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一个月就到了国庆节，欧阳老师请假回了趟首都的家。她回来走进教室的那一瞬间，哗！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象倒抽了一口冷气的惊叹声。我们的班主任烫了头，原先清汤挂面的发型变成了蓬松而柔软的缕缕发波。她穿了一身剪裁修长合体的淡青色西装，雪白的衬衣领子眩目而优雅地翻了出来。一举手，涂了肉色指甲油的手指上闪出了幽柔的珠光。一投足，黑色的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击出一种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好听声响。欧阳老师亭亭玉立地站立在我们面前，微笑着从容接受着来自五十多双目光的无声礼赞。
等到一下了课，她就立刻成了所有女孩子热烈讨论的议题。她们看上去是那样兴奋和激动，仿佛在不久的将来，她将是每一个人都有十足的把握成为的人。我们的班主任真是了不起，不经意之间，她就将潜藏在每一个女孩子心目中的、当时还处于蒙昧状态的渴望美丽的情愫一下子熊熊点燃起来。我想每一个女孩子那一刻大概都在心中暗暗发誓，长大以后也要做一个象她那样富有魅力和风情万种的女人，包括那个羞怯无言的、但是其激动程度丝毫不亚于她们任何一个人的我。
光阴荏苒，少时梦幻的白帆早已搁浅在现实的沙滩上。今天回头再看，她当然不是什么精神偶像和人生指南。后来的事实证明，她也同样具有着许多弱点和局限，绝不能称之为一个具有完美人格魅力的人。可是必须承认，她的确是一个特别的人，是一个有能力在他人的思想中刻下印痕的人。她有才有貌有思想，接受过高等教育，这一切给了她雄厚的自信心，让她桀骜不驯，敢于藐视和挑战各种既定规范，必要的时候，甚至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她打过人，班里一个最爱欺负别人的家伙，因为辱骂踢打一个郊区菜农的女儿，而被她用接力棒狠狠敲击了那只被勒令架在课桌上的倒霉的脚。“是可忍而孰不可忍”，这句古文就是从她当时大义凛然地书写在黑板上学会而且牢记不忘的。
她还很有个性，只要认准了什么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给面子。不听课还捣乱而且对她的批评充耳不闻的一个调皮鬼，被她一气之下赶出了教室。正好副校长路过见到那个游荡在外的男生，就进来要求她放那学生进来上课。欧阳老师不同意，她说师道尊严不容侵犯，自己的原则一定要坚持。结果，僵持半晌拒不让步的后果是她在校务会议上被点名批评。最后，她用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将她的知名度甚至扩展到了全市的教育系统。一个勇气可嘉的高三男生给她写了一封情书，似乎想挫挫她的锐气，信中用了一些很大胆的句子，甚至调侃地称她为美女蛇。最后的结果是，她把它毫不客气地张贴在那个男生所在班级的走廊上……
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已趋开放的、新鲜事物和前卫意识潮水般此起彼伏的社会氛围中，在这个相对宁静闭塞，但新生活的信息仍无孔不入的一方校园里，我们的班主任，她象明星一样引人注目，具有着英雄般所向披靡的号召力。她甚至成了未来生活的象征，是女孩子美丽梦想的具体充填物。她与众不同的魅力一度迷惑了我，时至今日，我仍然难以精确剖析这种情感的成分构成。是人类普遍的对于超越常规特立独行的好奇，还是类似于女孩子面对一个富有魅力的同性近乎天然的关注与向往之情？或者不可否认的是，也许兼有一个少年刚刚觉醒的似有若无的性意识。总之，是她，将我心中蒙昧的女性情怀煽动得跃然欲出。但同样也是她，以一种无意识的伤害加剧了我内心的分裂趋势。（未完待续）