涉拱圣军的军务,他这个将军实则一天军营也没有踏进去过,所以军中大将们才勉为其难的容忍着他这样一个“太平监军”的继续存在。

宋君鸿倒不是有意要拍符公公的马屁,只是他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场合,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情急之下,联想到对方也有军职在身,索性就以军礼相见,干净利索。

但这一个军礼让符公公无疑很是受用,眼中凝聚起一抹笑意,但转瞬即逝,道:“听闻宋校尉少年俊杰,果然不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