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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长话短说,我略去了他们爱情的故事。

现在他们的一双儿女都大学毕业成了专业人才了。

1977年,和祖国共患难的袁启鸿迎来了命运的转机,国家决定恢复高考。当时他已经入了党,恢复了在供应站的工作,分管全师的煤炭的采购供应,那是权力很大的岗位。许多有眼光的人看清了他的前途,就这么干下去,不出几年当个师后勤部的首长也在情理之中。

他义无反顾地参加了高考一他没有请一天假复习功课。作为上海市重当了大企业家的袁启鸿后来老袁的日子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入学后当了1977届学生党支部书记;当年夏天,他被彻底平反,他档案中的“反革命”材料当面烧掉。198年毕业后到国家重点大型企业哈尔滨锅炉厂工作,第二年他第一批晋升工程师。1985年在机械部出国英语考试中荣获第一名,他受命到美国公司进行技术合作,参与了设计世界一流的电站设备的工作。回国后,老袁担任锅炉厂处长、生产处长、副厂长。1994年10月他又到“三大动力”组合起来的特大型企业哈尔滨动力设备股份有限公司担任副总经理、执行董事。后来又担任哈尔滨锅炉厂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

在哈尔滨的几十万知青中,老袁是企业界的最高领导,名副其实的大企业家。我经常在电视里看到他陪中央领导同志到“三大动力”视察,和外商点中学的高才生,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考试。而通过科学兴国是他们从小的理想。第二年春天,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到哈尔滨工业大学报到时,老师告诉他,你4门课考了94分,只差6分就是满分,是全省的状元!还给他看了登载这条消息的《黑龙江日报》。

谈判,到香港组织股票上市。他西装革履,满脸风光。

为了写这篇短文,我找到了老袁,他急匆匆地来见我,提着装满材料的书包,好像是来上课的大学教授。他主动让贤,已不再担任企业领导了,而成了一个研究宏观经济学的专家。

他的名片印着十几个头衔:省政协常委、市人大常委、全国西部开发顾问、中国管理研究院特约研究员,还有许多大学的特约教授。他奔波在国内外的学术会议和大学的讲台之间。他从书包里给我拿出他的一篇篇论文,他告诉我,他000年就给朱镕基总理写信提出“科学发展观”问题,总理作了很长的批示,让国家计委领导听取他的意见。他年前就提出过建立“节约型社会”的建议,他最近又就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问题给省政府写出了报告^在老袁滔滔不绝的讲演中,我又看到了一个饱经磨难的老知青的永不干涸的激情;在他那厚厚的论文中,我感受到一个忠贞的知识分子对祖国和民族深深的忧思。我还看到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

老袁没有给我提供关于龙镇悲情故事的更多细节。但我想他心中涌动的热血中肯定有来自那里的坚强和自信。

这篇文章在我的博客中发表,引来不少留言,我愿意和读者们分享:

我在挨个看你的文章,不承想看到了一个我曾听说过的袁厂长,不承想他还经历了那样的苦难。谢谢你把他的经历写得这么好!

-花开花落好苗子就是好苗子,终究成了国家的栋梁。

-德文成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童牛岭下周总理说过,真金不怕烈火炼,真金也需烈火炼。但不是谁都能经受得住的。

-知倩使这种悲剧几十年不断发生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年整你的、今天给你平反的往往是同一个人。“打人犯法”,但是毁了一个人的青春、爱情、幸福、前途的人,是不会受到法律制裁的。

-锣儿

10.燃烧的青春听说我要写知青的故事,黑龙江电力报社的老社长任树宝特意给我送来他写的《往事并不如烟》的软盘,那里面记存了许多知青的感人故事。

他是1968年10月从哈尔滨师大附中下乡到5团(庆丰农场)的,后来他成为兵团“四好连队”的模范指导员,当上了团党委委员。他们连队推荐过18个知青上大学,他把指标都让给了连队里的其他知青,而他自己因身体透支过度,无力再献身边疆,只好招工返城了。回来后,他又从食堂管理员干起,历尽艰辛,不断进步,担任过哈尔滨热电厂党委副书记、省电力局机关党委书记等领导职务。岁月把任树宝磨砺得如一棵嶙峋的古树,但他眼中还充满着青春的光彩。他对往昔的回忆像老井一样深沉。

任树宝的回忆是红色的。

他说:到兵团的那两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赶上着火,那是熊熊燃烧的山火。1969年月0日,在“九大”召开的前一天,我们连队附近着了一场山火,那火威胁着完达山茂密的森林。为救这场火,连队的7个知青被烧成重伤,因此立了大功。我们“明知大火险,偏向火海冲”的事迹上了《人民日报》,成了宣传“一不怕死,二不怕苦”思想的好典型。那个时候,这样的报道几乎每天的报纸都有,感召了许多年轻人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并没有考虑,这种死值不值得。对生命的淡漠是那个疯狂的年代的一个特点吧!

