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号的木桶,透着被水常年浸泡后的深色,氤氲的白色水汽从木桶中冒出来,把李成明露在水面上的整个脑袋都笼罩了起来。
同时被水汽笼罩在内的,还有他一脸郁闷加痴呆的表情。
真的不可思议透了。
本来的想法,只是想和白二较较劲,白二的武功在于他的锋芒,如果不正面交锋,应该可以一战。
结果谁曾想,白二的真气竟然鲜明得像刀一样,光是激起的劲风就能把人给活剐了,体内的真气被白二的杀气激出之后又难以收发自如,
一不小心,就成了这样了。
李成明想着想着叹了口气,在水面下抓起一把水,抬手抹了抹脸,刚从雪堆里被扒出来的时候,那个场景,真是记忆犹新。
李白这个小东西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连一向很少笑的白二也不觉莞尔。
当时听声音,周围的人们已经渐渐向这边聚了过来,毕竟这里刚才发现了对百姓来说宛若神迹的异象,龙卷风。
所以李成明稀里糊涂地就跟着白二跑了回来,李白则偷偷溜回了家。
现在想来,当时雪水和泥土被风力拌成了泥浆,全都覆在了自己身上,真的是够狼狈的,连洗澡都换掉了两桶脏水,这才清澈一些。
那今天的真气,到底是怎么了?
李成明这么想着,心念一动,体内的漩涡又不自觉地转动起来,没有之前的那一次剧烈,但是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水流顺着真气的流动慢慢地附着到自己身上,一圈一圈地缠绕着,慢慢连成一片,和木桶中的水明显地区分了开。
感觉就像是一件水做的衣服。
李成明心念不松,身体缓缓从木桶中站起,带起哗啦哗啦的一片水声。
重要的是,那一身的水衣并没有因为站起来而落下,他没有睁开眼,但是他能感觉得到,一片片水流在身周缓缓流动,带着凉意,全身上下都被水流覆盖了。
水流在配合着真气的流动,就像铁屑配合着磁铁一样。
“啊,李哥哥,你在干什么啊!”一声尖叫扎破了房内白雾弥漫带来的神秘感。
李成明心里一慌,真气一停,一放。
一大片的水浪向周围洒去,打在墙上发出啪的声音。
“啊!”又是一声尖叫,比之前更响亮。
李成明睁眼看去,不由得臊了个大红脸。
莫星泪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大布巾,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原本就是薄纱一样的衣服,湿透了的衣服紧紧贴着肌肤,衬出少女异常圆滑饱满的曲线。
李成明直勾勾地盯着莫星泪,莫星泪也看着李成明,两人直勾勾地对视了一会儿,李成明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动,低头看了一眼,尴尬地缓缓坐回了木桶里。
莫星泪一扁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李成明缩在木桶里,头大如斗,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星泪这个小姑娘,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一副熟透了的样子白二不是说她不是莫氏亲生的吗。
莫星泪的哭声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将军府。
李成明懊恼地挠了挠头,在木桶里闷闷地央求了一句:“泪儿,你别哭啦,我又不是故意的,我道歉好不好。”
莫星泪闻言哭声顿了顿,随后又放开地哭了起来,李成明无计可施,只好无奈地用脑袋撞着木桶。
“哎哟,这是谁欺负我家泪儿啦?”莫氏拧着腰肢出现在了房门外,却不进来,只是站在门外问了一声,语气里似戏谑,似心疼。
莫星泪不答话,只管哭,李成明身在木桶里看不清莫氏的表情,只是听她心疼地轻呼了一声:“白二,女儿被你家少主欺负啦,你管不管?”
毫无动静。
李成明心下暗笑,白二这会儿恐怕已经躲到房顶上看月亮去了。
只听莫氏跺了跺脚,又喊了一声:“月儿,你快过来呀。”
感觉莫氏不怀好意,李成明悄悄从木桶里探出脑袋来看了看,房间里居然连一件衣服都没有,眼看着柳月儿已经走到了外面,只好又认命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什么事儿啊,呀,泪儿怎么哭了。”是柳月儿的声音,这个妮子,真的着急了。
只听莫氏说道“月儿,我的女儿没里面那个家伙欺负哭了,你能帮我把她扶出来吗?我的男人是这个家伙的属下,这家伙在里面洗澡,我可不能进去。”
柳月儿向木桶的方向打量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这一屋子的水渍,恍然大悟,恨恨道:“又是这个坏东西在欺负人,可是,可是我也不方便进去呀。”
“怕什么,你尚未婚配,又是江湖儿女,不用在乎这些的,你看,我女儿不都进去了,万一你以后嫁给这个坏小子了呢?”
