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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申时 雨露阳光

鲜美的鱼羹,

并未如原先说好的被送去孟姜住的东院……

此日黄昏,突然天色突变,狂风大作。道道闪电,刺穿天际磊磊翻滚的乌云。遥远的天际,一声声沉闷的雷鸣不断‘轰隆隆’‘轰隆隆’地传来。

不多时,雨滴纷落!

长公主车驾在汉军骑士们的护卫下,简直是紧扣着雨势转大的前一刻疾驰着冲入馆陶长公主官邸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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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次完全意外的归家。

现任宗正之母再三再四的邀请,窦太后听闻后鼓励女儿多出门多散心,刘嫖长公主这才携了女儿出宫回访。

回长乐宫途中不想遇上大雨,长公主担心雨势,只得命令车架折向,先进自己的官邸――避雨。

而此时的长公主官邸,不巧正是‘空档期’。

隆虑侯陈陈f不在,他让他那位爱岗敬业的皇帝舅舅一大早叫进了未央宫,到现在还没出来。而陈须刘蚱抟渤雒帕恕帽蓖踝恿蹉∠睬ㄐ戮樱谑倚”裁窃己昧送デ旌仄洹乔ㄖ病

当三位正牌主人都不在的时候,有事都是问王主静的。而今天,待刘静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去迎接婆婆和小姑时,长公主早带着阿娇入北院安置妥当了。

北院主楼的三楼没有其他用途,全是长公主的起居室。

高敞轩靓的宫室由雕花木隔断和不同种类的垂帘分成三小进。中央靠西的高台上,刘嫖皇姐怀中拥着个深红的倩影踞长案而坐,案上一幅展开的木简放在正中,旁侧还叠了几卷,外加许多算筹。

“阿娇,此项……彼项……”

长公主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在空间中慢慢地慢慢地拂过,舒缓得好似一支催眠曲。

距离在缩短,王主静的视线随之越见清晰……

被包裹在深红锦绣曲裾中的身姿,袅娜纤细。

欺霜压雪的肌肤,仿佛由世间最好的白玉雕琢而成,粉光柔腻。淡淡的峨眉下,一双风目横波斜睨,诉情含意,闲眄流光……

而那头浓密丰盛的乌发不见任何珠宝,仅顺着削肩婉约逶迤而下,宛如子夜星光中悠然流淌过的湖水。

‘小姑陈娇……实为美人胚子!’

嫁入馆陶长公主家这些年月,每回见面,楚国王主刘静依然由衷地发出与初见时同样的赞叹和――遗憾:‘可惜……就是纤弱些。嗯,小姑今日气色不太好,莫非在半路上淋了雨?’

随便想想,刘静王主马上好笑地否定掉这个荒唐想法――有长公主在,估计就是所有人都成了落汤鸡,小姑子必定依然好好的。

回头示意阿五跟上,王主静带侍女进入最后一道木雕镂花门,右手覆左手加额,一躬身后,缓缓跪倒在地深深一拜:“大家!”

馆陶长公主停口,抬头瞟了副牌儿媳一眼:“呐。”

向婆婆行礼完毕,刘静原地朝右双手拢袖,向小姑子一揖:“细君!”

冲长兄的侧室微微一点头,馆陶翁主陈娇随即垂眸,继续摆弄手中的算筹。

好一阵过去,才听到长公主发问,声音淡淡的:“静,家中……皆安适?”

“禀大家,皆安。月初,城阳王子则……”

刘静将最近长公主官邸的几件礼尚往来逐一道来,并附上自己是怎样处理的。

听到凡是涉及皇太子刘荣和栗氏家族的赠礼,不问尊卑一概比同类情况加三分,馆陶长公主面上不显,心底却不禁暗暗称道。

阿娇听着听着,眨眨眼,去捏母亲的手。长公主侧头一笑,贴在耳边告诉女儿,等人走了就和她详解其中的诀窍。

纱帘动,吴女官捧着只热气腾腾的玛瑙碗走进来:“长公主,翁主……”

“大家,细君……”

一见这个,王主静连忙抢先一步,让身后的阿五上前来:“今得渭水鲜鱼,妾命庖厨制备鱼羹,愿细君品尝……”

“鱼羹?”