1970年11月7日,又一场大火在穆棱河南岸邻近苏联边境的山林里燃起,为了阻止大火越境,我们5团全力扑救,带队救火的副参谋长明海涛和14名知青为此献身。团部大礼堂摆了一排棺材,改成了临时的灵堂。开追悼会那天,全场一片哭声。礼堂外顿时天昏地暗,风雪交加。北大荒的人在哭,北大荒的天也在哭!

北大荒酒瓶打碎了,老将军十分伤心我在想,为什么要以生命为代价阻止山火向边境蔓延!过去和现在多次发生俄罗斯方面的山火蔓延到了中国境内,我们并没有向对方发出抗议照会。因为这是自然灾害,不是靠人的力量可以阻止的。另外,打火是一种有技术含量的危险工作,没有经过训练和技术指导的不到0岁的孩子,就仓促地上了火场,那几乎就是让这些年轻人去送命!死亡的知青多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因为缺氧窒息而死的。大火卷过之后,氧气燃尽,瞬间就可能致人窒亡。如果有经验的话,在大火扑来时,马上匍匐在地,是可以避免死亡的。

这悲惨的一幕永远刻在任树宝的心里,更使他不能忘怀的是这牺牲的知青中一位青春勃发的少女一北京知青王晓勤。他说一“1969年秋天,王晓勤作为整党工作组成员来到我们连队,边整党边帮助秋收。兵团战士大多是穿黄棉军装,她却与众不同,一身浅灰色的海军军装,虽然褪色发白了,却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板板正正,腰间扎着一条皮带,威武精神,仿佛电影《红色娘子军》中的女战士。她是军人的后代,她的父亲是位海军将军。她高挑大个,四肢勻称,圆脸盘,大眼睛,见人不笑不说话,笑时两只酒窝浮现两腮,和蔼可亲。如今回想起来她很像电影演员方舒。白天,她和大家一起抢秋收,晚上和党员们学习到深夜。无论你什么时候看到她,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忧愁似乎和她无缘。一次她在井台上提水,正小声哼唱着‘兵团战士胸有朝阳……’一回头看见了我也在等着打水,在大会上讲话都不脸红的她,突然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这下子可坏了,让人听见了!’说罢笑着走了。

“直到现在,我的耳边还常响起她的笑声。后来听团机关的人说,她在篮球场上还是一员虎将,她的左手投篮很准。可惜,那段时间太紧张了,既忙秋收,又忙整党,没机会让她打球,这种机会永远不会再有了……这样美丽的青春被无情的大火吞噬了,真是太可惜了!”

老任说得很沉重,很伤感。我说你当时是不是爱上她了?他说,那时不是恋爱的季节,我是连队的最高领导,怎么能带头谈恋爱呢!

王晓勤牺牲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失声痛哭。人们回忆她临上火场前的那一刻:她的父亲是一位部队离休老干部、体弱多病,身边无子女照顾,组织上已决定调她到北京工作。第二天回家的火车票就在口袋里!机关扑火队伍中当然没有她的名字。

那天早上,一听说要去扑火,她奔跑着登上了大卡车。上车前,她留下了火车票,又摘下手表交给同宿舍的战友,并掏出口袋里仅有的几十块钱,对战友说:“如果我回不来了,手表留给你作纪念,这点钱作为我最后的党费,请你替我交了吧!”

她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因为他们这个团已经在打山火中死过人了。

任树宝郑重地对我说,王晓勤就是这么说的,这不是秀才们编出的豪言壮语,这是活生生的事实,苍天可以作证,参加那次扑火的人可以作证!

“王晓勤的父亲、东海舰队的老首长、一位转战南北的老将军,赶到团里和他最心爱的小女儿诀别。老人家一生身经百战,目睹了无数亲密的战友倒在自己身边,泪早已流干。可是面对自己最喜爱的小女儿的遗体却老泪横流……

“临走时,老人家带走了一小袋黑土地产的大豆和几瓶北大荒酒,还有女儿的一两件遗物。在牡丹江转车时,那位陪同老首长的参谋不小心把北大荒酒打了两瓶,老人发火了!他不是心疼那两瓶酒,在老人眼里,这是女儿这一代人用血汗酿成的甘泉。洒在站台上的不是酒,更不是水,而是知青的鲜血……”

任树宝说,当时老将军已是满脸的泪水!

死去的人给自己的亲人留下无尽的思念,而受了伤还活着的人留给自己的是艰难的人生。任树宝所在的连队因救火被烧伤的7个人中有一个叫吴廉的北京男青年,因长得漂亮,说起话来又细言慢语,被大家叫作“假姑娘”,可在扑灭荒火的战斗中被烧成重伤。虽几经转院治疗、植皮、整容,但昔日俊俏的小吴还是面目全非了,眉毛被烧光了,满脸紫红色的疤痕,眼角被封住了,嘴只能张开三分之一,两只灵巧的双手变成了鹰爪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