柳月儿跺一跺脚,轻啐了一口:“姐姐你说什么呢,谁要嫁给她啦。”
莫氏轻笑道:“可不敢叫我姐姐,万一这坏小子把你和我女儿都收了,你再叫我姐姐岂不是乱了辈分。”
柳月儿闹了个大红脸,不敢再说话,说多错多,只好低头匆忙进来扶起莫星泪:“泪儿你怎么啦,是不是这个坏东西欺负你啦。”
莫星泪的哭声止住了,李成明抬起头偷偷打量着,看到莫星泪狡黠地冲自己眨了眨眼,李成明懊恼地用脑袋撞在了木桶的边缘上,发出了咚的一声。
柳月儿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水汽朦胧中看到一个杵在木桶边沿上的脑袋,和少年的小半个后背,感到莫名地一阵心慌,怒气冲冲地呵斥道:
“你这个坏东西,你就知道欺负人,你欺负我不够你还欺负泪儿。”
“月儿姐姐,你误会了,地上有水,我是踩在水上,自己摔倒的。”
“啊?那你哭什么啊?”
“我摔疼了自然要哭啊,倒是月儿姐姐,你怎么被李哥哥欺负啦?”
李成明叹了口气,把脑袋缩了回去,不去想女孩儿们的心事,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为什么刚才真气控制水流的时候如此缓和,即使最后真气失控,也只是把泪儿全身打湿,而上午面对白二的时候,真气却如此暴烈。
两次运行真气,李成明自己感觉用力并没有差别,可是效果却是天差地别。
应该说,两次运行真气,其实都不是李成明自己用力,只是心念动了而已。
可是这样,会很危险,充满了未知。
李成明猛然想到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今天面对承载着白二剑气的气浪时,那莫名地能感知杀气的能力消失了。
从头至尾,都没有感受到一丝杀气。
李成明悚然一惊,失去了生平倚仗,心中竟是莫名地慌乱。
哄地一声,李成明的世界模糊了,一切都淹没在了水中,一种窒息感让李成明近乎昏厥。
“成功啦”两声不约而同的惊喜呼喊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入水中。
李成明猛地从水中站了起来,扶着木桶壁,咳咳地呛着,充满力量和活力的少男身体直挺挺地暴露在了两名少女的面前。
两名少女齐齐尖叫着丢掉了手中的木桶,转过身去。
“啊!李哥哥你又来了。”“臭流氓,你,你又欺负人。”
李成明呛了老半天终于止住了咳嗽,这会儿正歪着脑袋掏着耳朵,悠悠地说道:
“什么叫我又来了我欺负人,你们俩小妞没事干了是吧,往我浴桶里倒水,我要是不出来不就淹死在里面了。”
莫星泪背着身子,支支吾吾地说:“那人家不是怕你水太少了,给你加点水嘛。”
“就是就是,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而且你看我们两个女孩子在,不会在水里面憋一会儿再出来嘛。”柳月儿慌忙帮腔。
李成明哭笑不得,“我在桶里讲道理讲不清楚,我还是出来和你们讲道理吧。”说着抬腿作势要走出桶来。
两个女孩子无论心中如何想的,毕竟都是云英未嫁的处子,一听这动静那还得了,顿时齐齐化作两只受了惊的小兔子,瞬间出溜到了门口。
“李哥哥,你好好洗啊,早上回来的时候脏死了。”
“简直就像从泥里面挖出来的一样。”
两个少女用窈窕的背影对着李成明,极有默契地说完,就一起欢笑着消失在了门外,银铃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清脆里还有些勾人。
李成明气得牙根直痒痒,然而总不能真的赤身露体追上去逮住她们一人咬上一口,只好苦笑着一挥手,用掌风关上了房门。
房门关上后,李成明脸上的嬉笑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重重的愁云,层层密布,把他的脸都挤到了一起。
随后的整整一夜,李成明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那能感应到杀气的能力,去哪儿了呢?还有,更为可怕的,为什么两个女孩子浇过来的两桶水会无法被感知?莫非一时不察,连感知外物的能力也丧失了?
平心静气试了几次,李成明沮丧地得出了这个结论,别说那敏锐的感知杀气的能力,连用真气感应周围事物的能力也不灵了。
闭上肉眼,就成了瞎子。
无法接受这种莫名的失去,一夜没睡的李成明想了无数种办法想找回感知的能力,即便只能找到原因也总好过这种莫名其妙的难过。
可是无论调整真气运行方式也好,内视也好,都失败了。
甚至于,李成明想过出去找个人让他随便给自己一刀,思前想后,还是暂时放弃了这种荒唐的想法。
换作以前,也许他会毫不犹豫地找个人砍自己一刀,可是今天他刚领悟了生死之间到底有多近。
因为知道了生死距离很近,所以才明白生之可贵,
明白了生之可贵的人,实在不会愿意轻易去面对死亡。
随着此起彼伏的鸡叫声,天亮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