皇帝姐姐看看刘静,再瞅瞅卖相普通的彩陶罐,对刘戊女儿的自信颇感惊讶。众所周知,长信宫的庖厨在汉宫御厨群中以手艺精湛而名列翘楚,而长公主对女儿的饮食更是极谨慎也极挑剔。

停了片刻,长公主用充满怀疑的语气问道:“刘静,羹中何?”

“鱼,稻米,姜丝,茱萸……”

陈述中,王主静慢慢挺直了腰杆――是的,彭城王宫比不上睢阳王宫奢华宏伟;但楚国水泽纵横,食鱼历史悠久,王宫对河鲜自有一套处理绝技。

思量一番,长公主朝壁衣下侍立的众宫人中唤一声:“医者……”

一名形容淡雅的中年妇人出列,向长公主一礼,径自走过去打开陶罐。

早有宫女取来长柄勺与几只小碟。医女舀出一勺,先移至鼻下闻闻;接着,倒入小碟晃一晃,认真分辨各种食材;最后才举碟,含一口细细咀嚼。

放下食具,妇人近前汇报:“禀长公主,当……无碍!”

得到这个评论,刘嫖长公主这才松了口,询问女儿的意愿:“阿娇?”

此时的楚王主提心吊胆望着小姑子,唯恐馆陶翁主那颗千娇百媚的脑袋摇上一摇。还好,娇娇翁主没反对,拿起雕了白玉兰的金勺先浅尝一口,顿了顿,随后就慢慢吃起来。

刘静这里,大大松了口气!

“哦,大家……”

乘此良机,王主静趁热打铁从怀中取出一只海棠形金盒,双手奉上,含笑解释本想请王主魅沾模汕沙す鹘裉旎乩矗谑蔷筒挥寐榉程渝恕圃啤

‘实际上,你是巴不得不让阿话桑浚

了然地抬抬眉,长公主命侍女端过来。打开盖子,凑近闻一闻,又挑了些粉末在指尖轻轻碾压,皇帝姐姐渐渐露出满意的笑容:“静,此粉……甚妙。”

看平安过关,王主静不胜窃喜,深深弯腰,十分谦逊地道:“不敢,妾不敢……”

细嚼慢咽间,大半碗鱼羹吃完了。

吴女官马上上去,柔声问自家翁主需要不需要再添些――毕竟,一掌能握三个的玉碗,其容积实在不大。

阿娇想想,食指中指在案上连击,扣出‘两慢一快’三个短音。

“唯唯,唯唯……”

吴女官领命,为小翁主又盛上‘半’碗。

一直关注小姑子动态的刘静见此情景,心口狂跳――不负苦心,不负苦心,她成功啦!

果然,长公主一面爱怜地轻抚女儿秀发,一面对副职儿媳绽出笑容,殊为难得的和蔼可亲:“静……有心矣!寺人,庖厨厚赐。”

王主静当然不会忘记再接再厉谦逊一番。她带来的侍女阿五则比较率真,只顾闷了头偷乐――掌勺的厨子,是她亲爱的姑表兄。

长公主还想再问些近期的家务事,外面突然传来禀报――皇太后派人传话来了。

帘幔纷飞处,宫女引着一名宦官走进来。来人身着中级内官的服色,头发微潮,衣裳下摆处湿漉漉的,形容带几分狼狈。

“长公主,翁主……”

向两位上位者各施一礼,宦官转达窦太后的意思:有淋到雨没有?不管有没有淋雨,记得一定吃放姜的热食驱寒。尤其是阿娇,千万别给寒气侵到!

皇帝姐姐颔首,给了赏钱;宦官千恩万谢地出去。

谁也没想到,

第一波还没走远,长乐宫派的第二波人就到了!

内侍带来窦太后新的嘱咐:若雨不停,今晚就别急着回宫了。晚间阴气重,加上雨水湿气,对阿娇的身子可不好。等明日天气转好后,再回来不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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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后的传话,与王主静没什么干系。

‘皇太后总是这么宝贝阿娇!小姑命真好……’

靠边坐的刘静百无聊赖,四下瞄看,视线于无意间落在小姑的裙服上。

陈娇今天穿的曲裾是绮丝的,雨后深红蔷薇一般的颜色;绕身三圈,长可曳地。

裾袍的主料通体不见纹饰;唯在袖口、领口还有下摆处,用与主料同底色的深红蜀锦缘了边。锦缘上以玄色和暗红色的丝线绣出大大小小的蛟龙,在层层流云中穿梭飞腾。

‘活灵活现!这些蛟和龙,仿佛下一刻就能从锦料中飞出来!’欣赏着赞叹着,突然,王主静凝眸:‘咦?好像不是纯色唉……’

匆匆几眼,人们很容易以为陈娇的曲裾是一抹色;其实,不然。

丝绮上实际铺满了团团云纹,期中许多缠枝的芍药、桃花和石榴图案穿插间错。由于是交织的暗纹,小贵女静止时一点都看不出来;而有行动时,裾袍随动作起伏,照射到衣料上的光线角度随之变化,那些纹饰才显了出来。

高档华美的服饰,是所有女人的梦想。

‘多美的料子’即使是刘静也不禁羡慕不已,心驰而神往:“呃??”

长案下,深红的裙裾――动了!

一动,又一动……

正在刘静莫名其妙,深感诧异,深红骤然翻开一角,露出里面重重叠叠的雪白衬裙。

再然后,

一只胖乎乎的健硕灰兔从长公主母女交叠的裾摆间突然冒出来。两只长长的耳朵,全身油光可鉴的短绒毛毛,一双乌溜溜的圆眼骨碌碌乱转,欢快好奇地打量楚国王主。

“呀,胡亥剑

刘静捂了嘴,差点儿失笑:‘前面还在想……怎么不见胡亥兔,小姑通常是去哪儿就带到哪儿的啊!原来是躲到裙子下面去啦。’

摸摸左袖管,掏出把煮瓜子握在手里,楚王主不怀好意地向胖兔子招招摇摇:“胡亥,胡亥,来……”

瓜子是在加了昂贵香料的汤汁中煮熟的,用文火慢慢加以烘干,喷香喷香。

胖胖兔踏出半步,

顿顿,

又缩回;

再前进一步,

可转眼又钻回红裾;

但却又将脑袋探出来,眼巴巴眼巴巴地瞅着斜对面的王主静,小眼神仿佛如怨如述:‘你好人做到底,送来嘴边……啦!’

瞧这有贼心、没贼胆的怂样?

楚王主好怄,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咯咯……”

于是,兔子不必为难了。

随着一声“胡亥”,宠物兔霎时四脚腾空,被强制转移到馆陶长公主怀里。

胡亥兔趴在女主人胸口挨挨蹭蹭,满头满脸的无辜。馆陶长公主被逗乐了,举手戳戳胖兔子的厚脑门,频频笑骂:“胡亥,胡亥!”

阿娇也笑了,顺手抓过一卷木简去捅胖胡亥的胳肢窝。宠物兔左躲躲右闪闪;到后来干脆躺倒,在长公主膝上打滚。

或者是因为热腾腾的鱼羹或者是由于宠物兔的淘气,小贵女白皙到有些苍白的玉容漫漫染上层淡淡的嫣红;眼波才动,笑靥初绽,和着眉梢眼角的一抹顽皮,艳逸横生……

猝不及防的刘静被吸引了,忘了端庄,忘了礼仪,浑浑然失神:“噫!”

‘上帝,王主老盯看翁主干吗?多失礼,长公主要责怪呢!’

发觉异样,侍女阿五不敢喊,只能从后面使劲儿拉扯女主人的裙带。

还好,这时节又一名长乐宫内官被请进来。

窦皇太后又传话了:今日匆促,长公主官邸这边没预备,恐怕无法周全。阿娇别桩琨舍’了,与长公主挤一晚为好!

被第三波传话人一打岔,楚王主总算及时恢复到平常状态。

可当看清小姑逗兔子用的木简,王主静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扑腾扑腾’乱跳起来:之前案上的几捆木简全部头朝里尾向外,没注意到;现在看清了才发现,这些册卷的简头竟是红黑相间的!

不同于染成蓝绿色的‘支出’帐,馆陶长公主官邸中,这些简首被染做红黑两色的简册专用来记录收益――田庄,山林,商铺,汤沐邑……

管家这么久,刘静从没经手过红黑收益帐;偶尔一次在刘嵌吹揭痪恚贡煌踔15叹褪掌鹄戳恕

‘怎么?在这儿??’

见家中最重要的账目被如此随随便便地摞放在案上,

还如此‘近’在咫尺!

王主静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仿佛被掀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